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安静的东宫闹起了动静,殿宇亮如白昼,像是沉睡的巨兽睁开了明亮的双眼。
东宫的宫人们被慌乱地赶到庭院里,惶惶着不敢说话。
成喜神色威严,一手把着拂尘,在宫人跟前慢慢踱步,好半会才说话打破这压抑的气氛。
“出过痘子的人,站左边,没有出过的,站右边。”
宫人们相互看了一眼,很快开始行动。
东宫里,出过痘子的为多,右边只有稀稀拉拉十来个人,脸色在月色下惨白。
成喜看了看,指了左边一个平时就负责记录一些东西的小内侍:“你,出来记下名单。”随后看向左边其他人,“你们重新排值,等着领差。”
出过痘子的人不会再被传染,这些人大部分就要在正殿里当值。
“至于没有出过痘子的,你们到后边去,要密切留意自己身上有没有不妥的地方,要是也出痘了,必须第一时间报上来。今日起,东宫的人都不许乱走动!”
虽然林医正还没到,但成喜小时候就出过痘子,知道症状,见过太子自然就断出来了。
宫人们当即应是,各就各位。
林医正来之前,消息也传到了宣文帝那里。
皇帝从龙床上坐起来,一掀被子就要下床去看太子。
廖公公忙揽着:“陛下,林太医那头还没到,得等到确定了再过去为好。而且殿下晚间在乾清宫用的饭,乾清宫里也得清理一遍。”
“朕小时候得过痘子,去了有什么好怕的!”
宣文帝不容阻拦地坚决要去,廖公公忙跪下:“陛下,您每日还得见朝臣,朝里定然有不曾出过痘子的大臣。您这走动,就怕扩散了。”
皇帝动作一顿,气恼地一砸床板。
“再去催林太医!”
廖公公见把人劝住了,终于松口气,赶忙去处理这些事,吩咐让人把大殿的东西都用酒擦一遍。同时还吩咐到皇宫各处,下令每个宫中都闭门不出,要走动的人员必须是出过痘子的,外加登记好名单。
皇城就变得沸沸扬扬,四处的说话声在夜风里传开。
林太医听到太子出天花,吓得直接骑马就进宫,一步都没停歇来到东宫。
等看到床上已经高热虚弱的赵钰染,发现她的痘子已经开始蔓延到脸上了,不用再细究就能确诊。
他忙把确诊消息再让人传到宣文帝那里,原本还有一丝侥幸的宣文帝叹气,让廖公公传达一定要稳住太子的病情。
年幼的孩子出水痘虽说凶险,却远没有成人凶险。
很多孩子能熬过去,成人却是九死一生,几率让人害怕。
太子马上十六了,怎么突然就得了这个劫!
随着赵钰染确诊,宣文帝还连夜让送消息到谷家。
谷天瑞听闻赵钰染居然出痘子,恨不得连夜飞入皇城,可他什么都不能做。
谷指挥使却感到头疼。
“太子今日刚刚来过,如今出痘子,那可是极危险的。瑞儿小时候倒是出过了,但不知亲家那头如何,而且这个时候也不敢让人到府里来吃宴吧……”
谷指挥使说着,愁眉不展。
谷大夫人还是比较有魄力的,一凝眉道:“推迟!亲家那里能理解的,毕竟此事可大可小,派人去给送过帖子的人家都说一声,万一真有人从我们家出去说出痘子,到时要怪谁?”
“家里也马上安排一下,密切注意着。”
谷指挥使闻言只能叹气附和,还是谨慎为好,当即就让吩咐府里的人连夜去说清楚,而且特意交代不许进别人府邸,说话也要离个五步之外。
一场风波在半夜袭来,宋铭铮同样是在睡梦中被喊醒,收到消息,当即就想要进宫去。
然而等他下床穿了鞋子,才恍然如今不同往日,皇帝不允许两人过多接触,他如何能进得宫?!
宋铭铮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如同是热锅里的蚂蚁,连外袍都没披着,在屋里急得直打转。
很快,他反应过来赵钰染出痘子,今日还去过糖厂,连忙吩咐人先把糖厂里的人都聚在一块,近日也不要出货。观察几日有没有人受到感染,然后就那么在急躁中熬到天亮,直接去上朝。
经过一晚,来上朝的大臣都知道了消息,在大殿上窃窃私语。
宋铭铮顶着一双熬红了的眼睛来上朝,听到官员们都在猜测太子病情如何,心中十分难受。
此时传来宣文帝驾到的唱到声,他随着众人跪地行礼,在站起身时抬头,正好和宣文帝的视线撞了个正。
帝王眼中同样一片血丝,可见是一宿没歇好。
两人视线相碰,是宋铭铮率先低头,把唇抿成一条直线,尽量不叫帝王看出自己的心思。
然而这在一样关切太子病情的帝王眼中,只不过是此地无银。
他眼里的血丝明显,即便面上再镇定,可神情是骗不了人的。
此时此刻,帝王又扫了眼满大殿的官员,发现其他大臣都没见什么憔悴,宋铭铮眼底的乌青更清晰浮现在他脑海里。
宣文帝闭了闭眼。
患难见真情这话,诚不欺人。
可再如何,他都不可能放任肃王的心思。
宣文帝收拾心情,但还是在议事中频频走神。
东宫早在昨夜就封闭了,除了太医和特定送东西的人,都不可进入。
赵钰染躺在床上烧得迷糊,身上还开始痒痒,让她无意识地伸手去抓。
林太医时刻在床边盯着,整个人疲惫不堪。他却是不敢松懈的,太子是女儿身,他一但松懈或者病情发展得厉害,换了别的太医来号脉,他怕会把太子的身份给泄露了。
迷迷糊糊的赵钰染可不知东宫已经乱成一团,难受极了的时候就开始低声哭泣,嘴里一声一声喊宋铭铮的名字。
林太医听得心惊胆战,一日连用好几次药,才让她在傍晚时分安安静静的沉睡。
宋铭铮在早朝后就只能离宫,东宫封禁,没有禁卫换岗,他也进不去。
也不敢冒险,怕牵连赵钰染。
两个人,一个在宫内,一个在宫外,都熬得艰难。
而在傍晚时分,惠娴长公主殿下不顾宣文帝的阻拦,硬是求道:“皇兄!我和清儿都是出过逗的,当年我出逗的时候也是你在我宫里照看,如今我去照看太子又怎么使不得?!皇兄要是不让,那我就跪在这乾清宫,不起来了!”
宣文帝被妹妹说得头疼,心中亦感动,最后只能挥挥手允许。
林太医听到长公主殿下来东宫了,整个人都松了口气。
可再听到说陈穆清也随行,连表情都僵了。
长公主殿下怎么把世子也带来了?难道世子也是知道太子的女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