所有人怔了。
这人,单枪匹马,守着这座城。
这人……是谁?一股寒意肆意席卷,萧衍只觉得四肢百骸都冷彻了。
人群里,不知是谁一声大喊:“挞里将军!”
“挞里将军。”
这怔怔轻念的,是萧衍,是慕容瑶光,一个名字,叫这二人生寒。
“挞里?”石堆之上的红衣人儿一声轻笑,弯了腰,抱着肚子坐在尸骨中间,那样随意,那样不羁,笑盈盈的,“他在阴曹地府可能听不到你的话呢。”
这人……不是挞里。
所有人都傻了眼,怔忡了神魂。
瑶光脱口:“那你是谁?”声音颤抖。
青面獠牙下,一双斜长的眼微微一勾:“你猜?”随即,清凌凌的笑了。
这声音,是女子!
萧衍大惊:“是你杀了挞里?”
红衣的人儿撑着一只手翻身便坐下,一脚踢开了一只断臂,面色不改,伸出一根手指,摇晃着:“不,是你们。”
萧衍面色骤变。
这个女子,太像……
她拍了拍手上的雪,又拍了拍红色衣襟上的落雪,这才懒懒开口继续:“一杯鹤顶红,他两眼一翻就过去了,都没挣扎呢,诶,可怜啊,死了还被塔妲那个疯婆子抱去滚床单了,奸尸啊,奸尸有木有?惨绝人寰有木有?”说着,女子大叹一口气,又抖了抖身子,“哎呀,我的鸡皮疙瘩哟。”
萧衍的声音沉得阴冷,眸子死死盯着那石堆上的女子,似乎要刺破那青面獠牙的面具,将女子剜挖,他逼视:“你到底是谁?”
女子一撑下巴,面具下的眉毛一挑一挑:“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吗?”她轻笑,“萧衍,我怀疑你不是废了手臂,你是废了脑子。”
说着,她肆意地大笑。
这般狂妄,这般肆意妄为,只有一个人敢,也只有一个人能。
慕容瑶光脸色大白,无声地吐了两个字。
容九……
萧衍鹰眸猝火,道:“容九。”
女子笑了,随意地挑挑手指:“乖,眼瞎了,耳朵还没聋。”伸手,摘下面具,露出一张英气娟秀的小脸,那样张扬的美,她挥手,眸子都是笑盈盈的,“嗨,奸夫**,好久不见。”
“你……”瑶光摇摇欲坠,抚着马匹,脸色死过一回似的。
容浅念玩着手里的面具,言笑晏晏地看着眼前男女,眼里毫不掩饰的戏谑:“一人废了一只胳膊,一对残废,简直绝配啊。”
萧衍完好的手臂紧紧握住,指甲深深陷进皮肉,那样彻骨的恨,染红了眸子。
这个女子,他恨不得剥皮抽筋,剜肉啖血。
“你是揽月。”不是疑问,萧衍嗓子里嘶磨的火焰很笃定。
他笃定,这个女子,便是那蛊惑了塔妲王后的男宠,那个给突厥偷天换日的女子。
容浅念笑笑,真真假假的,眼角弯的好看,星子般亮,勾唇反问着:“你说呢?”
萧衍哑口,只是眼里的阴冷更甚。
又是她,他再一次一败涂地。
“不,不可能。”瑶光失魂地后退,怔忡的瞳孔狰狞了,“明明万无一失的,怎么会出错?哪里出了错?”
眸中血丝蔓延,死死盯着那石堆中的女子,她音容笑貌,她恣狂洒脱,眉眼间全是睥睨天下的自信,她笑着,随意地说着:“女人,怎么就不长教训呢,你啊,斗不过我的。”
你斗不过我的……
是啊,世间哪个女子斗得过她。
瑶光眸光死沉,阴沉沉的天,为何那女子还是如此明媚,她笑得大声,肆意,她抿着唇在唇角拉出一抹讥诮,连那讥诮都带着好看的弧度:“偷偷告诉你哦,临兮死之前还揪着我的衣襟舍不得放呢,塔妲那个老婆娘也是,我就下了点药,她居然就把挞里那个老头当做了我,本公子玉树临风貌若潘安,有那么猥琐吗?”她叹气,眉眼间,半分狂傲不减,“诶,人品和魅力啊,本公子甩都甩不掉。”
人品?魅力?她只是太能玩了,玩人心,玩手段,她是攻心攻计的高手呢。
“你太聪明,只是如何?”萧衍一声冷笑。
容浅念挑挑眉头,洗耳恭听。
嗯,容某人最喜欢看人垂死挣扎了。
“你敌不过千军万马。”
哟,这残废哪来的自信啊。
容浅念笑了,笑得……嗯,很友好:“千军万马?你说的是突厥那十万草包吗?”
萧衍脸色稍变。
大概坐累了,容浅念一脚踢开一具尸体,侧躺在石堆上,挑着眼角轻笑:“昨夜琅琊山大火,他们还一个一个抢在前头,高喊保护将军,一群傻叉,到死都不知道是我点了一把火,是我堵死了他们下山的路。”
话落,风雪里,是凝重的抽气声,千万双沐血的眸子盯着那尸体中央的女子,她眉眼一弯,如此的不以为然。
这个女子,让人心滞。
一场大火,十万人马,血流成河,她竟只是眨眨眼,随意地撩着墨黑的长发:“十万草包,我一把火就够了,至于你说的千军万马?”素白的手指,沾了雪花,她指着萧衍身后的千军万马,随性而懒慢的语气,“指他们吗?”一声轻笑溢出了嘴角,“草包年年有,今年尤其多。”
“你!”
“……”
十万突厥军红了眼,死死盯着那女子漫不经心又不以为然的模样,只是,脚底生了寒,颤抖得厉害。
这个女子张狂得让人可怖,这满城风雪,鼻尖血腥,缠绕着她,叫人望而生畏。
士气,这种东西,便叫这女子一句话,泼冷了。
“你好大的口气!”
嗓门很大,气势很足,底气嘛,一般般。这残废,还挣扎呢。
容浅念挑眼挑眼看萧衍:“过奖过奖。”
萧衍一口气被堵住,上不来,铁青了脸。
倒是容姑娘,这时候笑弯了眸子,抬抬眸,伸手接了一片雪花,噙在嘴里,咋吧了一下:“该是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