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
梓威侯被他一句话噎得半日回不过神,等反应过来赶紧解释道:“贤侄,误会,误会啊。那狗皇帝要我剿灭反贼,我实在不得已,这才命人拿几个小喽啰凑数,我真的……”
“哼,小喽啰。”楚明遥冷笑道:“莫不是梓威侯找不到大鱼,所以才拿小鱼开刀?可惜小鱼并没有引出大鱼,所以梓威侯害怕东窗事发被我知晓,故而趁今日在我的人救走我们前,先来个杀人灭口?”
梓威侯大汗淋漓,辩解道:“贤侄,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老夫是想救你……”
一把带血的匕首扔在他面前,打断他的话,楚明遥漫不经心的开口道:“侯爷,救人还是杀人,明遥还是分得清的。怎么,想当面对峙?”
话刚说完,一位矮个子男人被押解进来。梓威侯看着那个同样狼狈的男子,只觉得天旋地转,随时要晕过去。
梓威侯谋反的消息刚传出去不到半年,兵败被杀的消息随即而来,楚皇在朝堂痛骂梓威侯狼子野心,死有余辜。同时向天下人宣布,定国王谋反乃是诬告陷害,一切都是梓威侯的阴谋。而此次劫难定国王护驾有功,赐还王府大宅,还加封一品王侯爵位,赏封地若干。
消息一出天下哗然。一则是为定国王楚子杰数次蒙冤受累所怒,毕竟在很多人记忆里,这个当年曾经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可谓楚国之骄傲,一再被怀疑有谋逆之心,还为此差点送命,真让人替他不值。二则自楚国开国皇帝始,为了不重蹈前朝覆辙,早已没有了封疆王侯之说,楚皇重提此事,到底是对这位胞弟心怀愧疚,还是另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秘密?
定国王府。
守卫步履匆匆端着一份名帖走向堂屋后面的一间房子,将其亲手交给门外守候的单程。单程看看名帖,微微皱眉,转身去敲门。
这是之前锦宁公主住的房子,她离开后楚明遥就天天歇在这里。单程看着榻上闭目养神的楚明遥,纠结是否叫醒他。
“何事?”原来人醒着,单程松了一口气。
“太子拜帖。”
楚明遥接过帖子,扫了几眼,冷冷一笑:“他倒坐不住了。”
“这种煎熬不是一般人受得住的。”单程道:“蔡贵妃再有一个月就要生产,到时他可就没得玩儿了。”
“是啊,”楚明遥轻叹道:“太子是个聪明人,可惜,就是太沉得住气,让本王不敢在他身上冒险。”
“在下出去回绝了他?”
“不,太子亲自临门,见还是要见的。本王也想好好会会这位太子。”楚明遥起身面无表情道:“叫他去书房等我。”
“是。”
单程退出去,楚明遥沉思片刻也欲离开,却有婢女匆匆来报:定国王病危。
楚明遥一怔,二话不说向西边楚子杰所居之处走去。
楚子章寝居外很多婢女小厮跑来跑去,外屋中,御医站了二十余人,一个个皆是愁眉苦脸,商讨用药之法。看到楚明遥正要行礼,却见他飞也似的穿过向内屋走去。
御医蓝岛正在施针,但同样眉头不展。楚明遥走到气若游丝的定国王身边,焦急道。
“父王怎样?”
蓝岛收起针,无奈的摇摇头:“世子,王爷心脉损耗严重,非是我等凡医所能疗治。便是有当年的‘华佗在世’,恐怕也是无能为力了。”
楚明遥心如刀割。心脉损耗,他果真要心碎而亡吗?
楚子杰突然睁开眼,唅动着想说什么,蓝岛会意,躬身退出去。伺候的人也停下手中的活出去,将门细细关上。
“父王,我已派人去找王神医,他一定会有办法,您千万坚持住啊。”楚子杰红着眼睛道:“您千万坚持住。”
楚子杰悲伤的看着他,摇摇头:“没用了……阿阮……我苟且已久,早该去了的。”
楚明遥一下子跪在地上,泪如雨下:“父王……”
“你跟你爹很像……我从小跟着他,崇拜他……”楚子杰目光空洞而缥缈:“那时候……还有她……可惜,终究是我一个人……”
耳边没有了声息,楚明遥大恸,咬紧牙关,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眼前的人,是栽培他的父王,也是救他命的叔父。他波澜壮阔而又悲情的一生,终于在懊悔与自责中落幕。上辈子的恩怨情仇,随着他的离去,也消散在风烟中,再不会有人提起。
楚明遥脑海中出现一个骑马的少年,恣意飞扬走过街头,引来万人瞩目,却越走越远,渐渐消失在视线中……
“父王——”一声悲愤的呼声响彻王府,许多人停下手中的工作,不由的去擦眼睛。
单程正在大厅接待太子,闻声呆立不能语,竟将茶碗打碎而不自知。他猛然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三个头,厉呼道:“王爷~”
no.2
寒音寺中,一身僧衣的未央正在敲着木鱼,突然心乱如麻,坏了节奏,引的其它僧尼注目。
凝香犹豫片刻,向师太告罪,将未央扶着离开。
“山下今日有什么消息上来?”未央坐在石栏上深深吸了口气。
凝香微微思索:“除了兰馨姑娘稍信来说要看您,并不曾听说有什么消息。”
凝香点点头,起身欲回去。就在这时,一个小沙弥气喘吁吁的跑来,边跑边高声道:“师姐……师姐……山下传来消息,定国王……殁了……”
未央顿时只觉得眼前一暗,什么东西堵在胸口般,让她喘不过气来。
“公主……”凝香扶住她,小心让她靠在柱子上,这才板起脸向那小沙弥道:“胡说八道什么?信不信我告诉监寺关你黑房子?”
小沙弥有点委屈:“姑娘,是山下的人报来的消息,定国王今日未时病逝,不是我胡说。对了,我还要赶紧告诉师太去,姑娘要是不信可去自己问问。”说完就气呼呼的跑开了。
凝香回头看未央,却见她红着眼眶喃喃道:“‘纵雪梅暗香无际,岂有梧桐知我意?’我没有告诉他,母妃终究是爱过他的,她也从没有恨过他。”
凝香擦擦眼睛,哽咽道:“或许定国王是明白的。”
未央摇摇头,许久后才长长叹道:“罢了,罢了……知道又如何,有些遗憾是刻在血肉中的,假意洒脱倒不如真正的执念好。我累了,想回去休息。”
“哎。”凝香扶起未央,在后面一大群被消息震惊的沙弥议论中,缓缓消失在尽头。
太子楚从瑾在门外焦急的等候,风越来越紧,看着就要下雪的趋势,身边的侍卫有些不耐烦,道:“太子,依小的看那定国王今日必定又找理由推脱,倒不如回去再寻他法……”
正好几个全身缟素的侍从出来,楚从谨立刻打断他。只见单程披麻戴孝,最后出来,神色疲惫而悲伤,楚从谨赶紧迎了上去。
“单总管……”
“太子,您请回吧,我们爷这几天是连床都起不得,更遑论见客。”
“不不,单总管,天下之事瞬息万变,有些事儿真的是等不及,如今皇叔仙逝,堂兄封了护国王,暂代朝中大小事务,没有他的话,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啊!”
“太子此言差矣。”单程冷冷道:“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怎么就离不开我家爷呢?”
楚从谨微微一愣,赶紧道:“是本宫糊涂,但有些事儿真的希望护国王拿主意,还请单总管行个方便。”
单程沉默半天,这才面无表情道:“太子请随我来。不过是先说好,王爷方才过世,我家爷实在伤心过度,还请太子多多包涵。”
楚从谨被他无礼的话顶的够呛,可还是僵笑着答应。
门在身后关上,楚从谨咽了咽口水继续向里面走去,恍然在纱幔后看到一个半躺的身影,赶紧行礼:“人死不得复生,护国王节哀顺变。”
里面没有声,好像睡着了般。楚从谨等的焦急,微微抬头看向里面,却见纱幔不知何时卷起,温润冰冷的男子一身缟素披麻戴孝歪在躺椅上,正耷着眼皮看自己。强烈的悲痛并没有压垮他凛冽的气势。
“太子,请恕本王不便行礼之过。”他的声音沙哑而虚弱,却让楚从谨身上一阵阵发寒。
“护国王不必多礼,定国王仙逝,父皇要本殿下前来探望,护国王可要保重身体啊。”
“多谢皇上挂念。”楚明遥的声音淡淡的:“不知皇上龙体近日如何?”
太子闻言,悲从心起,红着眼睛道:“父皇近日又开始犯病,身上如行火龙,又似走冰蛇,每日辗转不得安宁。”
“即是如此,太子作为嫡长子,应该侍奉在侧才是。”
楚从谨赶紧道:“护国王有所不知,这几日闻言东边有海寇出没,残害渔民,父皇日夜忧心,希望能派崔刘两位将军回去镇压……”
“太子不知道,东边有了新上任的章宇霖将军?”楚明遥不紧不慢打断他的话。
楚从谨咬咬唇,道:“可东边一直是由崔刘两位将军联合治理,如今这两人空留京城,却另派他人前去,恐怕……恐怕有所不妥。”
楚明遥抬起眼皮若有所思的看着他,楚从谨不敢直视,楚明遥淡淡一笑。
“太子所言有理,崔刘两位将军的确是海防老将,深得带兵防患之要领,应该继续予以重用。”
楚从谨心中一喜,却听他立刻沉了声:“不过,也正是这两人,在无诏之际公然离职入朝,给了海寇山贼以机会袭击百姓,造成人财损失。本王念在他们救驾有功,暂不追究失职之责,岂有让其继续驻守保护百姓之理?便是本王同意,那海边惨死的渔民恐怕也不会愿意!”
“这二人的确是无诏入京,但他们也是心系皇室安慰啊……护国王,请您……”
“太子自幼授圣贤之书,应该知道为君者,民为贵,为臣者,令如山,尤其是军人。此二人纵一心护主,但却彻底失去百姓之心,何堪担当大任?请太子回吧。”
楚从谨还欲辩解几句,但楚明遥却好似疲惫至极,根本没有听的意思。单程及时进来送客,楚从谨又急又气,只好咬牙道:“即是如此,不知护国王可否派两人去西域当差?”
“西域自有熟悉西域的将军,”楚明遥有气无力道:“如今叛乱方平,还是不怎么太平。反正禁军损失惨重,难负保护皇室之责,倒不如让两位将军暂住京城,多多训练些护卫出来。太子以为如何?”
楚从谨纵然心中有一百个不愿意,但他哪里敢有所反驳?只得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赔笑道:“即是如此,本宫这里替两位将军谢过。”
楚从谨说完,转身大步离开,没想到只顾着生气走,没看到脚下台阶,硬生生栽了个功头,摔断两个大门牙。最后灰溜溜的离开了。
单程将门关上,走到楚明遥身边:“爷?”
楚明遥一脸冷笑:“你猜他接下来会如何行事?”
单程缩了缩脖子,犹豫道:“在下听了些消息,太子有安排人去往寒音寺。”
楚明遥的眼神更加冰冷。
“本王不想有人去打扰她。”
单程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明白。”
“萍菱山庄可有消息?”
“还没有……萍公子说,轩尘公子若不想人知,他的行踪别人是无论如何都没法子探查的。”
楚明遥叹口气。
“不过,在下得来消息,”单程神秘道:“尉迟三公子近日要携兰馨姑娘上寒音寺。”
楚明遥深深的皱起了眉。
no.3
寒音寺,一身僧袍的未央与兰馨送别尉迟轩竹。他要顺势去楚国看望一个老友,暂时离开几日。
“你不曾有话嘱托与我?”尉迟轩尘走出去又回过身来问。
未央淡淡一笑:“你都这般大人了,还要我嘱咐什么?我又不是尉迟伯父和三嫂子。”
尉迟轩竹无奈叹口气:“我是说真的,我到楚国必是定国王下葬之日。”
未央摇摇头,突然想到什么,轻轻一笑道:“也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母妃曾写过一首诗,父皇已去,留我这里也没什么用,倒不如捎给他吧。”
说着掏出一只泛黄的信封,夹在一本佛经中递给他,尉迟轩竹小心翼翼接过,告辞离去。
“是什么诗呀?”兰馨好奇道。
“没什么,”未央轻轻笑道:“母妃吃了一个大西瓜,感觉比不上家乡的甜,所以作诗抱怨来着。不过后来她才发现,家乡的才是比不上凌国的美味。”
“嗯……”兰馨眨巴着眼睛深有同感道:“我也觉得凌国的东西最是好吃不过。唉,可惜师父要到西域去,还非得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