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逸卿以为权城会失控,就像从前每次他提起他母亲一样,可这次,权城只是良久的陈默。
过了不知道多久,权城终于抬起脸来,他站起身,仿佛咬着牙一字一顿缓缓道。
“住不起,我还需要时间,如果有一天……我放下了,我会回来告诉你。”
说着,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过去,不是说忘记就能忘记的,那些深深刻在记忆里的东西,早已深入骨髓。
客厅里剩下权逸卿一个人独自坐在木椅上,背影略显寂寥,他转头看向窗外越走越远的背影,忽而泪水夺眶而出。
第一次,权城第一次与他心平气和地谈论起这件事,并在最后给到他不是斩钉截铁的拒绝和冷漠的恨意。
这意味着,他已经开始努力迈向新的人生。
这是权逸卿没有想到的,他以为有生之年看不到这一天。
权城走到花园边,桑田正要去捉一只落在嫩芽儿上的蝴蝶,等他一走近,那只蝴蝶就翩跹着翅膀飞走了。
“哎呀,你怎么来了,你看你都把我的蝴蝶吓跑了!”
“蝴蝶吓跑了,赔你一个花美男如何?”
“花美男?哪里?”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靠,不要脸!你是花美男那我就是美少女!”
“奔三了,就别美少女了吧!”
“你在嫌我老吗?”桑田冲上来,抬起两只爪子就去掐权城的脖子,“叫你嫌我老,叫你嫌我老!”
权城也不躲,就笑着看着桑田闹。
“当成不成美少女,还有别的更适合你。”权城捉住桑田作怪的小手。
“什么?”
“美辣妈。”
“……”
桑田这才满意地收回手,两个人牵着手往门口走去。
“对了,包子和团子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啊?他们再不回来,我这美辣妈都没有用武之地了。”
“快了。”
“快了是多快?”
“你很急?”
“当然急了啊!两个小家伙都快出国半个多月了!”
“你要是着急,那还有一个办法。”
“这都能有办法?快说快说,办法是什么?”桑田傻兮兮地追着问。
“当然就是……”权城睨向小女人娇媚的脸蛋,轻轻捏了一下,靠近过来,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当然是再造一个了。要不,咱们今晚就……”
“靠!”桑田一把将附在自己耳边耳语的男人推开,又羞又恼,“权城,你这色一胚!还有,你都又俩娃了还不知足!”
“不知足,越多越好,只要是你生的就好。”
桑田还想反驳,可一听到后面那句,忽然心就软成了一滩春水,低着头红了脸,小声嘀咕一句。
“你想得美!”
两人一边聊一边走,一直走出了花园,走到院子门口了,桑田才恍然发现。
“啊,咱们这就要回去了吗?”
“嗯,回去了。”
“可是我还没和公公道别呢!”
“公公?”
“对啊!就是你爸爸!”
“……”权城脸色有一瞬间的凝滞,爸爸这个称呼,对他来说自始至终都是陌生的,六岁之前,他没见过权逸卿几面,十六岁之后,他再也没叫过权逸卿爸爸。
桑田当然没有错过权城脸上一闪而过的异色,有些悻悻然,但却没有选择转移话题,而是借着这个机会拨开。
“权城,其实你爸爸,已经在悔过了。”
“你知道?”
“当然。”
“可你们今天才第二次见面。”
“那又怎样,有的东西是要看细节的,不要看关注你看到的表面。”
“嗯?”
“你看他对我的包容。”
“说明白。”
“没想到你也有智商被我碾压的一天。”
“……”
“你求我,我就说。”
“那你别说了。”
眼看权城要走,桑田连忙又将人拉回来。
“哎哎哎,人家不就撒个娇嘛,你怎么就不配合呢?”
“桑小田!”权城咬牙。
“那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说。”
“你看今天,他对我未免也太好了吧?”
“那是看在你已经是我媳妇的份儿上。”
“不对,至少不全对!如果只是看在我已经嫁给你,木已成舟他没有办法了,那他大可以不动声色,让今天这正式登门的第一次平平淡淡的过去,没有必要这么费尽心思吧?”
权城沉默了两秒,“那是因为他愧疚,他觉得他欠了我的。”
“这就是关键!当一个人觉得自己亏欠了对方,那必定是悔过了,至少是认识到了自己做了错事。我听你哥哥说,这些年你爸爸一直纵容你,养成你这副桀骜难相处的性格……”
“桑小田!”威胁。
“好好好,高冷金贵的性格,好了吧?他纵容你这么多年,证明了什么?可能以你的角度,你只是觉得他愧疚,用这种纵容来弥补,可是你应该往深了去想,这种纵容何尝不是对于自己从前犯下的错的一种悔悟呢?正因为后悔,又无法更好地去弥补,所以只能尽可能去做自己能做到的。”
“……”
“还有,我今天对苏丽晶说的那番话,我原本以为他要教训我的。可是,他甚至只字未提。为什么?他明明是个那样大男子主义的人,从你那个继母的描述就能知道,他却能忍受我那番言论,你想想?”
权城没有回答。
“原因只可能是,他不想再用自己的方式来影响你了,不愿意你用他的方式去生活,甚至可能……他觉得自己的过去很可悲。”
权城眼中光芒一闪,竟是紧紧咬住了腮帮子,一脸的沉肃,若有所思又仿若挣扎不已。
过了几秒,才终于放松下来。
“你说的没错,他的确想通了一些,不用自己的方式来影响我。”
“啊,他对你说了什么吗?”
“就是关于你的事情,本来按照他那老古板的个性,是绝对不会同意你成为他的儿媳妇的。”
这话说的桑田有些后怕,她拍了拍胸口。
“那我好幸运,出现在你父亲悔悟之后。其实说起来,这也是他为你们做出的牺牲和改变。”
“那又能怎样呢?过去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他永远也改变不了这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