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
“你说!这到底怎么回事儿?”她拉了一个校场备水的侍卫,拿刀逼着他道:“要是敢骗我一毫,我就在你身上砍七八十回,将你喂追风!”
追风是只恶犬,也是她的爱宠,曾经咬伤过皇后被圈禁,宫里谁人不知。
那小侍卫双腿一软立刻跪倒在地,将事情一五一十说出来,吓得杜明达他们全都趴在地上不敢说话。
未央气极,一下子走到陆御风身边给他一耳光,指着一脸愤恨的他道:“没出息的东西,亏得你是本公主的侍卫,还空有这么一身武功,竟被几个腌臜货欺成这般,简直……简直气死我了!来人!”
立刻有两个侍卫战战兢兢上来。未央咬牙切齿道:“把人给我拉起来!”
那两人正要去拉陆御风,却见他突然自己跳了起来,红着眼眶道:“不必劳烦公主,属下自己去向皇上请罪!”说着就要离开,却被未央拦住。
“罪跟父皇是要请的,不过在那之前,得帮我捡回面子才行!”说着从木桩上拿下一只皮鞭,郑重递在他手里。
陆御风惊讶的看着她,顿时就明白了。未央只是努努嘴,便不再言语。
陆御风心中的满腔怒火最后都随皮鞭落在那一个个权贵身上,校场里此起彼伏的惨叫声让他心里渐渐通畅。余光之下,明媚的女子正强装镇定看着别处,肩头随他的皮鞭一缩又缩,仿佛打在她身上般。
那日他并没有去请罪,倒是未央闯进宴会拉着凌墨尧一顿痛哭,说杜明达当众欺辱自己,这时之前被欺辱过的官员一个个上前弹劾,凌墨尧震怒,要杀杜明达及其同伙,杜丞相当场晕了过去,被侍卫抬回去。因为杜玄龄父亲乃是陪先帝打天下的元老,凌墨尧并未真的杀了杜明达,但他府中养的人及其同伙被杀的被杀,被发配的发配,弄了个干净,好些年没敢出来祸害。
未央自是为他不平,又不敢忤逆凌墨尧,有天出宫街上碰到杜明达,非要陆御风把人送给京城有名的龙阳手武烈将军,自此杜明达再不敢见未央和陆御风。
而陆御风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心里种下一颗种子,飞速的开花发芽成长,不知不觉中心里眼里都是她一颦一笑一嗔一怒。纵使大哥父亲多次提醒,可他早已没法回头。等到被凌皇察觉时,未央就拉着自己寻由头远走祁北,回来又是一番景象。
现在想想,本以为最大的难关是凌皇,却没想到凌皇并未多加阻挠,反倒是她们一次次被自己的命运捉弄。
之前是黑袍,现在是林阮和敏特。
一想到那个沉静如水,谋略滔天的男子,陆御风心中一阵发慌。
天气突然变化,竟飘起了雪花,敏特心中却比身上更要冷上几分。之前一直以为,那个未央公主虽然豁达,但她不过是凭着尊贵的地位和漂亮的脸蛋才让陆御风倾慕,至少向他这样的英武刚毅喜欢战场草原的男儿,会喜欢功夫更厉害的人才是,那位公主虽有身手,但若非投机取巧,绝对不是自己的对手。更何况——她看眼几乎冻僵却依然平静坚毅的男子,心中蓦然一疼,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有着这样眼神的男子,心中肯定异常的狂野不羁和理想抱负,之前在祁北她看着他策马在草原上奔驰,朗声大笑意气风发,心中更是断定。而她,能给他广阔的草原和强悍的铁骑,让他肆意奔驰开拓。
可是,终究还是抵不过那些早已深种的情愫。
敏特感觉自己快要没知觉了,双眼还是一动不动看着那张喜欢的面容,她竟然有些安慰。
可是,突然一队人马从远飞奔而来,马蹄声震得整个大地都在颤抖,与此同时,穆特哈尔的兵马也向这边赶来。陆御风回头看着她,激动道:“敏特,坚持住!”
陆御风深吸一口气开始挣脱身上被冻得紧紧的绳子,而敏特的意识却一点点散去。
是纳吉,看来他反水了。陆御风努力挣扎着双手,并不时喊几声敏特,可敏特一动不动,脸上冻了一层厚厚的霜。一种酸楚浮上心头,他红着眼睛迎风怒吼着她的名字。纳吉正和穆特哈尔早已埋伏下的亲兵作战,以一敌五根本脱不开身,就在听到陆御风的呼叫时那一恍惚,腰上就被狠狠砍了一刀。他一手紧紧握着刀,一手捂着腰上伤口,恶狠狠的将身边一人刺穿,自己身上也多了几个血洞,好在几个亲信上来将他救回,却也只能隔着打斗的兵马着急。
就在陆御风拼命的挣扎时,绳子断了,兰鄞悄无声息的站在后面。陆御风先是一怔,继而赶紧跑去给敏特松绑,可绳子结实如铁,根本动不了,陆御风红着眼睛疯狂的去咬,还是兰鄞拿匕首帮他割断才回过神。
敏特已经冻僵,他颤抖冰冷的手已经感受不到她的体温和呼吸,一时间恍惚不知如何。兰鄞已经牵了马来,他这才将敏特放到马背上,接过兰鄞早已备好的一件狼毛黑裘将她紧紧围上。
“兰鄞,未央呢?未央呢?”陆御风紧紧抓着少年,急促道。
兰鄞厌恶别人碰他,毫不客气的甩开,将陆御风一下子推得后退几步。
“凌都。”
“凌都……”陆御风喃喃:“尉迟老夫人遭人下毒,这是穆特哈尔的阴谋……我得找她去。兰鄞……”
兰鄞冷冷看着他:“不许。”
陆御风看他冷漠而坚定,知道多说无益,于是道:“请你帮我照看她。”
说完他就跌跌撞撞跑去牵一匹已经没有主人的战马,却被兰鄞拦住。
“她不许。”
陆御风自然知道“她”是谁,哪里肯听他,兰鄞却丝毫没有让步。却在这时,一支冷箭呼啸而来,陆御风身体又冷又弱,早已没了力气避开,还是兰鄞将他推一把才免遭劫难。
纳吉带来的人并没有多少,这时已经消耗的所剩无几,穆特哈尔的人看到敏特陆御风被释放,自然分一半兵力来对付他们。
“兰鄞,你快去救敏特,我来拖着他们一时半刻。”
兰鄞斜视一眼地上虚弱的他,飞身上去与冲过来的人周旋,陆御风看着他如风卷残云般收拾那些高他半个身子的魁梧壮汉,心中不由暗暗惊叹,与此同时他赶紧起身上马,带着敏特飞驰离开。穆特哈尔的人见状赶紧来追赶,大半竟被兰鄞死死拖住动不得身,纳吉人马瞅准时机,赶紧带着重伤昏迷的领头人先撤退。
这下,所有人马都专心对付兰鄞,兰鄞站在方才绑着陆御风的柱子上看着底下黑压压一片,目光沉静如水,深不可测。突然脚下木桩被砍,兰鄞飞速下降,乌拉尔人立刻举起长枪欲刺穿他,却见他拿出一把黑黝黝的短刀,奋力一砍,所有人都觉得受伤一阵痛麻,枪头飞上空中又很快的如雨点般落下,他们赶紧躲避,竟一时混乱起来。等到枪头落地,插入一掌厚的白雪中时,兰鄞早已消失在一片白茫茫中。
no.2
昏暗的油灯下,一个高大的草原女人正给地上的一男一女喂着热气腾腾的马奶。
破旧矮小的蒙古包外,兰鄞背着黑金古刀站在齐膝的雪中望着远处,目光幽深而冷静。女人弯腰出来,将手中的油灯递给他,兰鄞接过的同时给了她一个小包,自己转身回蒙古包里去。女人借着雪地的微光看了看闪着光泽的银子,心满意足的向旁边更小的一个包里钻去。
兰鄞看着昏睡中的陆御风和穆特敏特,确定他们还有呼吸,就到蒙古包门口的牛毡旁半靠半站的放哨。
未央在镇安楼请他回来救陆御风,他不眠不休连续赶了两天路才到,没想到却发现这里已经被穆特哈尔设下重防。好在她想得周到,利用镇安楼提前传信给北边的纳吉,这才得以顺利救人。他追上他们的时候,两人都倒在了雪地里,全身僵硬而冰冷,他心中吓了一大跳,未央当初求他无论如何都要救陆御风,他若出了什么意外,自己如何交代?还好他没放弃,坚持将他们拖到这位牧民家里,两人在这里竟然都恢复了气息,简直是命不该绝。
可如今未央又是如何?那位尉迟公子交待一定安全带她回来,可他无法将这两人就此抛下,该如何是好?
正在想间外面传来一阵喧嚷,好像有一队人马赶来。兰鄞立刻握紧古刀警惕地听着动静,那女子出去了,正哀声说着什么,那些人却丝毫不理,哇啦哇啦不由分说的向这边走来,兰鄞看了眼地上昏迷不醒的两人,微微皱眉。
外面的正是奔逃溃散的纳吉人马,他们又遭到穆特哈尔军队的围剿,所剩不过十余人,重伤的纳吉被从马背上抱下来,他们径直走向兰鄞他们的蒙包,女子拼命拦着,嘴里乌拉乌拉在说着什么,却被人推到一边去。
高大的男子一把掀起牛毡门,一把黑刀就抵在他喉间,后面的人看他不动都在不耐烦的嚷嚷着什么,那人却全身僵硬的退了出来,手上已经没有了纳吉,众人这才警惕,拔刀直指蒙古包。女人吓得瘫坐在地上。
过了好久都没反应,一个大汉提起呜咽的女子,将她塞回去,女子里面大叫一声,他们赶紧冲进去,却发现地上整整齐齐躺着三个人。
兰鄞看了眼微光闪烁的蒙古包,驾马疾驰而去。
no.3
镇安楼前的城门处仍在紧紧的盘查,突然一声惨叫,一匹马拉着一只火球从巷子里冲出来,直直冲向城门。等待检查的人群四散奔逃,那些守卫反应较快,立刻拉起木栅栏,受惊的马并没有停止,一头扑向他们,被栅栏刺穿,而火球因为惯性直接飞向他们,当场砸死两人。
就在一片混乱中,穆特哈尔乳母夫妇却悄无声息的不见了。
未央跳下车,手中匕首还紧紧抵在乳母丈夫的脖子上,两个人战战兢兢看着她,一动不敢动。未央却嫣然一笑:“得罪了。”
说着她将一个锦囊扔给妇人,随手又将套着车子的绳子砍断,自己跃马而上头也不回的疾驰而去。那妇人赶紧解开锦囊,竟然是好大一锭银子,两人都面面相觑。深知此地不宜久留,更不宜声张,两人飞快拉着砍断的缰绳离开。
未央一路南下,这才发现乌拉尔进攻祁北大营,她深知此间必不是那般简单,偷偷化妆进城,这才知道尉迟老夫人遭人下毒,尉迟元翰秘密归京,乌拉尔趁机大军压境之事。如今穆特哈尔亲自率兵南征,不动声息就突破外围几座城池,直指万仞山。外面守卫皆是当地平民打扮,城门前许多百姓来往,一如之前尉迟元翰在时,难怪未央没有察觉到异样。
想不到刚出狼窝又闯了进来,未央心中挂念老夫人立刻出城,却发现已经晚了,如今这城里已经是只进不出了。未央不敢硬闯惊动穆特哈尔,只得待在城中暗暗等待时机,这时才发现这座小城颇受穆特哈尔重视,四下里竟布置了好多暗探眼线。不到半日功夫,竟然又调了几百精兵来,未央明白,上元那边肯定出事儿了。希望兰鄞不要辜负她的重托。
等到第二天早上,未央已经如热锅之蚁急的上火,可是城门守卫更加森严,如今怕是连冲都冲不出去了。就在她想着要不要给这个小城一点动乱,来个鱼死网破时,一个人的出现让她有了主意。
王景行是奉命来为镇守的一位大将治伤的,就在他回去的路上猛然瞥到路旁的茶棚中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王景行不以为意,吩咐随行的人去帮他找一味药材,自己下车去喝一杯茶解乏。等手下拿回药材,他才起身上车,一抬帘子就感觉脖子上一冷,心中已经凉了半截。
“巫医?”外面的手下见他呆在轿门口,疑惑地开口。王景行赶紧上车坐好,若无其事地表示自己在想该给方才那位将军多加点什么药材更好,手下没有怀疑,随即命令启程。
王景行看着旁边冷若冰霜的未央,勉强挤出一个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