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杨荣在‘我’了许久之后,竟是将头一低,飞快的说出一句。
“翠萍,对不起,我现在身不由己,孩子只有跟在你身边才能活的好,你放心,这些年我也攒了一些银子,回头我都给你送来,你带着孩子,找个地方,好好的过日子,至于我,你……你就当我死了吧!”
“你……”张氏眼里刚刚升起的希望之火,瞬间熄灭。
“杨荣,你有没有想过,等孩子再大点,他们来问我,他们的爹去了哪里?为什么不要他们的时候,我应该怎么回答他们?”
面对着张氏的这个问题,杨荣的脑袋垂的更低,沉默半响之后,却是说了一句。
“他们若是问起,你就说,他们的爹已经死了,早些年就已经死了!”
张氏不敢置信的看着杨荣,而杨荣则是在略一停顿之后,又补充了一句,“翠萍,等拿了钱之后,你们母子三人定要走的远远的,千万别让诸葛家的人发现你们的行踪。”
“你……”
张氏气的满脸通红,虽说听了方才的那番话,她已经对杨荣不报希望了,但她怎么都没想到,杨荣能说出这么绝情的话来。
“杨荣,你还有没有一点良心,翠萍为你杨家做的一切,你全都觉得理所当然了是吗?好,就算是翠萍作践自己,这些年做的事,都是她自愿的,怨不得旁人,可那两个孩子却是你的骨血,你真就打算从此不认他们了吗?你就那么怕诸葛家,怕到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敢要?”
“我……”杨荣嗫嚅着嘴巴,‘我’了许久,却是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憋出来。
“你什么你,亏你还是个读书人,这么多年的圣贤书,全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吧?”
周桃桃一看杨荣这唯唯诺诺的样子就来气,忍不住骂了一句。
而她这句话,却像是忽然点醒了张翠萍似的。
已经沉默了许久的张氏,忽然开口问了一句。
“当年,你进京赶考,有去参加科举选拔吗?”
杨荣本就苍白的脸色,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瞬间又白上了几分。
张氏瞪着杨荣,痛心疾首的又问了一句。
“为什么?你寒窗苦读十数载,家里什么都不要你做,全集人一心一意的供着你,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金榜题名,好光耀门楣吗?你出门之前是怎么答应爹娘的?你都忘了吗?你这么做,对的起谁?”
“我……翠萍,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
看着不住哭喊着对不起的杨荣,张氏绝望的闭了闭眼。
“你最对不起的是爹娘,不是我!”
“我……对不起,我……”
杨荣似乎是想解释什么,但张氏却没他这个机会,她摆了摆手,站起身,垂眸看向杨荣。
“你放心,从今天开始,我与你恩断义绝,两个孩子我也会带走的,从此之后,绝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呵,我真是傻,白白的等了你这么多年,每日里都在不断的为你找借口,但现在看来,我做的这些都是多余的,为了诸葛家的这位小姐,你连功名都不要了,杨家这么多年来,寄托在你身上的希望,你说毁就毁了!”
“翠萍,不是的,我……”
“你什么?难不成你想说,放弃科考,也是身不由己?你若坚持,我想不到诸葛家会阻止你去科考的理由,谁家不希望自家的姑爷出息,而不是个只会吃软饭的。”
“翠萍!”
对于张氏对自己的评价,杨荣显然有些生气。
“怎么?嫌我话说的不好听?你有脸做,难道还怕人说吗?”
自打周桃桃认识张氏以来,还从未见过她如此咄咄逼人,这会儿见她如此反应,她心里也明白,这是张氏多年来用以支撑着自己走过来的精神支柱倒了的原因。
让杨荣残疾科举,取得功名,从而改变一家人的命运,这不仅仅是杨荣和张氏的期望,更是全家人的希望。
之前杨荣杳无音讯,张氏的心思都在杨荣是否还活着上,一时没想到科举的事儿,现周桃桃无意中这么一提,往日里她一直用以支撑自己的信年是什么,她自然也就记起来了。
现在这个信念轰然倒塌,对于张氏来说,这无异于灭顶之灾。
“翠萍!”
杨荣见张氏站起身就要往外走,不由的有些慌神,赶忙出声想要将人叫住,但张氏脚步却极快,不等杨荣追来,她便已打开大门,走了出去。
看张氏那架势,显然是对杨荣彻底死了心,不管他有什么苦衷,都已经是不想听了。
看着杨荣急忙忙的追到门口,却又猛然停住脚步,快步将身子缩回了门后,仿佛生怕被人看到认出他似的。
周桃桃摇了摇头,再次对杨荣感到失望,这个男人,连跨出这道门槛的勇气都没有,还能指望他什么?
是,男人是要理智,遇事要想清楚利益得失,可在必要的时候,也要 体现出自己的血性,一个毫无血性的男人,必然会让人看不起。
周桃桃最后看了一眼杨荣,也与方士青一道出了门,在路过杨荣的时,杨荣想要开口与周桃桃他们说两句话。
但周桃桃却已经是不想再听他说任何一句话了。
出了酒楼之后,周桃桃在方士青的搀扶下很快上了马车,而杨荣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马车走远。
马车里,周桃桃与张氏相对而坐,谁也没开口说话,车外的马蹄声还有行人路过时的交谈声,坐在车厢里的两人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周桃桃能理解张氏此时的心情,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才好。
过了许久,原本一直面无表情,低垂着头的张氏却忽然笑了起来,声音不算大,但那里面透出的绝望,自嘲,痛心等等情绪掺杂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