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
未央久久消化着这些信息,直到半夜三更还是睡不着。她翻来覆去烙了一会儿饼,毅然爬起来穿衣到外面去,没有惊动守夜的侍女。
白日里因为种种缘故她不想出来,晚上一片安谧,外面的世界让她心中异常舒坦。许多困扰的问题也暂时得到摒除。
她悄悄来到墙角,活动一下自己的身体,许久没有动弹已经僵硬得不成样子,但是翻过这堵墙还是没问题。
未央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是漫无边际的沿着小路走着,她不着急回去。
突然前面响起了箫声,好似在哪里听过般。她愣了愣,猛然沉下脸往回走去。
不一会儿,她又回来了。脸色苍白如鬼,身体僵硬,仿佛行尸走肉般冲着那箫声而去。
皎洁的月光下,楚明遥一身深蓝锦衣坐在湖边的小筑里吹箫,一曲《醉花阴》极尽静谧温柔。未央徘徊良久,终于走上去与他相背而坐。
“真是让人意外,你竟然会主动来找我。”楚明遥收了玉箫转头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未央避开他的视线:“今天凝香提起荣姐姐。”
楚明遥想了想,这才知道她口中的人是谁。
“我倒忘了,你之前与这位荣公主倒是好得很。”
未央深深吸了一口气,直直盯着他:“我且问你,那个徐州孟箫枫,是你的人罢?”
楚明遥愣了愣:“怎么又提到他?”
“你知道么,当初是我拿着圣旨去请父皇写的。”未央幽幽道:“我以自己的名誉担保,求父皇舍我一道提拔的圣旨,就在荣姐姐生辰前不久。你看看,我总是做一些糊涂事儿,害了身边的至亲。”
楚明遥难过的看着她:“你没错,小央。之前种种皆非一言两语所能道明,你不需要背负这些。”
未央淡淡一笑:“你我终究是逃不掉的。”
楚明遥叹口气:“你想问我他在何处?”
“是。”
“琅琊山。”
“我姐姐呢?”
“不知道。”楚明遥平静道:“孟箫枫已经找了她整整两年。”
未央不耻:“虚情假意。”
“小央,有些事儿以你的立场永远不会明白。”
未央怒极反笑:“那我是否还得感恩戴德,谢他骗婚我姐姐,谢他谋害我父皇?”
楚明遥:“你与他是恩非怨,他与你是仇非恩,你有足够的理由对他恨之入骨。但是小央,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是你所想象的那么简单。所有的事儿,也并不是由你造成,你没必要罪己。”
“是么?”未央起身看着平静的湖水淡淡道:“你每日便是这样骗自己的么?所以才活的心安理得?”
楚明遥看着她的背影微微黯然:“我也背负着许多,但只有这样才能活下去。”
一阵沉默。
“他们的孩子,如今养在定国王府,明日我带你去看他。”
未央颇是意外的转身看着他,楚明遥一脸平静:“你让侍女陪着也行,在劝业园。”
未央没有说话,转身向小道上走去。楚明遥也起身追随她,两人安静的在月下散步,谁也没先开口。
“真没想到你竟有这般经商之才。”楚明遥打破了沉默:“便是陆御风知晓,恐怕也会惊掉了下巴。”
“他不会。”未央淡淡道:“他一直都相信我的能力。”
楚明遥微微一笑,将话题引向别处。
“你知道锦灵公主和亲乌拉尔么?”
“看来今日凝香所谈都被你一一听去了罢。”未央挖苦道。
“没有。我只是觉得她必会提起这两件事儿,而无疑,你必会感兴趣。”
“你的聪明有目共睹,就不必绕圈子了吧?”未央斜眼看着他:“若非我不敢承认,恐怕你会告诉我,今日种种场景都是你的预谋。”
楚明遥哈哈大笑。未央鼻子一哼,快步向前走去,楚明遥长腿一跃跟上。
“你知道吗?那灵蛇教黑袍将锦灵公主掳去五个月之久,听说之间客客气气以礼相待,倒是锦灵公主,将整个灵蛇谷弄得鸡犬不宁,几个长老都战战兢兢不敢得罪她。”
未央一愣,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一个山洞,一个男子将剑刺入自己眉心,目光里都是惊讶和不忍。
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眉骨,那里已经用药膏修复一新,隐隐还能感受到些许凹凸。
她也是个聪明人,从那时起,她便知道自己如何有恃无恐的利用别人。
“在灵蛇谷她从来没有逃跑过一次,听说最后是黑袍主动放她离开。”楚明遥依旧娓娓道来:“就在两年前离开邻国之时。后来灵公主拒婚,凌皇大怒,要将她处死,太后拼死保护,请求延期一年。两个月前乌拉尔特使到达凌国,锦灵公主再次消失两天,被在大街上发现身形涣散的她。有趣的是,据我所知,那段时间黑袍也在凌……”
“够了,别说了!”未央打断他。
楚明遥凤眼一抬:“怎么,吃错了?”
“你……”未央气的说不上话来,直勾勾的瞪着他,胸脯剧烈的起伏。
楚明遥抬手挂挂她的鼻子,开心大笑走开。
未央更是气极,却不知如何发泄,突然觉得这气生的好没意思,缓缓平复。
终于走到自己的院子,未央叹口气,提步就要进去,却被楚明遥一把拉住手,她下意识的猛然甩开,警惕地看着他。
楚明遥没说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给她,是未央的玉梅针,之前被清风寨的人搜去的。
“多谢!”未央不动声色的接过。谁知楚明遥并没有放手,反而一个用力让她扑入怀里。
未央一愣,拼命挣扎,楚明遥却将她紧紧箍紧,把脸埋在她纤细的脖子里,吸取她身上的香甜。
“放手……你弄疼我了!”未央喘着粗气大叫,楚明遥这才微微松开。他环着她的纤腰,笑眯眯的看着她又羞又气的脸庞。
“未央,我喜欢你。”他中气十足道。
未央猛然挣开他向院子里跑去。
未央回到房间大口的喘着粗气,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凝香端着一个托盘走进来,什么都没问,只说这是糯米莲子羹,请她稍微吃些再睡。而后默默退出去了。
未央恨自己的无脑行为,将玉梅针匣子重重往桌上一放。不知是不是触动了开匣机关,只见盖子弹开一条缝。未央正欲将它关上,突然发现了什么般,飞快的将它打开,一条红色珊瑚手串赫然躺在里面。躺在那一根根闪着银色光芒的细针上面。
未央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上。
no.2
茫茫草原一望无际,千余人的和亲车马晃晃悠悠走着。锦灵呆滞的坐在轿车里,脸上麻木而黯然。
“公主,咱们已经过了边境,乌拉尔大汗竟然没有出来接您。”侍女小声忿忿道。
锦灵抬了抬眼皮,抬起帘子看了看日头,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邱浓,找个地方歇息吧,我累了。”
外面的侍女一愣:“可是公主,离天黑还早着呢。咱们磨磨蹭蹭,已经耽误了数日,得赶紧赶到才是,那几个乌拉尔人都不耐烦了。”
“我说休息便休息。”锦灵冷冷道。侍女只好听令去跟送亲的将军说。
突然车队停住了。
锦灵轻轻叹口气,正要问发生了什么事儿,一个侍女急促道:“公主,有人挡住了咱们。”
锦灵一愣,猛地掀开帘子站到车辕上,前面十余个黑袍人在一位带领下拦住千人队伍。乌拉尔使臣和凌国的送亲将军宋玉已经迎上去询问。
突然,宋玉身边的小副官一箭穿心倒下了,送亲队伍立刻起了骚乱,宋玉带人与那些黑袍人打在一起。侍女宫人尖叫着四处奔逃,马儿受惊不住的嘶鸣,一个侍女赶过来道:“公主,快下来,我们躲到一边去。”
锦灵呆呆的看着前面打斗的人群,热泪盈眶。
“我不走。”
“不行啊公主……”
侍女还想说什么,锦灵一甩帘子已经回到轿里。黑袍人训练有素,武艺高强,不一会儿就向马车而来,侍女无奈只好先行离开躲避。
轿帘被一把拉开,锦灵镇定的对上一只愤怒的眼睛。
“跟我走!”男人伸出手命令道。
锦灵含泪而笑:“太迟了……太迟了黑袍。”
黑袍露出整张严峻的面孔,不由分说去拉她,锦灵拼命躲避着:“你别碰我……我再也不是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了,你滚开!”
“你是我的女人!”黑袍低喝道。
“不是!不是!”锦灵挣开他,恶狠狠的瞪着他:“你的女人早死了,早在你强迫她离开时就死了。我是锦灵公主,请您让开!”
外面厮杀声还在继续,全部围在轿子中央,他们人少,肯定吃亏。黑袍皱皱眉,一伸手搂了她的腰不由分说就要带走,却在这时,锦灵袖中掏出一把匕首,猛然向他刺去,正是胸口的位置。
黑袍难以置信的看着她,锦灵也好似吓坏了般缩回去,全身颤抖不停。
鲜血立刻将上身染的暗黑一片,锦灵捂着嘴看着他一点点苍白,哭也哭不出来。
外面的声音小了些,轿帘再次被抬起,宋玉猩红的眼睛出现在眼前,他举剑便要向黑袍砍去,锦灵尖声制止了他。
“他……他活不成了,还是……还是由他自生自灭吧。”
宋玉皱皱眉:“不行,公主,微臣收到皇命,对这些人一定要格杀勿论。”说着他又举起了剑。
“你敢!”锦灵厮声喝道:“本公主说不杀就不杀,派两个人将他抬下去。”
宋玉冷冷看着她,片刻后终于妥协,命人将黑袍抬下马车扔到路边。
看到这一幕的锦灵心痛到窒息,与此同时她也明白,这个宋玉肯定是不会罢休。皇兄离开时告诉过她,这人与灵蛇教有不共戴天之仇,绝不会任由她逆反。
锦灵看着茫茫草原,突然不愿往前走一步,突然她想就在这里守着他,等他身体冰冷后自己也随他而去。
可宋玉已经在催她上车。
“公主,咱们今天务必赶到巴拉克里,那里便有乌拉尔大汗派人接应。”
灵蛇教的尸体被随意扔到路边,凌国士兵的比他们多一倍,留下人就地掩埋。唯有黑袍的身体在一堆死人中慢慢变冷。他看着她,看着她的眼睛,看她消失在富丽堂皇的轿帘中。
车驾再次启程,锦灵哭的肝肠尽断。这时一队人马从草坡那边冲过来,车驾只好再次停住。
“陆御风!”锦灵看着前面穿着羊驼的男子失声惊呼。
那些人将车驾团团围住,为首的陆御风看到锦灵也是异常惊讶。
“锦灵公主。”
锦灵顿时泪流满面,指指不远处的黑袍,用口型道:“救他……求你……”
陆御风还没反应过来,宋玉就骑马过来,锦灵赶紧摔下帘子。
“右盟大汗,我们是凌国送亲队伍,您这是何意?”
陆御风打量着他,冷冷道:“小子,说话小心着点,否则老子将你劈成两半送给穆特哈尔喂狗!”
宋玉不耻道:“哼,一个堂堂羽林禁卫,竟然叛主投敌,令天下英雄所不耻!”
“天下英雄如何看我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今天完蛋了!”陆御风挥一挥手中的剑,宋玉的马长嘶一声倒在地上,宋玉被狠狠摔了下去。
手下涌了上来,宋玉一跃而起愤怒的看着陆御风:“你个和亲的……”
“够了,宋将军!”里面传来锦灵的斥呼:“天色不早快点赶路,莫要误了时辰。”
宋玉只好悻悻道:“是。”
锦灵打起帘子,平静道:“陆将军,看在以往情分上,请让我们过去吧。”
她平静的流着泪,不让宋玉看到,陆御风微微一愣便知道事关重大,冷哼一声命人后退。
“公主之前对陆某有恩,陆某今日便饶他一条狗命。但你回来时便注意了,再让本汗碰上,本汗必卸你一条胳膊下来!”
手下又牵了匹马过来,宋玉气哼哼的上马指挥车队离开。
陆御风走到黑袍前看着苍白的他,问身边探查的手下:“还活着吗?”
手下神色凝重道:“怕是伤到了心脉,虽有呼吸,恐怕很是严重。”
陆御风看着气息奄奄的黑袍,眼前出现一片悲惨画面,黑蛇四处攒动,宾客四散奔逃,耳畔的惨叫哀呼一声声绵延不绝,天上地下都是一片红色,一片用喜布鲜血堆砌起来的残酷之色。
“大汗,只有这一个,该如何处置?”心腹还在焦急的等他的答案。
陆御风双拳紧握,青筋暴起,咬牙切齿的看着地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