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文曦显然不相信仇伊人所说的话语,她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母亲,厉声质问道:“母亲,你究竟在胡说什么?”
二哥怎么就不是父亲的孩子了?她不信。
一旁的商文辉脸上并没有表现出特别诧异的表情,反而是面上的神色越发凝重,似乎是知道些什么隐情。他欲言又止,最终想了想,还是决定阻止仇伊人再把真相往下揭晓:“仇姨,你确定要把曾经的疤痕再重新揭开一遍么?”
“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不就是一些难堪的陈年往事嘛,我说便是。”仇伊人擦掉眼角隐藏的眼泪,便开始了她的陈述。
早在二十年,她还不是旺商楼高高在上的女主人,而是一个拥有极为糟糕原生家庭的穷苦女孩。那时候她的父亲欠了一屁股的赌债,为了还钱,他的父亲狠心将她送到地下夜场里出卖色相,以此来换取高风险的报酬。
仇伊人光是一听自己要去地下夜场那种地方替父亲还债,不禁替自己未来的境遇感到担忧。而她的猜测也没有错,在之后的几个月里,她的确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过得生不如死。
除了每天要对着各色各样的男人强颜欢笑,还少不了被这些臭男人揩油。一开始,她还只是被大堂经理安排一些负责陪酒的工作,可即便是在这种在夜场看似“最简单”的工作都足够让她过得痛不欲生。直到后来,越来越多不堪入目的事情发生,她彻底陷入奔溃。
她曾想过逃跑,可是经营夜场生意的老板是个狠角色,他手下无数,光是找到一次逃跑,除了会狠狠地教训她一顿,还会以全家人的性命作为要挟,以此逼她更多的就范。
仇伊人绝望了,无奈了,她知道自己斗不过这些有权有势之人。于是她开始不停地拿酒精麻痹自己,让自己永远封闭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
白天,她努力佯装自己是一个坚强的女人。可一旦到了夜深人静时,一股孤单无助的挫败感就会袭上她的心头。
每当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她就会在心里祈祷,希望自己永远不要看见明天的太阳。可每一次,她都会看到第二天升起的太阳,日复一日。
随着呆在深渊里的时间拉得越长,夜场老板让她做的事情越来越出格。仇伊人深深记得那个风雨交加的夜里,自己是如何被好几个男人折磨得不成人样。
如果那一天不是路过这里的商显楼好心将她从这个深渊里拉了出来,相信她至今还可能只是一个混迹在地下夜场里混口饭吃的陪酒女。不,也许情况只会比现在来得更糟糕。
商显楼亲手杀了那几个宿醉糜烂、衣衫褴褛的男人,将浑身布满伤痕血迹的仇伊人从夜场里救了出来。从此旺商楼幕后神秘老板的身后多了一个女人的身影。她成了他的左膀右臂,亦成了他唯一能谈心的挚友。
也许是出于感恩亦或者是日久生情的因素,即便是在得知商氏一族背后被诅咒了千年之久的秘密,知道跟商显楼扯上那么一丁点的关系都有可能活不长命,可仇伊人依旧心甘情愿地跟在商显楼的背后,成为他的第二任妻子。
结婚后不久,仇伊人发现自己怀孕了。但她清楚地知道这并不是商显楼的孩子,而是当初那群恶魔种下的恶果。可恨的是她甚至分不清孩子的亲生父亲是谁,因为那些人都已经成了商显楼的刀下亡魂。
她有想过将孩子打掉,可是商显楼并不希望她做出有损身体健康的事情。本来仇伊人跟着他随时都有可能受到诅咒的侵蚀,成为一个短命的可怜人。万一将来要是因为这个手术使得身体受损,酿成隐患,商显楼自然是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
于是商文毅出生了。
他成了商显楼名下的第二个孩子,打从小就同样背负着商氏一族千年的使命而不断努力学习着先辈流传下来的方术,为的就是不让那个千年的宿敌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也许是为了减轻轻后辈心理上的负担,商家的长辈并不会在一开始就告诉他们商氏一族所背负的千年诅咒。直到孩子长大成年,心理建设完全健全以后才会有人告诉他们,每个人的将来将会面临着怎样巨大的压力。
而商文毅从小就是个学习方术的好苗子,是三个孩子当中最有天赋的那一个。商显楼看中他的才能,也有意要培养他成为旺商楼的下一任家主。除了平时的教学极为严格之外,还会时常教他一些古籍上才有的学识,这是连大儿子都不曾有过的殊荣。
正因如此,商文毅才有机会近距离地接触到古籍上记载的“地藏红莲”的传说。当然,这也是为将来发生的悲剧埋下了孽缘的契机。
时光推到五年前,就在仇伊人满心欢喜地为商文毅准备成人宴时,她那个铁石心肠、贪得无厌的父亲不知道是从哪里打听到了她的消息,忽然出其不意地出现在她的面前,甚至还拿着一堆她曾经不雅的照片来勒索钱财。仇伊人这才知道,原来他这么做,只因这个该死的男人又欠了一屁股的赌债,而且金额不菲。
老实说,她父亲欠的这些钱对于旺商楼而言只是九牛一毛,但仇伊人并不情愿替对方无偿偿还这笔赌债。
以前她胆小懦弱,只是被迫听从父亲的安排。但是这一次,没有人可以再随意地拿捏她的命运,因为她的背后有一个强大并且尊重她、爱护她的男人在时刻守护着她。
没有拿到想要的筹码,仇伊人的父亲便将主意打向了他这个鲜少碰面的外孙上。
也许是出于心有不甘,也许是出于对贫富悬殊的嫉妒,仇伊人的父亲将自己知道的所有内幕经过一定的丑化通通告知于商文毅。为此,他不惜冒冒失失地带着商文毅前往了埋葬烛龙尸身的坟冢前,那个封印了宿敌千年之久的绝对禁地。
也正是从这个贪得无厌的老人嘴里,商文毅头一次知道了自己肮脏的身世以及商氏一族所背负的千年诅咒。
他沉默地站在禁地之前,怅然若失。本就心情复杂的他不知怎的,突然感受到禁地里传来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正在不断朝他压迫而来。
“难道你就这么一辈子心甘情愿地被人蒙在鼓里,当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么?”
一道浑厚的声音突然从坟冢里传了出来。
随后,越来越多具有蛊惑性质的言语不停地蛊惑着商文毅。这个原本还心存犹豫的少年就是因为这样几句看似不起眼的话,彻底在心中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这也是商文毅后来步入歧途的一个契机。从此他彻底沦为烛龙手下的一名伥鬼,暗中酝酿着一个惊天动地的灭世计划。
仇伊人至今仍记得自己父亲的头颅是如何被商文毅一脸嫌弃地丢到自己的脚边,仇伊人惊诧之余,缓缓抬头看了一眼站在她面前的那个儿子,此时正满脸是血、残酷决绝地与她说些愤愤不平的离别之话。
“面对父亲的器重,母亲的疼爱以及旺商楼众多手下的敬仰,我曾经天真地以为自己会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可如今,你却亲手将我从万丈之高的云端打入深不可测的地狱,成为埋葬于淤泥当中的一粒渺小尘埃。”
“仇伊人,我亲爱的母亲,我应该恨你的,是你让我觉得自己身上流淌的每一滴鲜血都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而商显楼,我那个名义上的父亲啊,我同样憎恨着他。如果不是因为他,也许我就不会来到这个肮脏的世界,这样我也不会因为他而背负商氏一族那么沉重的千年诅咒!虽然他每天都会假装好心好意地教我各种本事,可到头来,他也不过是把我当成一颗可以利用的棋子,一个用来镇压烛龙复活重生的棋子。”
“这个诅咒都已经延续了千年之久,如今依旧不依不饶地传承下去,没有尽头。既然你们每个人都畏惧它的存在,那么便由我来结束这一切吧。”
“别了,仇伊人。”
商文毅决绝地跟仇伊人道完别便彻底人间蒸发,哪怕是消息四通八达的旺商楼掘地三尺也没能找到他的下落。
直到不久前,秦翰和聂磊带着那柄跟“魂渊”一模一样的残缺剑刃来到旺商楼,还询问了一些跟地藏红莲的相关信息后,商显楼便猜到这背后定是他失踪多年的儿子商文毅搞的鬼。
他成功地找到了极热之地才会出现的红莲种子,并暗中残忍地杀害了一批又一批的活人,big通过极端的方式将他们的灵魂提炼成失去理智且唯他所用的傀儡,为的就是能淬炼出一批最合适成为红莲种子发育的培养皿。
再后来,青芝山里头烛龙的坟墓被掘,禁地封印被毁,尘封的尸首不翼而飞,商显楼隐隐有预感,这一切都是商文毅搞的诡计。其背后的最终目的极大可能就是要解封这个沉睡了千年之久的命运宿敌。
若是真的让商文毅的计谋达到,到时候等到烛龙重新现世,那么万千灾难便会重新降临这片大地。
到时候会发生什么,谁也不能预测得到。
而商文毅之所以做这一切,除了有受烛龙蛊惑的成分之外,更多的还是为了报复,仅此而已。
面对这个已经堪称杀人如麻、嗜血成性并走火入魔的儿子,商显楼又有什么办法能挽回他的初心?
于是商显楼在弥留之际就嘱咐仇伊人,一定要尽一切办法找到秦翰和聂磊。从他们来旺商楼的那一天,商显楼就有预感这两个年轻人会是挽救世界毁灭的最后希望。
而仇伊人也的确按照他的约定,如愿地找来了两个人。这也就是秦翰和聂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听完仇伊人的自述,商文辉、秦翰以及聂磊都沉默了,唯独商文曦哭得就像一个泪人,随后愤而离场。商文辉的妻子见状,忙抱着孩子去追商文曦的步伐。
此时偌大的灵堂里,只剩下他们四人的身影。
仇伊人失神地望着商文曦离去的背影,一脸苦笑地自嘲道:“秦翰,聂磊,作为一个长辈我还真是失礼,给你们讲了一个难听的笑话。”
不过既然仇伊人能将这段往事重新揭开,那么也就意味着她其实已经走出这段悲伤的过往,并将不堪的往事与心底释然。
秦翰和聂磊是打从心底里佩服这个坚强的女人。
“仇夫人,如果有什么我们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请尽管吩咐。”聂磊淡然道。
如果商文毅的目的真的达成,那么到时候不光是他在乎的秦翰会有事,包括他的家人乃至万千世界的无辜生命都有可能遭到有史以来的巨大劫难。
这一点,他那天在华林星辰暗中偷听秦翰俩人对话的时候就得到了听证。
为了不让悲剧再次发生,他必须要不顾一切地阻止商文毅的计划实施。
“可是这场大雪,它已经开始了啊……”沉默许久的秦翰突然道出一声无力的反驳。
在他继承的零星记忆碎片当中,所有的灾难便是从这场大雪开始的。
此话一出,三人皆诧异地看向秦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