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萍妈妈热情地做了整桌的菜,在席间, 又问宋方霓,结婚了没有。
她笑着说结了。什么时候结婚的?是去年十一。哦哦,那并不算很久。
这时候,宋方霓手机响了, 某人定时定点的打来视频,她用纸巾擦了擦手,顺手按了允许接听。
“我正在鲍萍家。”宋方霓告诉他。
随后, 梁恒波不得不在手机镜头里露出礼貌的微笑, 略有点腼腆地向鲍萍她家各种亲戚点头,进行远程的问候, 再淡淡说一些什么“奶奶好伯父好阿姨好,谢谢你们替我照顾她, 出来玩打扰了”之类的客气话。
梁恒波轻说:“那我先挂了,晚上再视频吧。”
宋方霓点点头。
“小伙子说话的声音挺好听。”鲍萍爸爸在旁边夸,“怎么不过来一起玩, 工作太忙?”
“他不是很喜欢出远门。”宋方霓说,收了手机,继续埋头吃肉。
“老宋,我觉得你太宠他了,不至于,真的。keith多少是一男的,怎么就他那么娇气。你就应该逼他跟你一起出来,连蜜月旅游都没有。”鲍萍在旁边说,“对了,爸,他们婚礼时还请了一个乐队助演,我手机里存有视频,唱得很好。”
宋方霓小声说:“也不知道,当时是哪个伴娘抛下新娘,勾搭乐队男主唱,还勾搭未果。”
鲍萍的脸一燥:“哎哎,喝酒喝酒,都在酒里了。”
鲍萍的酒量,比宋方霓还要更好一点,她们不顾形象地吃着肉,再大口喝着酒。
鲍萍的妈妈微笑着看着她,同时也露出一种“你都结婚了居然还抛下丈夫和我家奇葩闺女一起鬼混”的怀疑表情。
宋方霓当晚喝了不少清亮透明的青稞酒。
青稞酒的酒劲比想象中要大,喝到后面,她整个人的神志已经完全茫了。
到第二天早上九点多,宋方霓醒来,抱歉地给梁恒波打回视频。
“你昨天晚上给我视频了。”他却说。
宋方霓愣住,一看手机里的聊天记录,确实有一通视频记录,然而她完全没印象。
她不由说:“我肯定喝醉了。当时跟你说什么了?”
“什么也没说,就是反复地叫老公,”梁恒波倒是突然笑了,“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你这么喊我。在青海玩得那么高兴?”
当然高兴。
宋方霓在名义上被升为经理,实际上,新成立的战略部算是她之前部门的平行却偏下属单位,她是以自调半级的代价,换回去北京分部工作的机会,因此他们也终于能结束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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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双城举办了酒席,但是只举办了一场婚礼。
婚礼,小而美。
地点是在能看得到紫禁城的文华东方酒店顶楼,请了六桌的人。
宋方霓自己挑选的婚纱,没让梁恒波看过她样子,因此,当她第一次穿着柔软婚纱出现的时候,得以看到他脸上一瞬间所产生的惊艳、晃神和某种百感交集的击中感。
原来,恶俗偶像剧里,男主角看到盛装打扮的女主角,所露出的喜悦表情全是假的,她想。
真实的情况是,新郎不得不眉头紧蹙,用大拇指和食指按摩鼻梁,因为他的眼圈红了。
几秒后,他笑了:“我要被你迷住了。”
但是世界也总有很多很不服气的妖魔鬼怪。
比如,新娘路过众人时,二猴子对他旁边乐队成员嘀嘀咕咕:“据说上海那边,女的在婚礼前都会去整个容之类。”
宋方霓不动声色地走过去。
扔花球的时候,她把手捧花朝着乐队的方向一抛。几个女孩子笑嘻嘻地去抢,她们都穿着高跟鞋,脚步错落间,把二猴子插在吉他上的电线扯断了。
二猴子愤慨地向雇主告状,梁恒波告诉他,拿了钱就要受这份罪,少说话、多唱歌。
当天的深夜,他们回到她爸爸理发店所在的街道。
时间很晚了,理发店早已歇业熄灯了。梁恒波让司机在外面等着,他们手牵着手,宋方霓隔着玻璃,瞥了一眼里面,随后,弯腰在门口放了一盒喜糖。
她的婚礼没邀请父亲。
等重新上车后,梁恒波说:“门口装有监控,他们总会知道谁送的喜糖。”
宋方霓的心情很平静,既没有预期的释然,也没有想象的失落。
她把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肩膀上,然后,累了好几天的新娘子控制不住地闭上眼睛,直接就睡过了洞房之夜。
第二天早上醒来,梁恒波已经先去办公室。
他对工作的态度几乎是刻苦的。
餐桌上,为她留了新鲜的早餐,除了有鸡肉三明治,里面夹着她爱吃的西红柿,旁边还有一个洗好了的桃子和昨天婚礼上剩下的小蛋糕。
咖啡机是预热状态,旁边是音响。
宋方霓端起咖啡杯,顺便按下遥控器,下一秒,她就被轰然而响的音乐震到短暂的失聪,手里的咖啡杯也差点丢掉——贝多芬的《悲怆》交响曲,像原子弹爆炸般地在空荡的房间里盘旋开,音量被调到了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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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方霓在青海玩了一周,终于在一个清晨飞回北京。
她到家后,先洗了澡,穿着上衣和内裤,趴在厨房的桌子看ipad。
自从梁新民又一次不打招呼闯进来,撞到宋方霓只裹着浴巾在打电话,她丈夫就把舅舅的指纹从家里的门锁系统里,彻底消除了。
但是,梁恒波没有去机场接她。
此刻,他半躺在沙发上。
小凤依旧坐在对面,手里拿着纸笔,再用笔戳着自己架在鼻梁上的红色眼镜。
梁恒波跟小凤说了一些他工作上的人际变动,寥寥几句,之后,说起他和宋方霓上周还吵了一架。
宋方霓委婉地抱怨,如果搬回来住,到处都是属于梁恒波的东西,自己只能拥有一个小小的床头柜,还不能随心地布置房间。因为梁恒波很不喜欢他熟悉的格局被改变。
小凤建议,他可以试一下,允许宋方霓把她的几样东西放进来,
梁恒波勉强地照做。
没想到,宋方霓从上海拉来一衣柜的衣服,两幅画,和整整九纸箱的书和好几个心爱的鱼竿。
梁恒波说:“……她很喜欢看钓鱼直播,而且,会打赏主播。梁小群现在都被传染,也开始刷直播视频了。”
小凤说:“这让你有什么感觉?”
他想了一下,说:“我还是对她这个人,感到很好奇。”
梁恒波晚上很难入睡的时候,会陪宋方霓去河边夜钓。她真的能够做到,睁着眼睛钓一晚上鱼,第二天早上再精神抖擞地去上班,只需要中午睡会。
他以前还会担心,宋方霓独自在上海,会对两人的感情产生动摇,她会投入其他男人怀抱。但是,她每天都和他视频,他们每周都有一个人飞过来,和另一个人见面。她从来没说过他哪里对或者哪里不对,不管他表现出焦虑或者压抑或者割裂时,就待他如常,让他知道,不管怎样的,她都是爱他的。
他现在的状况稳定,只是,他不知道拥有一个抑郁症丈夫什么感受,偶尔看着她在自己怀里微笑的样子,他想,她现在真的开心吗?
他们曾经有着相同的起点,甚至于,自己更好点,母亲开明,一路名校,他很早就心智成熟能负起责任,也正是抱有这个念头让他压力倍增——一旦事情哪里不行就肯定是他自己不行,怎么就会得抑郁症?
然而,小凤说他进步了不少。
她问他:“你曾经跟我说过,希望自己睡着睡着觉,就永远醒不过来。这一种感觉,最近还出现过吗?”
梁恒波摇头,随后,他突然微微地笑了,低声说:“jinx!”
小凤愣了一下。
他一伸腿,从沙发上坐起来,解释说:“我和方霓在婚后有了一个约定,不准轻易地说’永远’。方霓说,’永远’这词很美好,美好的东西值得我们持续去追求,而不是占有。我们嘴上也不需要说。”
小凤也不禁笑了下,暗想这句话必须记下来,等以后她写自传,默默地抄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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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时候,梁恒波才知道宋方霓回城了,他把一个线上会议提前二十分钟结束,又挪移了另一项日程。
但宋方霓不在家。
到了半夜,她才带着一个纸袋子回来,里面是各式各样的烘焙品。这是她和新同事一起策划的线下烘焙比赛的成品,乳品消费的主力已经是年轻妈妈居多,宋方霓顺手拿了几个面包,打算当明天早餐吃。
结果,一关上冰箱,就看到梁恒波站在后面。
宋方霓还没来得及打招呼。
清凉的唇随后覆在她的唇上,是一个深吻。随后,她就被抵在昏暗的角落,托举起来,胸前是他的头发,宋方霓被松开时,用指头轻挫了下长度:“头发怎么长得那么快,上次见面,才帮你剪完。”
他不言语,低头很慢地帮她把衣服全脱了,塞在的背后面,这样舒服多了。
直到,宋方霓全身上下只戴着他的宝格丽戒指,他仔细地凝视她,然后趋前一步,贴紧,宋方霓大胆地伸出手,握了他一下,他浑身热得厉害。
她笑着说:“你的理智哪里去了?”
梁恒波低声说:“你回来了,它就退下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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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恒波因为睡眠质量不太好,需要靠药物辅助,有时候是需要分房睡的。
他也经常凌晨四点多,就已经起床,开始忙工作。
宋方霓工作再拼,也确实不会像他这样。
她现在住他的卧室,床头柜全都是她的护肤品和书,梁恒波住到了原先梁新民的房间。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宋方霓端了一杯咖啡,敲了敲梁恒波的门。
没有应声,她走进去,书房的窗帘严密地拉着,梁恒波正在电脑前埋头工作,过了会,是咖啡的香味让他抬起头。
他对她扬了扬眉。
宋方霓问他要不要咖啡,他点了下头,却又摇摇头,梁恒波的办公桌面是不允许放液体的,她便依言放在旁边的小茶几上。
他看着她,然后说:“宝宝,昨天你睡着之后打呼噜了。”
宋方霓原本要走,听到这句话,顿住脚步。“呸!”她说。
梁恒波从桌面拿起他的手机递过去:“猜到你不肯承认,特意录的视频,当作呈堂证供。”
他喝完剩下咖啡,宋方霓也惊讶地看完视频。
老实说,她在视频确实发出了轻微鼻音,手还稍微抽动,对着空气挠了下。不仅如此,梁恒波的相册里居然有她的各种睡照,是她坐在副驾驶座上打瞌睡的样子。
“你存这一些东西做什么!”她惊了。
梁恒波长身从书桌前起来,夺回手机,不准她删除:“因为觉得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