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欢月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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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塔山看着那个熟悉的倩影缓缓回座,调整琴弦,心中莫名的紧张。
    “多谢诸位公子赏光,今日音芸自做一首《清平乐》献丑。”温婉清丽的声音传来,周围起了一些叫好声
    李塔山的眼睛一刻也不停的盯着她,看着那个影子转轴拨弦,一段如流水般的音乐突然响起,让他微微回神。柔和、跳跃、奔腾再到如战鼓厮杀般的重鸣,他还没有来得及琢磨出音乐背后强大的韵味,只听又是一阵按弦轻弹,如月光般静谧安澜。琴声就在这时戛然而止。
    周围一片安静,既而是啧啧称赞的捧场之音。
    李塔山却觉得心中悲凉,久久缓不过神来,让他意外的是,身边有个挺拔的影子也是一动不动直视前方,并没有如其他人般兴高采烈的恭维。
    这时里面的声音又响起,只不过多加了几分惆怅。
    “多谢诸位抬爱,按规矩音芸尚有两首曲子献礼,今日为表谢意,就请恩客为音芸选定。”
    李塔山心中一顿,选曲是在音芸姑娘留客时的礼遇,如今提前可是发生了什么变数?
    就在他疑惑之际邱妈妈已经带人进来,刷的白墙似的脸上有藏不住的笑意。
    “各位爷,我们音芸姑娘的琴艺可是满城皆知,从来只有夜留恩客才有选曲的待遇,今儿姑娘既然发话,那妈妈我也就恭喜各位了。”
    客人立刻笑着起身致谢,顺便夸赞几句,邱妈妈抢白的脸上竟然也飞起了红晕。
    “好,今儿八位恩客,每人一本曲章,选曲最多的将会奏演。”
    手下的人立刻将曲章分给众人,李塔山拿到的曲章上面有五支曲子,他微微思索,选了一首没有听过的《天净沙》,又在里面夹了张五十两的银票,其他人也勾选完毕,交由邱妈妈。邱妈妈统计后果然喊出自己的曲子。
    “尚有一曲,”邱妈妈似乎有些犹豫,可还是清了清嗓子道:“有位公子送来一张曲谱,姑娘可要瞧一瞧?”
    里面的人还没说话,外面的客人已经不干了。
    “凭什么?”
    “我们的呢?”
    “妈妈,这是怎么回事……”
    邱妈妈赶紧赔笑道:“我们姑娘平日里擅自作些曲子,叫她瞧一瞧若是不好听,那咱们就作罢。若真是好曲子,各位客官也不妨一听嘛,嘿嘿……各位的曲章就暂时留给各位,请大伙儿给我个面子,一会儿各位放心玩乐,账都记在妈妈我名下。”
    众人闻言这才罢休。李塔山心想,到底是什么人能让邱妈妈这般破例?他的目光又被身边那位挺拔坐着的男子吸引。
    邱妈妈进去与音芸姑娘商议,许久后才尴尬着脸出来,表示姑娘没准备,还是按之前的程序来,另一首曲子是近日京城大火的《采桑子》。说完客套了几句话就忙不迭地带人离开。那些客人手中拿到钱,又随了自己的心愿,当然开心。可不知怎的,李塔山感觉到身边的气压非常低,看着那个身影,他感觉到浓浓的寒意。
    两支曲子很快就完了,许多人兴致未歇,请求再弹一首,可里面的人已经欠身告退,众人为花费巨资只听得三支曲子甚是不满,可四个彪形大汉不知什么时候出来守在门口,大伙儿只好忍着满腔怒火。接下来是留客环节,李塔山不由的正了正身子。邱妈妈掩唇娇笑着走向自己,李塔山不由的微微一笑,却见她径直走过,到达身边那人面前。
    “请这位爷移步香阁。”
    李塔山顿时浑身一击,一股怒火直冲心间。其他人都愤愤离去之时,他巍然不动。
    “邱妈妈。”他顾不得其它,一把扯开纱帘冷冷道:“今日李某专程来看音芸姑娘,请妈妈行个方便。”
    邱妈妈看了他一眼,甩着帕子笑吟吟的走过来:“哎呦,这位爷,这里哪位不是专程来看我们姑娘的?今儿这位爷出手宽裕,您下个月再来便是,要不,妈妈我给您再找几个其它姑娘?”
    李塔山目光森森盯着她,邱妈妈脸上僵硬的笑着,而身边那人却丝毫不为所动。李塔山脾气再好也忍不了,一下子跳起去抬那男子的纱帘,手却被一把折扇所挡。
    李塔山看着自己不住颤抖的手,一脸惨白的看向纱帘中男子,看不清他面容,只觉得全身宛如冰窖般。
    他大叫一声夺路而逃,让邱妈妈等人都不免的心中一惊。许久后邱妈妈才定下心神,笑着请男子移步。
    宽敞的房间里摆设精致高贵,打扫的一尘不染,只一层薄薄的纱帘将其隔成两个空间。挺拔的男子坐在外室优雅品茗,轻轻一声落锁,一双莲步缓缓而入,在纱帘那边出现,男子握紧了手中的杯子,原本分明的指节更是苍白。
    “多谢公子今日捧场,音芸在此将陪公子到天亮,公子若有什么要求,权且一提。”女子软玉轻言,撩动人的心间。
    外面男子看向她,眸子如深夜般幽深。
    “姑娘什么要求都能满足么?”
    里面微微愣了愣:“公子,音芸卖艺不卖身,此外一切都听公子吩咐。”
    外面沉默片刻,掏出一张纸:“我若仍要姑娘演奏此曲呢?”
    里面一声轻笑:“原来方才是公子,即是如此,岂有不从之理?”
    纱帘轻抬,一个清丽的女子娉娉婷婷走出来,对男子轻轻一福就上来接他手中的曲谱。男子却避开了她。
    “我要音芸姑娘来弹。”
    女子愣了愣,想开口却在对上那张俊美异常的脸上那双寒冰般的眸子时哑然失声。
    “公子好眼力。”里面响起一个清丽的女声。
    这位女子脸色一红,垂首退到一边,男子却直勾勾的盯着纱帘后的人,宛若呆滞,手中的曲谱也缓缓飘落。
    “韩莹,烦你将公子的曲谱拿来。”里面的女子再次开口。外面的女子回过神,赶紧将地上的曲谱捡去给她。
    里面的女子接了琴谱,翩然而落在一架古筝前,轻轻挥手便是一阵如山泉流水般的轻音。韩莹偷偷看了看依旧怔怔的男子,看着他俊美刚毅的脸庞红了脸。
    正式演奏开始,男子微微慌乱的抿口茶掩饰失态。韩莹也是这京城中数一数二的琴师,可从未有听过这般沉重肃穆的铮铮之音。这种音律听着就很难,可里面的女子弹得十分自然流畅,没有丝毫顿音,外面的男子闭目欣赏。突然音律开始嘈杂,甚至让人抓心挠肝的难受,男子却好似在隐忍着什么,脸色苍白的十分难看。
    “够了!”他突然厉声打断,里面的音乐戛然而止。
    “我说了照着它弹,不许修改!”男子的声音立刻恢复平静,韩莹却感觉受到了很大的胁迫般。谁知里面却传来轻灵般的笑声。
    “这首破阵子恢弘大气高昂澎湃,果然不错,可如今满楚都歌舞升平,红巾翠袖之地,公子沉迷此曲岂不受人诟病?音芸斗胆填些万人同欢之音,还请公子莫怪。”
    男子沉了沉眸子,叹道:“罢了罢了,音芸姑娘才情万丈,在下佩服。”
    林音芸毫不客气收了,随即清声道:“既然音芸琴艺不佳,那便与公子对句而饮,何如?”
    男子动了动唇,轻叹道:“姑娘请。”
    里面的音芸声音随即冷了下来:“那音芸便不客气了,昨儿看书新得几句,请公子听好:鸟在笼中望孔明,想张飞,奈何关羽。”
    男子沉默数秒,抬头怔怔看着她,音芸也毫不客气与他对视。
    “僧于寺内读三藏,思悟空,何须八戒?”
    音芸点点头:“妙极。”说完将面前杯中之物一饮而尽,里面的侍女赶紧斟满。
    “该到公子了。”
    男子沉吟片刻,道:“天作棋盘星作子,谁人能下?”
    音芸抿了抿唇,仰首昂然道:“地为琵琶径为丝,哪人敢弹?”
    男子一仰头喝干酒杯,韩莹赶紧续上。
    “请公子听好。”音芸声音平静而沉着:“日月明朝晖,山风岚自起,石皮破仍坚,古木枯不死。”
    男子这次想了许久,幽深的目光一动不动盯着里面的人,而音芸自顾自摆弄着酒杯,只当没看见。可不一会儿便有些烦躁:
    “公子若对不出……”
    “可人何当来?千里重义诺。永言咏黄鹤,士心志未已。”
    这次轮到里面的人呆了,韩莹看着侍女轻轻碰了碰女子提醒,女子突然站起身,冷冷道:“韩莹。”
    “是。”
    这时男子也突然起身,里面的身影猛然后退一步,但是男子也无其他行动,只是幽幽的看着里面的身影。
    音芸松了口气:“今日音芸身子不适,请妈妈将银子还给这位公子。送客!”
    韩莹一时愣在原地。还钱赶人,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儿,她不知道面前这位公子到底说了些什么惹到这位连妈妈都敬几分的音芸姑娘。
    “还不快去!”
    “是。”
    韩莹赶紧离开去找邱妈妈,里面的侍女看着相互对峙的两人,不住的咽口水。姑娘与恩客叫板,这种阵状她想都没敢想。
    “姑娘的手金贵,不该在此端茶递酒伺候人的。”男子的目光直直逼向薄纱里伺候的侍女,那侍女直直的站着一言不发。
    里面的音芸吃惊的张了张嘴,勉强镇定道:“公子在说什么,音芸听不懂。”
    男子没有回答,不等邱妈妈来,转身独自离开。
    里面的音芸看着身旁莞尔轻笑的美丽女子,长长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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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吱呀~”门开了,一个身影走了进来。
    “姑娘一去怎么这么久?”李塔山转身疑惑地着看向她。
    未央含笑而来:“无他,只不过方才碰着一只旧日檐下寒鸦,上去笑它几下。”
    李塔山一怔,随即哈哈大笑:“原不知音芸姑娘竟还有这般乐趣?”
    “大人不知道的可多了。”未央素手轻搭在他肩上,在他耳边细语道:“就譬如今日,音芸可是赌上自己的声誉,舍命会君子呢。”
    李塔山看着美人倾城的容颜,全身早已酥软不能自己。
    “美人,你跟了我吧,往后这条命都是你的。”
    李塔山猛然抱住未央腰身,满眼乞求。未央一动不动,笑嘻嘻的看着他,李塔山顿时心中发毛,身上一个激灵冷了下去,讪讪的放开了手。
    “尚书大人好好儿的留着这条命,将来还要长命百岁尽享荣华富贵呢。”未央轻轻拍拍他的肩膀。
    李塔山深吸了口气:“在下一时鬼迷心窍,请姑娘见谅。”
    未央起身娉娉婷婷向窗口走去,软语轻轻道:“我托大人办的事儿可有眉目?”
    李塔山赶紧道:“自两年前皇上削了定国王的爵位,将其软禁在楚都,朝堂自此无有他的分毫消息,只知宫内每月派人去‘慰劳’一番。在下听闻那定国王已是苍暮至极,他的独子早年患病不良于行,都不曾见人,直到两年后定国王不知从哪里接回,可怜只剩一副痩骨,还时常发病。如今皇上仁心给了他一个闲散的侯名,也是时时刻刻派人监视着。”
    未央在窗户边微微皱眉,李塔山不知是她看到了什么还是为自己所言,赶紧闭上嘴巴。
    “老骥伏枥,志心尚在千里。堂堂定国王蛰伏数十年,岂会这般不堪一击?”
    “您的意思……”
    “我要你不惜一切代价,给我细查!”
    清冷的女声如寒冰之气,让李塔山不由的缩了缩脖子。
    楼下邱妈妈送那位玄衣男子出来,那男子突然抬首向楼上望去,却什么都没看到。
    “公子?”邱妈妈疑惑地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只看到一扇扇紧闭的雕花窗户。
    那男子淡淡一笑:“打搅了,告辞。”
    男子转身缓缓离去。
    一处院落。
    玄衣男子刚走到门前,一个壮实的男人就出来迎接,等男子进去后他小心将门合上。
    玄衣男子一把将面皮摘下,露出湖蓝般的星眸。
    “爷,梓威侯来了。”单程低声道。
    楚明遥微微一愣,随即换了副严肃的面孔大步走了进去。
    欢月楼。
    未央一副慵懒的样子走出来,邱妈妈已经在笑嘻嘻的等候了,赶紧把几张银票送到她面前。
    “姑娘。”
    未央瞥了一眼,淡淡道:“给几位姑娘分了吧。今日我表现不佳,害她们受累了。”
    “哎,您分她们客人,比她们接十个都肥,她们高兴还来不及呢,岂有受累之说?”
    未央颔首笑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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