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默岩的眸子极其黑亮，抓着医生的手没有立刻放开，只是像是在反复斟酌他的话，最后，他才面无表情地放开了医生。医生没有犹豫，连忙给白月彤挂上了药水。
    叶语见状上前几步，对段默岩说：“她醒过来之后就在找你，一开始我也没有觉得怎么样。不过很奇怪，昨天还在跟我说话的，今天好像连话都不肯跟我说了，下午的时候，她忽然就说不太舒服。我不知道她是哪里不舒服，结果她就吐了，我想扶着她去洗手间洗一下，谁知道她一进洗手间就开始不对劲了，情绪波动很大。我猜到有点不对劲，连忙打电话，结果她就突然晕倒了。”
    段默岩痛悔交加。
    如果自己回来早一点。她可能就不会出事了，如果自己上午再深入地想一想，她应该也不会这样……
    “你们昨天晚上……没有出什么事情么？”叶语很是疑惑，顿了顿又问：“彤彤真的很奇怪，你感觉不到吗？”
    当然感觉到了！
    段默岩皱了皱眉，并没有说什么。眼看着医生已经挂好了点滴，他抓着医生就问：“她现在是什么情况？为什么突然会这样？老老实实告诉我！”
    医生自然不敢再有隐瞒，“二少爷，其实昨天我也觉得二少奶奶有点不太正常。通常一个人在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之后，都会有一些小小心理上的变故，轻则几天或者一段时间过去就会渐渐遗忘，或者隐藏在心底。可是有些严重的，就会有一种很扭曲的想法，也有可能是会有心理病。二少奶奶她最近受到了太多的打击，一直都压抑在心底，到了最后发生的事情已经是她所能承受的范围之外，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段默岩勃然大怒。伸手狠狠地揪紧了医生的衣领，“你昨天为什么不说？”
    医生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二、二少爷……因为我不敢确定，但是今天看情况……看情况应该是真的……现在、现在二少奶奶还怀了宝宝，最好是马上请心理医生来开导她，她目前的情况还不算是、是太严重……否则时间长了，不禁大人会越来越严重，就连肚子里面的宝宝也很难保住……”
    修长的手指渐渐地收紧，最后又慢慢地松开，他微微闭了闭眼，然后一把推开了医生，好半响才稳定了一点自己的情绪，问：“她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不出意外很快就会醒过来……”
    “什么叫做意外？她现在还有什么意外？”
    “我、我是说以防万一……”
    段默岩神色凛冽，好半响才低低地吐出两个字：“出去！”
    上画面下化化尚化。医生一秒都不敢再逗留，连忙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几个护士低着头跟着医生很快就出了房间。
    叶语一直都站在边上没有出声，现在医生走了，她瞥了一眼站在床边神情冰冷的人，过了一会才不得不低声说：“……怎么会……这样，现在怎么办？”
    段默岩一直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床。上昏睡的白月彤，俊朗的眉宇紧锁。怎么办？他也想要知道怎么办，除了找来心理师开导她之外，他还能够怎么办？
    怎么会这样？
    老天爷到底还要折磨她多久才肯罢休？
    如果可以的话，他情愿这所有的一切都让他自己来背负！
    他正在独自懊恼，手机响了起来，打断了他的思绪，他一看来电的号码，马上稳了稳心神，对叶语说：“我出去接个电话。”
    叶语点点头，他一出卧室这才接起电话，天天的声音有些闷闷不乐，“爹地，你在哪里？为什么还不来接我？”
    段默岩伸手捏了捏眉心，尽量用平静的口气回：“儿子，爹地还有点事情要处理，你在那边乖乖待着好不好？阿姨没有带你玩么？那边什么都有。如果需要什么就跟爹地说，爹地叫人给你送过去。”
    天天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可是我很想妈咪，我好几天没有见到她了，打电话给她也都是关机。妈咪从来都不会这样的，爹地，你知道妈咪在哪里吗？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儿子稚嫩的童声，却是有着最直接的思念，段默岩只觉得心头一凉。尽管阳光仍旧耀眼明亮，此刻他的眼前却逐渐沦入灰暗，“妈咪她……她出差了，因为工作很忙，所以才没有时间和天天联系。不过她说了，过几天就会回来，到时候会给天天带你最喜欢的限量版跑车，好不好？”
    天天并不雀跃，却也没有怀疑什么，只是低低地“哦”了一声。顿了顿才说：“那爹地，我什么时候可以去学校呀？”
    段默岩把他安顿在自己的一处别墅里面，让佣人照顾他，自然是不能让他看电视，也不会给他玩电脑，就连学校都请假没有去，所以这边发生的事情，天天丝毫不知道。他想了想，不动声色地继续圆谎，“学校这几天有同学有了传染病，老师都让学生放假了。是你们班主任和我联系的，所以你暂时不用去学校……儿子，爹地明天来看你，你乖乖在家里，有什么事情就给爹地打电话，爹地现在还有个重要的会议，先去忙了。天天乖乖的，好不好？”
    天天尽管不情愿。却还是十分乖巧地“哦”了一声，“那爹地拜拜，我现在去和阿姨打兵乓球了！爹地，明天我等你来哦！”
    挂了电话，段默岩的心却是久久不能平息，太多的事情一股脑儿涌向他，像是潮水，他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倦怠，这时才会觉得，原来他不过就是一个平凡的男人，他也会累，也会害怕……
    小彤。
    他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字。一遍又一遍。
    这套宅子建在半山腰，从落地窗望出去，屋后的草坪仿佛是一卷湖水，绿色的顺滑绸缎，天气非常好，阳光将淡淡的暖色流转。陈铺在柔和的绿色上，这样的画面，美丽的如同是清水勾画出来的水墨画，让人不忍移开视线。
    段默岩指间的烟燃了很久，积了灰白枯槁的一截烟灰，或许是因为他整个人一动不动，指间地烟灰也没有掉下，仿佛是凝固而凋零的时光。
    洛向远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他寂寥冷硬的背影，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声打断他，“不好意思，我刚才有点事情出去了一下。留语语一个人在这里，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段默岩的声音沉沉的，并没有回头，只是说：“没事，我早上就已经发现她有些不对劲。”
    “她……好像醒了，你不去看看她么？”
    段默岩指间的那戒烟灰“扑簌”一声掉在了地板上。他终于缓缓地转过身来，语气平静无波，淡淡地“嗯”了一声，说：“明天我想带她去美国一段时间，天天我不能带过去，我不想让天天知道这些事情。我想让你和叶语帮我照顾一下他。”
    洛向远点头道：“这个没有问题，你可以放心。”顿了顿，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打算怎么做？”
    这么不经意的一个问题，却仿佛是能够剖开人的利刃，段默岩的薄唇微微一抿，他极浅地笑了一声，却仿佛是自嘲，不答反问，“向远，我一直都在想，她会变成今天这样是不是因为我？如果不是我的话，她肯定不会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包括在宁娉婷的事情上面……我一直都觉得自己能够掌控所有的事情，包括人，可是我总是掌控不了那些最关键的事。”
    洛向远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好半响，他才淡淡地说：“段二，有些事情无法控制，可是有些事情我们可以控制。如果连你都陷在这样的死角里面，谁还能够去拉小彤一把？宁娉婷已经不存在了，不要再想那些。你并不是那样的人，不是么？”
    段默岩冷冷地嗤笑了一声，“不是那样的人，或许是我一直都太自以为是。所以才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
    “段二……”洛向远还想要安慰他，却被他很快截断了话。
    “我去看看她。”他说完，伸手捻灭了手中的半截烟，就走出了房间。
    段默岩到了三楼推荐卧室的房门的时候，夏日傍晚的夕阳正在一点一点落下去，淡金色的光芒落在了卧室里面。
    床很宽大，床。上的那个人背对着自己，迎着那无限好的美丽夕阳，双手抱膝，仿佛就是猫咪最喜欢的绒线团，缩成了很小很小的一团。
    他很轻地合上了门，就这么站在门口。有那么几分钟的时间，他竟然不敢惊动这个房间里面的一切。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恐惧什么，或许是害怕她一转身，看到了自己，什么都会改变，她会跟以前那样，冷冷地看着自己，呼吸中都透着疏离。
    也许她会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或者是之前的事情，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面对她这样的一面，他应该和她说些什么？那些隐藏在她心底的痛苦，什么时候才可以真正的驱逐？
    这么平静美好的一切，尽管只是假象，却还是让他留恋。
    可是好像事实的情况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糟糕。
    她似乎是听到了房门口的动静，慢慢地转过脸来，那透亮的眸子里面亮晶晶的，仿佛是水晶，视线划过他，见到他的时候，不惊不乍，十分平静地问他：“你回来了啊？我睡了很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