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谁都没有看到的时候,虞非昇突然站起来,直冲金銮殿内的大柱。
那柱子撑起整个大殿的顶部,又圆又大又粗。
虞非昇又跑的飞速,不过眨眼功夫,便鲜血四溅着倒在地上。
“昇儿!”赵恒撕心裂肺地大叫一声,扑过去抱住少年倒下的身躯。
可惜已经晚了。
“昇儿,你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要撞柱。”赵恒心疼的不能自已,这可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你好傻啊,你为什么。”
“舅舅,一步错,步步错,你知道吗。”虞非昇勉强吸了一口气,声音急促而短暂,“昇儿一开始就错了,凭借正当手段,夺得地位,成则光荣,败也无妨。”
“可我们,非要剑走偏锋,我们错了,你说得对,大虞的内部斗争,不该牵扯到其他人。”
“昇儿错了。”
“如果,如果再有一次机会,昇儿一定,一定不会再做困兽之斗。”
“我一定,一定光明正大的抢夺,抢不到,就是无缘,就认命。”
“下,下辈子,要学会……认命。”
少年急促地呼吸了两声,高举在半空中的手猛然一顿,滑落在地。
一个人,从生到死,原来只可以用不到盏茶的时间。
即使曾经拥有再尊贵的身份,死了,也就只剩下冰冷的躯体。
虞非城眨了眨有些湿润的眼眶。
虞非昇是他逼死的,他知道。
之前他以为自己不会有动容,但这一刻,看着悔过的虞非昇,他脑中还是不自觉浮现出两个人相处时的场景。
那是,十年以前了。
先太子妃郑红袖还在世,赵莹还只是个侧妃。
因为独得太子宠爱,郑红袖被赵莹视为眼中钉。
同样的,虞非城和虞非昇的关系也不怎么样。
每次两兄弟在东宫花园里遇见,想要打个招呼的时候,赵莹便会愤愤地拉着小虞非昇的手离开。
一边走,她还一边叮嘱儿子,“不要跟那个虞非城讲话,他是嫡母的儿子,跟你不亲,会害你的。”
小虞非昇便懵懂的点了点头。
等到下次,赵莹不在的时候,兄弟俩不期而遇。
虞非昇想起亲娘的叮嘱,有心避让,可心底又有一股感觉作祟,促使着他上前,歪着头问,“你是,我的哥哥?”
这下可把身后的宫女吓到了,就要上前把他抱走。
万一叫侧妃娘娘看到这一幕,宫女铁定挨罚。
可虞非昇还没得到虞非城的回应,内心依旧是难以平复,所以挣扎着不想离开,“放开我,你放开我。”
宫女不听,强制抱着他要走。
这个时候,虞非城皱着眉头说话了。
他生来就是比较沉着的性子,在郑红袖跟前会有些调皮,但在外头,却还是维持着皇长孙的威严,“你这个宫女是不想做了吗,让你放手,不然把你拉下去打三十大板。”
小孩年纪不大,但声音威严十足,把宫女吓了一跳,立马松开了虞非昇。
“请皇长孙饶命。”宫女卑微地磕头。
虞非城没说话,只是拧着眉头看向虞非昇,一板一眼地教导,“你是主子,她是伺候你的人,怎么能叫她欺了去。”
“我,我说话她不听。”虞非昇奶里奶气地道,“我要是能像你一样,能把她吓唬到就好了。”
“我教给你。”虞非城拍了拍胸脯,“听说你是弟弟,爹爹说,兄弟要守望相助,我教你怎么对付她们。”
说着,小虞非城凑到小虞非昇的耳边,嘀嘀咕咕教了一阵子。
小虞非昇满脸恍然大悟,“啊,我懂了,谢谢哥哥。”
“小事情。”小虞非城脸上有点自得,但很快一闪而过。
嗯,母妃说了,做人可以得意,但不能表现出来。
要谦虚。
“我是你哥哥,我教你,都是应该的。”他缓缓道,一副大人气派。
有点太子平日里说话的味道。
那可是小虞非昇平日里最崇拜的人了,当即他对这个哥哥的喜欢又上了一层。
“哥哥,我们一起玩吧,舅舅给我送了小木马,你看。”小虞非昇献宝似的把抓着的小木马捧出来。
小虞非城咳嗽了一下,也把紧紧抓着的小葫芦露了出来,“云舒叔叔也给我了新玩具,我们交换着玩吧。”
“好啊。”
在稚嫩的童声中,两个小童各自交换了玩具,并交给对方如何把玩。
郑红袖偶尔看到这一幕,旁边的宫女有些着急,嘀咕道,“皇长孙怎么能跟他一起玩呢,叫侧妃娘娘看到不气死了,奴婢这就把皇长孙抱来。”
先太子妃温柔地阻拦了宫女,“罢了,不过就是两个孩子,他们愿意一起玩,就一起玩罢。”
“可是……”宫女还想说什么,但咽了下去。
时间一晃就是一下午。
赵莹终于发现小虞非昇不见了,带人一路寻了过来,正好看到小虞非昇亲密地靠在小虞非城的肩上。
他们就像亲的兄弟那样,相处,说笑,玩乐。
如果,赵莹不是大发雷霆的话。
“小昇!”赵莹几乎是飞一般地窜了过来,一把推开小虞非城,又单手搂过小虞非昇,怒喝道,“我不是说过了吗,不许跟他玩。”
“为什么,他是昇儿的哥哥,昇儿想跟他一起玩。”小虞非昇不解地问。
赵莹凄厉地笑了,“什么哥哥,我呸,娘只生了你一个,什么时候给你生了个哥哥。”
“可……”小虞非昇说不出话了,因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走,给我走。”赵莹大喝,“不许跟他玩,以后再也不许。”
她强行拽着不情不愿地小虞非昇离开。
至于趴在地上的小虞非城,根本就没有理会。
等赵莹带着小虞非昇走远了,小虞非城才从地上爬起来,拍掉了身上的脏污。
“城儿。”郑红袖从远处走过来,柔柔地问,“可疼啊?”
“不疼。”小虞非城歪着头道,“就是不明白,为什么阿昇不能跟我一起玩。”
“看目前的情况应该是不能一起玩了。”郑红袖摸了摸儿子的头,“但只要你们认为彼此是好兄弟,以后,也会是兄弟,对吗?”
小虞非城摊开掌心,看着精致的小木马,认真地点了点头。
是,他们是兄弟。
也曾亲密到依偎肩膀。
也曾冷漠到互相厮杀。
现在,其中的一个人,倒在了血泊里。
他永远的走了,带着年轻的生命,带着对过去的遗憾。
没人看得到,年轻的帝王红了眼睛。
他嘴唇微抿,捕捉痕迹地溢出一口叹息。
轻,而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