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总说,时间是最无情的东西,因为它看不见摸不着,甚至还流逝得悄无声息。
但章沫凡却不同了,她似乎陷入了时间的迷局里面,跨越了一个纪元来到了未来。
她不知自己为何会这么“幸运”,但却知道自己因何而来。
譬如弥补当世的空缺,譬如跨越时间去温暖一个人。
第一次见面时场景不是很好看,因为周围只是一个殉葬坑,自己还被人给按进了尸体里。
腐烂的气息一度让人昏厥,可是她还是撑了过来。
被山贼掳走,在山寨里见到那个人,捡了个弟弟,一步一步活成这个世界需要的样子。
直到来了京都之后,她才发现这异世其实并非她所愿,一环接着一环的算计,前路未知的凶险,还有每一个被夺走的性命的人……
不能否认的是,那个人的存在让她没有迷失在这片迷雾之中,始终在心底保存着一方净土。
而那个人的身世和过往经历,无疑是令人心疼的,她在心疼他的同时,却也敬佩着他的果敢。
若是换做别的人,哪里能做到他如今的样子?
三次大婚,他从合作变成了守护,一面许诺着未来,一面担忧着她的离开。
幸而,他们都不是拘于俗世的人,面对感情也更加的放肆和执着。
宗清夜曾经也问过自己,是从何时开始喜欢上了这个贪生怕死还十分狗腿的女人。
是来京都之后,还是之前?
是从她不用流言蜚语看待自己,还是她曾说过的:我觉得其实你是个好人?
其实都不是,但也算都是。
她犹如一束划破黑暗的阳光照射进暗无天日的黑屋,直接打乱他的生活,但也给了他原以为平生从不可得的光明和温暖。
她说她来自另一个世界,他信。
她说她其实只是个爱豆,他信。
甚至她说她喜欢自己,他也相信。
仿佛被打入了魔咒一般,她的每一句话他都相信。
相同地,这种信任感章沫凡也给了他,他们从不互相猜疑,也不互相揣测,甚至不会相信任何人的挑拨。
但这个世界并不是极善,它充斥着令人害怕的算计,也充斥着难以预知的危险。
这一步步走过来的艰险旅程让两个人都明白了一个道理,有条件的善良才能对抗这个世界。
从对付宁王开始,宗清夜亲眼见证着章沫凡的成长,却也在她心狠手辣的同时欣赏到了她不失初衷的善良。
于是,他放心地将那个最脆弱、最需要保护的自己交给了她。
就像章沫凡偶尔情趣说的那一句:“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
章沫凡和宗清夜第三次大婚后没多久,宁贵妃便被送往皇陵殉葬,她离开的时候语瑶也终于走出了沐州,无论如何,她都还是想亲自送一送这对从来没有关心过自己的父母。
可惜的是,即便新皇已经赦免了她假和亲的事,她还是没办法直接露面送葬。
毕竟人多眼杂,众多朝臣都还看着呢。
带着斗笠藏着远处,她抹了抹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他们终究还是舍我而去。”
章沫凡站在她身侧沉默了许久:“为何你能同我释怀,却不愿再见沧澜?”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时间和世俗抹平了年少时的爱恋吧,我们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摸了摸自己的手腕,章沫凡突然叹了一口气:“我就说你们这儿的人都古板得很,像我就不会在意,毕竟不能再让上一辈的仇恨延续到下一辈身上去了。”
“我知道你一向看得很开。”语瑶侧过头看着她笑道:“现在所有事都已经结束了,准备何时生个孩子?”
“这生孩子的事……又不是我一个努力就能够。”她尴尬地摇摇头:“也不急,我们都还年轻,可以多享受几年二人世界。”
“你还年轻?”
虽然知道在他们这里十几岁就怀孕生子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可是章沫凡哪里能接受这个,至少在她以前的规划里,一定要拖到最晚生育年龄。
“我当然年轻,永远十八岁的青春美少女。”
“……”
宗清夜作为摄政王,自然是要亲眼见证宁贵妃的覆灭,他看着那个曾经风华五千的妇人,抬手屏退了下人,摸着手指上的戒指问道:“这就是你想要的结局?”
宁贵妃抬头看着天空,似乎想到这是最后一次见到了,所以格外留恋:“只要能让他死,我什么样的结局都可以接受。”
“哪怕间接害死了这么多人?”
“呵……”
“我最后问你一次,你一手促使的一九一计划,到底还有没有别的意义?”
她的眸中似乎有诧异闪过:“这个问题,难道你没有问过陛下?”
“没有。”
“也罢,既然我都要死了,当初也欠了你不少,那告诉你也无妨。”
宗清夜沉着地看着她:“你说。”
“所谓一九一,便是改变这个世界的计划,一开始起始于四个人,分别是弈国司华商的母妃,北戎苏家的家主,季燃和你母妃。”
他微微点了点头:“这些我都知道。”
“也对,这些你应该早就已经查清楚了。”宁贵妃眯着眼睛垂下了头:“可是这个计划后来被陛下所知道,他借着要帮助这个计划推进的理由,接手了不少三城的秘密。”
如果章沫凡在场,她肯定要暗骂一句:就不能说点有营养的东西?
“所以呢?”
“所以这四个人被他以各种方式害死,为的就是献祭。”
“献祭?”宗清夜皱了皱眉:“献祭什么?”
“献祭三城里掌管一切东西的神灵。”
很好,她也不过是个一知半解的人,言尽于此,也足可以证明她的确是来复仇的,所以才对三城的一无所知。
宗清夜回首看了看,终于有些心又不忍:“放心去吧,我会替你照顾好语瑶公主。”
“她……”宁贵妃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但又看不清那里到底有什么:“她会过得好吗?”
“从她的父母兄长开始图谋的时候,就注定了此生皆是悲剧。”
“也罢,人各有命,她也有自己的路要走。”
说完这句话后,她终于饮下了手里拿着的鸩酒,头也不回地朝着皇陵内走去。
似乎这世上本就没有她来过一般。
送走了这个人,宗清夜这才回头走向章沫凡,看了一眼语瑶:“她走得很安心。”
“谢谢你们,即便身处对立面,还是愿意给予我一丝温暖。”
章沫凡笑着摇了摇头,挽着宗清夜的手开始往回走:“为什么不让我去查记忆,而是要选择自己问?”
“我担心你一查好奇心就会上来,到时候闹着要去三城。”
“啧……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可最宝贝我这条小命,宁愿当个清醒的傻子,也不想当一个亡命的智者。”
他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眼神一如从前:“接下来应该会有闲暇,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想做的事?”
“这个……”
不需要多想,他总能明白她在想什么,所以替她回答道:“这个世界的名川大山都还未领略过,要不要出去看看?”
“好啊!”
果然,她始终还是放不下那诸多东西。
比如三城里面到底是什么,比如当年的一九一计划是否真的如此简单……
三日之后,两人便收拾好了行装,带上影子和图曼,进度十分缓慢地离开了京都。
一路上走走停停,看过繁华的城镇,也吹过山间的野风,淌过清凉的河流,也路过无人的荒漠。
终于,他们还是来到了三城附近。
如今这里成了自由贸易地区,可却依然不繁华,似乎留在这里的人,总能找到无数借口离开,所剩的,只不过是荒芜的戈壁滩。
看着如此萧瑟的场景,章沫凡习惯性地握着手腕,想要试试这地下到底有什么。
选了一块最低洼的地方,她轻轻地将手掌覆在地上,闭上眼睛感知着地底的东西。
突然有一阵无形的极光打过,从她碰到的地方开始朝着四周发散,几乎是以光速沿袭开来,覆盖满了整个大地。
脑中有什么东西在迅速抽离,却又重新有了新的东西钻了进来。
但只有她能感觉到,流失和新得的都是记忆。
颤抖着手指离开地面,她回头看着不远处的宗清夜,他脸上的风霜似乎少了很多,面色也更加的从容和淡定。
“清夜……”
“嗯?怎么了?”他见她脸色不好,急忙走过来问道。
“你还记得苏亦邪吗?”
“当然记得,他不是北戎的国主吗?”
“果然……”
只有她一个人能感觉得到,这个世界仿佛产生了变化,原有许多的东西都不复存在,替代而来的是别的东西。
譬如她脑海里的那些新的记忆:祖母没有过世,石岐也还在,甚至连先帝和宁王也是于三年前就离奇过世……
怎么会这样?
到底是这三城的磁场不一样,还是出现了什么问题。
远处有一个黑色的身影走了过来,不等影子有所反应,他就已经到了近前,垂眸看着章沫凡:“你为何在此?”
“苏亦邪?”
“按理说你不应该知道我是谁才对。”
“按理说我记得东西不应该是这些才对,你到底做了什么?”
要不是她那点本事还在身,否则只怕和其他人一样,只记得这些被重新替代回来的记忆。
按照现在的记忆来说,苏亦邪不再是那个退隐山林的北戎旧主,而是当之无愧的北戎国主。
“你竟然还能记得……”苏亦邪无奈地笑了一下:“不过幸好,我没有害死你们。”
“什么意思?”
“你无需知道发生过什么,好好享受你们本该如此的人生吧。”
见他转身又要走,章沫凡哪里肯依,几步跑过去拦下人:“既然我什么都还记得,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点什么?”
宗清夜在不远处沉默了许久,还是忍住了要过来的心思,毕竟自己的这位王妃一向都很有主见,他贸然去打断反而不好。
倒是影子歪着头有些奇怪,已经接受了全新记忆的他俨然不再是那个被舍弃的苏家人,而是另一个全新的身份——宗清夜的义弟。
当然,因为天赋异禀,他还是担任着“保镖的职责。”
苏亦邪看着章沫凡沉默了许久,好似在心里做了不少挣扎:“现下你们的人生都已经变好了许多,你还需要知道什么?”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这三城下面到底有什么?”章沫凡甚至还逼近了几分:“为什么那些替换来的记忆有这么多不同,是真实存在还是我们的脑子都出了问题。”
回头看了看,苏亦邪已经看到了那个艳丽身影的到来,他轻轻地勾了勾嘴角:“她来了。”
章沫凡闻言跟着看过去,入目见到的是一个艳丽、张扬,甚至可以说明艳得很反派的女子走了过来。
她留着一头短发,穿着不符合这个时代的衣服,眉梢处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带着手套的手指奇长无比……
但这都遮挡不住她的美,是那种很气势逼人、甚至可以说给人压迫感十足的美。
“她是?”章沫凡疑惑地问道。
“季燃。”
脑中那些被迫流失走的记忆突然回流,章沫凡瞪大了眼睛:“你找到她了?”
“嗯,找到她了。”
季燃迎着风走了过来,冷得像把刀子般的眼睛在章沫凡身上巡视了一圈,流里流气地把手搭在了苏亦邪的肩膀上:“她就是你说的那个小姑娘?”
“对。”
“小姑娘,你不用问太多,因为姐姐我只有科学技术没有科学理论,没法给你解释清楚这件事,不过可以让你知道另一件事,那就是我男人改变了历史。”
“改变……历史?”章沫凡越问越懵。
“嗯,为了救回我,他也……啧,不能这样说,算是他重生了一趟,扭转了许多事情。”
“重生?改变历史?你们是在搞文学创作?”
季燃无奈地笑了一下,拉着苏亦邪直接走远了:“我刚宰了只鸡,你快回去帮我炖上……”
回眸看了看其他人,章沫凡突然觉得没必要再告诉其他人这件荒诞的事情,毕竟有些痛苦,自己留着便好。
学着季燃的样子去拉过宗清夜的手,她也摇头晃脑地说道:“走,回京都!”
“这就回去了?”
“嗯,回去生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