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子本非英雄,自然不和魔君硬碰硬。”赤这会不嚣张了,语气柔弱,活生生的娇弱女子。
“你!”魔君似拳头打在棉花上,面对这样的赤,反而不好出手了。
“魔君停下也好。”赤揉揉胸口给自己顺气,“这样小女子才能喘口气。”赤露出半肩,以手为扇,摇手扇风。“可累死了。”
魔君憋气,鼻翼由于内心忿怒张得大大的,脸上连着太阳窝的几条筋,不停的抽动。除了瞪视,魔君迟迟没有再出手。
“这算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吗?”大地之主继续点评,“这形容似乎不大恰当。或者应该说,魔君好男不与女斗?”大地之主被自己古怪的想法逗笑了。回头去看银瞳脸色,发现她还是那张冷脸,不免觉得无趣。
银瞳自大地之主承认没有胜算后,便笑不出口。
大地之主立于结界边缘,又把手伸进了结界。
“别成天板着脸,”大地之主轻轻叩了银瞳的眉心,“再这样下去,你很快就会比你的赤姐姐显老。”
银瞳从鼻子了哼出声。
“在心里骂我,也会老。”大地之主又去捏银瞳的脸颊,仿佛把她当作当年那个小娃娃。话虽如此,在大地之主的眼里,神女宓永远就是长不大的孩子。
“观战不语。”银瞳无奈,回了大地之主一句。
大地之主笑笑,多久没有捏她了。自从长大成人后便不让自己捏,难得今日没有躲开,让他结结实实的捏了一回。看着银瞳被捏红的左颊,又有些心疼。
“魔君果然怜香惜玉。”赤笑着,“可惜这里被夷为平地,并无歇息的地方,不然还能歇会再继续呢!”
魔君气极,可赤显此姿态,他偏偏下不去手。这赤收起嚣张跋扈后,还真有三分我见犹怜,七分媚态。大地之主又再升要把赤收服的心态。此刻,魔君想起他那把魔刀来,没了魔刀,得上古第一把锏,也是不亏。
太阳落下,天上的月亮的微光,勉强让人可以视物。
魔君看赤的眼神,不再满含杀意,反倒多了几分欣赏。
“魔君既然不再追。。。”
赤还想再忽悠两句,魔君动手了。
目标不是赤,而是一直在旁的嗑瓜子的大地之主。
“小心!”
银瞳惊呼,往前一步,被结界挡了回来。不过她相信以大地之主瞬移的能力,定能避开的。
“砰!”
出乎银瞳意外之外,大地之主选择了硬拼,掌中发出紫光,迎上了魔君的黑气。
魔君被击退一丈,后又退了三四步,方才止步。
大地之主一步都没退,反而吃了闷亏,一时血气翻涌,右手收在背后,微微发抖。
“你怎么不躲?!”银瞳大急,情急下呼出声。银瞳说完即醒悟,愧疚涌上心头。大地之主为何不躲?不是来不及躲,而是不能躲。她的身后,便是结界,结界里头,便是自己与初九。危急之时,大地之主顾念的,还是自己。和五百年前一样,大地之主最不愿意的,就是看到神女宓受伤。
“没事吧?”银瞳焦急,不敢去敲击更不敢冲击结界,被无力感充斥。一时之间,银瞳恨大地之主,恨他狠心。银瞳除了干焦急,什么都看不了。
“放心,我没事。”
明明银瞳的声音传不出结界,大地之主如同背后长眼睛般,回答了银瞳担扰的问题。
尘土又飞扬了起来,银瞳看不结界外的情况,只能焦灼不已。结界外巨响不断,结界内纹风不动。不管外头多么激烈,银瞳只听到声响,心头更乱更慌张。
“羲,我该如何是好?!”
初九伸手进银瞳掌心,不让继续被自己的指甲嵌入所伤。
“别看。”初九狠心的将银瞳埋首在自己的胸膛之中,紧紧的箍在强壮的双臂之下。
银瞳动弹不得,躲在初九的胸口埋首哭泣。
“砰!”
又一声巨响,结界摇摇欲坠。
大地之主回到结界前,极快的撤走结界,地上的无瑕和无名腾空。大地之主单手捏诀,固定结界,抬眸对上了初九。口中无声说了几句话,毅然的转身。
初九按住银瞳后脑勺的力度不由自主的加深,大地之主的口型他看懂了,心头一沉。
照顾好她。永别了。
大地之主走入飞扬的沙石中,初九只能隐约的看见,红光一闪,赤回到大地之主的左掌之上。一锏二剑,呈三角而立,均悬空与大地之主的掌心上方。
魔君面露恐慌之色,捂住胸口后退。
大地之主胸口中心头血如细长的红线,一圈圈的缠绕住三把兵器,直到肉眼只能看见红色的光,完完全全裹住一锏二锏,形成了比人还要硕大的锏。
红锏上头,出现四个身影,赤、小锤子、无瑕老头与无名悬浮着。
“魔君。”大地之主说,“且将你封印于地心,日日受烈焰炙烤。”
“不!”魔君的脸色崩裂,节节后退,“不要再封印我,即日起,我与妖兽退居深山野林,不再入人间。”
大地之主悲悯的看着他,不为所动。
“我让妖兽行善积德,起誓永不害人。”
“我日日忏悔于你座下。。。”魔君不能不恐惧,五百年暗无天日的日子他过得够了。若是没有经历过五百年被囚于锏下,无法动弹的日子,魔君还不至于恐惧至此。他宁可混灭,也不要再过同样的日子。五百年来,日日能感受到周边变迁,听到外头飞鸟振翅的声响,偏偏,连根手指头都动弹不了。等熬过了两百年,终于锏松动些,食指拇指能够轻轻转动,他每日每夜,就希望手指能动的幅度一分。可是身体还是维持在同样的姿势。
再过两百年,他的手下终于寻到他。可他们无法将魔君救出,日日前来请安,而魔君只能勉强眨眼。妒忌着手下请安后离开的背影。再过五十年,在手下是不是将妖气灌输,魔君终于半坐,可下半身还是被锏封印住,无法离开。等再过五十年,魔君终于挣脱束缚,等到自由,脚踏实地,连呼吸都这么美好。难道,才恢复自由不足十日,又要回到暗无天日的日子?这一次,又有被封印多久?司护法已死,又有谁为他组织旧人,找来旧属助他脱离困境?他若被封印地心,妖兽无法触及的地心,若无人相助,那是不是代表,永世被囚于此?
魔君悔恨,悔恨自己的冲动,悔恨自己不该动找大地之主报复的心思。如果再给他选择的几乎,他愿意躲在广德医馆,享受融化。
“是么?”大地之主浑身发出紫光,与红光融合在一起,“那你就日日独孤,夜夜忏悔吧!”
“不要!!!”魔君惶恐。宁死也不愿意再被封印!为何大地之主不愿直接将他杀了算了?
大地之主腾空而上,快如闪电的从上往下,与魔君一起,一起没入地面。
初九及时捂住银瞳的耳朵,巨响震得初九耳膜生疼,这次飞扬的不只是尘土,连腰身粗大的树干,两人怀抱的大石,也飞腾起来。飞至半空中,石头树枝似撞击到看不见的墙,又回弹于地。
原来,大地之主不知何时,设下结界,把半个越山笼罩在内。
初九和银瞳脚下震动,像是地震般,摇晃不停。
结界龟裂,最终分崩离析。
终于,一切恢复清明,地上除了光秃秃的一片,还有一个垂直不见尽头的地洞。
初九终于放开了银瞳,银瞳双脚摇摆,瘫软的身体,若不是初九在支撑,早就摔倒在地。
“他。。。”不是说好了,等他封印魔君,结界三个时辰后才自动解除吗?结界由他灵力支撑,若结界破,等同与他。。。银瞳不敢再深入去想。
“羲。”银瞳对上初九的眼睛,红肿的眼再也流不出泪了。
“好。”初九扶助银瞳走去地洞之处,往下望,黑漆漆的不见尽头。
银瞳瘫在初九的胸膛,两人一起坐在地上。静静的,除了初九的心跳,银瞳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回去吧。”初九相劝。
“不。”银瞳不肯离去。“我想下去看看。”
“下面深不见底,你若执意下去,我为你搓绳索。”初九依她。“我们一同下去。”初九知道劝导无用,倒不如陪她任性。
“我自己下去,你在这里等我。”银瞳自然不肯。她自己尚未未能确保自己无恙,初九乃凡人之躯,怎受得地火的炙热
“若不让我一同下去,你也不需下去。”初九这次坚持,没再任由她。
“初九,你不要任性。”
“任性的是你。”
两人互相对视,谁也不让谁。
“他对我很重要,我必须亲自下去确认,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我下去就可,你不必冒险。”
“你对我也很重要,为你,不算冒险。”
“羲!”
“别说了,你执意下去,我便陪你下去。”
“羲!”
“你若执意不让我陪同,那你就踏过我的身体再下去!”
两人互不相让,这也是两人自认识以来,第一次因意见相左争论。银瞳涨红了脸,又怒又气又拿初九没有办法。
初九直接解下腰带,将自己的左手和银瞳的右手缠住。
“你!”
“我说过,要下去一起下!”
初九坚持己见。
“我只是下去确认,去去就来,不会有危险。”
“有没有危险,不是你说了算。”
银瞳凝视初九,左手掌心凝聚灵力。
“别想将我弄晕,”初九知她懂她,“我若醒来没看见我,我自尽于此。五百年前姬曦为神女宓自刎。五百年后,我姬羲也能为你银瞳舍弃生命。”
“你姬氏的责任不管不顾了吗?影子楼不管了吗?”
“不用再说,你有多坚持,我就有多坚持。”
两人再次僵持不下。
“不用争了。”一道熟悉的桑声从垂直的涌道穿了上来。“不用争了。不用争了。”
回音不停,银瞳脸上出现狂喜。嗓音沙哑而疲惫,听在银瞳耳力犹如天籁。
“小维~!”
“小维~!”
“小维~!”
银瞳往下喊。
“别喊了,吵死了。”
“吵死了!”
“吵死了!”
回音不断的响起,来回激荡。
一人从地中冲天而出,落在银瞳三丈外面前。白衣又是血又是污迹,裙角还有被烧的痕迹。来人不及踉跄,便落入环抱中。
“小维!”银瞳奔过去抱着,不肯撒手。“小维?!大地之主?!”不管是谁,银瞳都不愿意撒手。
“你想箍死我?”
银瞳闻言,才松开少许,依旧不肯撒手。初九无奈的看着自己的手,就这样与银瞳缠着,银瞳抱着大地之主,自己的手也在大地之主的后背。初九默默的把腰带揭解开,退后一步。
“放开我,”大地之主挣脱了她,直接在地上坐了下来,“好累,先让我坐坐缓缓。”
“你,没事吧?”银瞳这才看到,她胸前腥红,都是新血。“我帮你看看。”
“没事,我就是累坏了。”大地之主不动声色避开银瞳的指头,假意咳嗽。“你来帮我做件事。”
“什么事?”银瞳改而帮她拍拍背顺气。
“把那个,那个,还有那个。”大地之主指着地面上的石头树干,“挪过去,把洞口埋了。”
“好。”
银瞳单手托起,地上的散落石头树干升起,少说也有上百颗,犹如有生命般,全部自主的掩盖在洞口之上,形成了突兀的小山丘。做完银瞳踉跄,初九在后扶住。今天耗费太多灵力,即便没有参与后面那场交战,银瞳的灵力还没有完全回复。
“谢啦。”
“还要我做什么?”
银瞳见她疲惫苍白的脸便心疼不已。
“我想喝水。”大地之主笑笑。
“我去打水。”初九自动道。
“不,我想喝林姨亲自打得水,”大地之主耍赖,“林姨打的比较好喝。”
银瞳怔怔的看住大地之主,其脸上的调皮正是小维的招牌表情。才不到几个时辰,银瞳竟想念起这个神情来。
“怎么,我大难不死,你也不愿意给我一口水喝吗?”大地之主的赖皮,也如往前的小维。
“我带你去溪边。”
银瞳的手刚要搭上大地之主的,又被他躲开了。
“我元气大伤,受不了瞬移。再说,你现在还有能力带我瞬移?”大地之主道。“我更不要自己走去,累死了。”
“我先帮你看看。”银瞳的手又要去触摸大地之主的腕脉。
“你怎么这么啰嗦。”大地之主佯怒,“算了,我自己去打好了。”说完便要挣扎起身。
“我去。”银瞳妥协起身,嘱咐初九道。“你帮我照看她。”
等银瞳瞬移消失,初九蹲下担忧的看着大地之主。
“你。。。”
大地之主手搭在初九肩上,借力起身。
“我本还指望你能带她走。”大地之主的语气有责怪之意。她本不愿上来,或想等他们走了再上来。地心炎热,银瞳半弧之躯是抵挡不得。以大地之主对神女宓的认识,她未寻到他前肯定不肯离去。最终,白白的将性命搭在地心的火焰,成为一道亡魂“扶我走。”大地之主不愿意被银瞳看到她咽气。“快!”都怪初九,若是初九能将银瞳带走,她就不必如此狼狈。
“你!”
“放我在那隐洞,”大地之主抬头看着山顶方向,“你再回来寻她,告诉她,我去云游去了。”
“可是。”
“别可是了,快!”大地之主催促,把重量都挂在初九身上。“再不走她就回来了。”
“她不会让你走的。”初九从侧边,可以看到有血丝从她右耳流出。“她是神医。。。”
“姬氏听令!”
“是!”
“立刻带我走!”
“五百年前,大地之主下令,让姬氏效忠神女宓,认她为主。”初九言下之意,是他听银瞳的。
“你!”大地之主气极,“难道你就忍心让她再一次亲眼看着我陨落吗?”
“你果然在支开我。”银瞳的声音由远而近,手上还有着芭蕉叶子盛着的水。
“还是来不及。”大地之主瞳孔黯淡,立觉无力,从初九肩上滑落。
银瞳顾不得手中的水,瞬移将大地之主搀扶。
“你怎么了?”银瞳不管大地之主闪躲,直接为他探脉。
“你探也无用,”大地之主说,“我神识将灭,你救得这具破身体,也救不了我。”
“我不要,我不允许。”银瞳探脉的手微微发抖,大地之主说得没错,这具已经是破身体。莫说难救,即便救了,也会虚弱不堪,一辈子受病魔折磨。
“你允不允许也好,终究阻止不了我神识的消亡。”大地之主眼中有着遗憾,“我本想悄悄的走,你为何要回来?”若不是刚才他们执意要下去,他宁可神识留在地心,慢慢消失。
“不,一定有办法的。”银瞳将灵力强行灌入。
“你这样,也只能延缓几息的时间,何必呢?”大地之主挣不脱,无奈的只能接收。银瞳灵力是能减缓她此刻的伤痛,却无法阻止她神识的消亡。既然是改变不了的现实,那又何必做无用功。
“我不管。”银瞳坚持,透支也要留住她。灵力消耗殆尽,也不许她离开。银瞳一执着,十匹马也拉不住。
初九见此局面,知道无法相劝,不得已,只能将本身灵力也灌入银瞳后心。
“羲,你修炼不易,别损耗你的灵力。”银瞳道。凡人修炼灵力本就难,初九已经是千万人中难得能休息灵力的。
初九不语,手上灵力不停。
“何必白白再搭上两条命!”大地之主急,奋力一抽,将右手抽了回来。“你们走!我不想看见你们。”奋力后的右手无力垂下。
“闭嘴!”银瞳出手无比迅速,不必回首,手指一点边点在初九穴道,使其昏睡。银瞳出手极重,初九立时软倒。银瞳立时回手执其大地之主尚未落地的右手。
“宓,你放手吧。”大地之主不放弃相劝。
银瞳将大地之主的手安放在其怀里,对着大地之主言:“今世也好,前世也罢。我都不要你先我而去。前世就不得你,这世未必不能。”
银瞳的坚定,使得大地之主心慌。
银瞳张嘴,一颗晶莹的圆珠从口中而出。圆珠浑身透着银光,闪眼耀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