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
喜烛已灭,四周一片黑,月亮入户,静静的带来一丝光亮。未央拿被子包着身体,坐在床上的角落里,埋首不语。林阮在地上不知坐了多久,终于起身将一叠衣服扔给她,转身向门口走去。
未央听着他的步子走远,才飞快的将衣服穿上。不一会儿他又回来,手中拿着一支跳动的红烛。
未央这才发现,自己穿的竟还是之前的夜行衣,心中不禁咬牙。
“我只问你一句。”林阮低沉的声音响起:“在你心里,我果然是那么不堪,一丝一毫都难入你的眼么?”
未央诧异的看着他,在昏暗的烛光下他的脸晦涩不明,却有一种悲伤的感觉。
“我也只问你一句,”未央胸膛起伏:“你到底是什么人?和楚国定国王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接近凌玉炔参与凌国皇室夺位?”
林阮微微一怔,偏过头去:“尉迟公子没告诉过你么?”
“没有。”
林阮突然捂住流血的肩头,叹口气:“他果真是位圣人。”
未央没说话,死死盯着他。
“既然尉迟公子都没说,我现在也不能告诉你什么。但是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到时,你就明白我现在是以什么心情在这里。”
未央冷笑一声。
林阮并不在意,只淡淡道:“我想知道你的答案。”
未央讥笑似的看着他:“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林阮沉默许久,终于吐出两个字:“今夜毕竟不同,请公主先说说假话吧!”
“今夜与我并无异常。”未央冷冷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林阮,我敬佩你的学识、能力,敬佩你洞若观火的敏察,也欣赏你宠辱不惊,生死淡然的处世之道。你虽身有残缺,出身不明,但我从始至终绝无看轻之意。”
林阮扶着右肩低头苦笑着:“若这是真心该有多好。”
未央冷笑不语。
“好,我明白了。”他突然转身看着她,并一步步走来。未央警惕地瞄准他的肩头,打算做最后一搏,然后在他侵犯之前咬舌自尽。
他越走越近,一声不吭的盯着床上警觉的未央,突然停住。
“你走吧。”
什么?未央好像没听清,警惕的看着他。
林阮一把将她拉住,拽下床,然后狠狠的甩向门口:“给我走!”
未央呆了几秒,然后立刻扑向门,一打开便冲出去。
她怕他只是一时之兴或突然反悔,没命的往前跑,许多人看到她想拦,却被她一阵风闪过。她的轻功,终于可以毫无忌惮的用了!
她逃出林府,一路避开巡街的士兵,什么也不顾,只是疯狂的在跑,等停下来时已经在城门口。
城门大开着,并没有人把守。一席红衣的林阮高坐马头看着他,面无表情。突然他翻身下马,拿着一个包袱走来。
未央心中恐惧的厉害,大脑一片空白,想往回跑却发现根本动不了腿,直到他走到面前才回过神。
林阮抬起手她立刻向后一步,却发现他并没有碰自己,而是从包袱里拿出一件猩红的披风,轻轻给自己披上系好。
未央有点呆呆的,不知道他壶里卖什么药。
“这是食物和银两。”他将包袱放在她手中,道:“去乌拉尔路途遥远,途中不似以往太平,你多加小心。”
“你这是做什么?”未央又急又气想扔给他,却被他死死按着。
“我说过,终有一天你会了解所有真相。那时你就会明白,今夜我所做的一切绝非男女之情。我……只是还一位故人的人情罢了!”
说完他大步向身后走去。
未央没回头,也没多追问什么,只飞快的跑到马前一跃而上,向城门外狂奔而去。
城楼上看着她绝尘而去的背影,孟萧枫缓缓叹口气:“你又是何必?明日凌皇知道,必然会怪罪。”
林阮负手而立看着越来越远的人马,目光幽幽:“你放心,放她离开是为了除去月夲这个隐患。至于凌玉炔……”他淡淡道:“孟大人,刚刚得到消息,西境关啸山和两位皇子已经穿过穷云山脉,到达蕲州了。”
孟萧枫一怔:“蕲州?那不是……那不是离凌都……近在咫尺?”
林阮目光炯炯看着他,并没说话,却让孟萧枫把整颗心都吊了起来。
“云州的人,该回来了!”
林阮轻飘飘道。
no.2
尉迟轩尘得到消息时已经是第二天寅时,他命人叫来二弟三弟,对他们凝重道,该来的终于要来了。
尉迟轩文皱皱眉,尉迟轩竹却是完全不明所以,他一宿醉酒未睡,此刻也是不愿多言,还好尉迟轩文代他开口。
“什么叫该来的终于要来了?”
尉迟轩尘看了他们一眼,沉声道:“昨夜未央出了凌都城,而大皇子和三皇子与关啸山已经到达蕲州。”
“蕲州?这不是与凌都咫尺之遥吗?”尉迟轩文大惊失色。
而尉迟轩竹关心的却是另一件事。
“未央出城?怎么会……”
尉迟轩尘看着失魂落魄的他,严肃道:“凌玉炔确实想用未央留住林阮,但他更不愿未央跑去乌拉尔找陆御风,进而挑起边关战事。所以这场赐婚才会这般仓促。”
“而林阮。”尉迟轩尘顿了顿道:“他想图谋的是阴云十三州,所以会在周边烽火四起时挟天子以令诸侯,逼岭南的岳雍硂回朝救主。这样一来,阴云拱手相让。”
“相让?让谁?”尉迟轩竹茫然。
“楚定国王,楚子杰!”尉迟轩文代替大哥回答。
“楚子杰?”尉迟轩竹愕然。
尉迟轩尘看了他一眼:“你也知道了?”
尉迟轩文默默点点头。
尉迟轩尘自然明白他从何处得来消息,看向三弟:“不错,林阮真实身份,乃是楚国定国王楚子杰的义子。”
尉迟轩竹呆愣在原地。
“事情很复杂,但我现在没时间解释。”尉迟轩尘道:“凌国将会有场浩劫,为了边关的祖父、紫蔚山上的父亲,以及整个将军府的忠义,必须由我们来阻止!”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尉迟轩竹痛苦的摇头:“我只想知道,这与未央有什么关系?月夲不是兰馨兰鄞的族人么?未央与它又是怎么回事?”
“你可还记得先皇之前有位大将叫祁俞泯?”
“记得,祖父说过,他在回京途中遭遇土匪,连同手下三千人一起遇害失踪,当时皇上亲自为他处理后事。”
“不,三弟,他没死,他去了月夲,帮蓉娘娘守坟。”
尉迟轩竹惊的不知所以,连尉迟轩文也是吓了一跳。
“除此之外,他的三千手下也在月夲,是皇上留下的一张王牌。你们听过祁俞泯的故事,也见过兰宁的身手,自然明白这支军队的重要。”
“可……这……”
“皇上临终前将指挥这支军队的信物留给未央,如今未央不在,将由我来接手。”说着,他将从未央轿辇中找到的一个布包打开,九玄纱赫然出现在眼前。”
“这,就是信物?”
尉迟轩尘摇摇头,又拿出两样,一颗是未央以前佩戴的玉龙珠,一件是先皇凌墨尧的乾坤扇。他依次看着两位难以置信的兄弟,幽幽道:
“所以我得消失几天,这期间,我要你们帮我做三件事。”
no.3
一大早,镇西将军关啸山围城的消息就炸开了锅。连续遭受京城变故的百姓哀声痛哭,纷纷集结敬拜先皇凌墨尧。在他们眼里,凌墨尧是护佑凌国安危的神明,自他离去后,凌国遭受了十几年从未有过的劫难。
与此同时,尉迟将军府外万民跪拜,希望老将军回凌都护国。
“混账!”凌玉炔将奏章一扫而下,怒火中烧道:“铁焰军一撤,北境将门户大开,到时蛮人直下,千里河山必遭劫难。他们还有没有脑子?!”
大臣们都劝他息怒。兵部尚书李钰埝道:“如今四境烽烟起,朝中百姓远离战火,故而希望凌都坚守。皇上坐观大局,不必理会这些市井之言。”
礼部尚书张恒泰却道:“皇上,如今关啸山在悄无声息之下,一夜之间横贯中西围困皇城,事有蹊跷,依微臣之见,还是派人查明具体情形再做定夺不迟。”
“怎么,张大人以为朝中有奸细?”大理寺卿吃惊道。
张恒泰道:“自先皇驾崩,四周虎视眈眈,各路人马蠢蠢欲动,但从未有过这种事!试问,从西关到蕲州千百余里,百二十城,关啸山七万兵马怎么连个消息都没有就凭空落地?”
朝臣皆是无话可说。
凌玉炔黑着脸,看向一旁一直沉默的林阮:“国师的意思呢?”
众人把目光集中在林阮身上,却见他缓缓抬头,平静道:“回皇上,今早得到消息,微臣立刻派人去西境沿途打探。若是顺利,今天中午必会有消息传来。”
“国师一得到消息就派人去西境,可是怀疑什么?”大臣王千鹤问。
林阮抬头,发现凌玉炔也正一动不动看着自己,等待他的回答。他微微沉吟,向前一步跪在地上:
“启奏皇上,依微臣之见,两位王爷和镇西大将军此番前来必是早有预谋。而且……”他面色苍白,好似有点有气无力,不过只是咬咬牙便抬头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朝中必有相互内应!”
皇上一向对国师的话颇为重视,林阮话音一出,朝中立刻议论纷纷。凌玉炔突然端坐,厉声喝道:“你确定么?”
“微臣确定!不仅确定,只给微臣一天时间,微臣必会查出幕后之人!”
朝中一片寂静,大家都看着凌玉炔噤声不敢语,凌玉炔沉默片刻,突然起身向下面走来,众臣赶紧下跪。却见他直走到林阮前亲自将他扶起,沉声道:“好,国师,朕等你的好消息!”
林阮谢恩,额上却有大滴汗水沁出。
“你怎么了?”凌玉炔终于发现他的不对。
林阮定定神,拱手道:“微臣没事。许是没有休息好,些许疲乏罢了。”
凌玉炔一脸歉意:“昨天是你大喜之日,没想到今日一早又让你操心这些事。”
林阮:“微臣……甘之如饴。”
凌玉炔拍拍他的肩膀,走上龙座看着众人:“好,国师既然愿为朕分忧,把这件事便交给他,事成之后必定重重有赏!”
“皇上,”一位大臣向前一步:“那镇西大将军的事情呢?他们虽有七万人马,但这些人久经沙场,恐怕其凶悍非是城中禁军羽林所及,一旦攻城该如何是好?”
众人皆是点点头,无计可施。
凌玉炔皱眉,继而朗声道:“李钰埝。”
“臣在!”
“让孟大人把阴云的人马带回来吧。”
李钰埝一愣,继而道:“微臣,遵旨。”
阴云人马一撤,岭南岳将军就得兼顾东楚和南诏,所有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可是如今眼下,还有什么办法呢?
没有人说话,大家都心中沉重,又一次失去方向。凌玉炔今天心情很是不好,连着教训了几位官员便散朝了。
“林爱卿,你和兵部尚书留下。”
“微臣……”
林阮正要回答,身形一晃,立刻晕倒在地。大殿上的朝臣全都惊呆了。
凌玉炔一下子惊起,怒喝道:“叫太医!”
no.4
勤政殿偏殿,太医宫人们匆忙的进进出出,每个人都神色焦虑。
太后江映月赶到时,御医们正一个个愁眉紧锁,凌玉炔沉默着坐在椅子上,面目十分可怖。
“这是怎么回事?”她拧眉道。
凌玉炔抬起头,冷冷道:“这句话应该朕问太后,这是怎么回事?!”
说着他将一张纸拍在桌子上,桌上的茶杯跌倒,一直滚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吓了江映月一跳。
身边的吕茵小心翼翼过去帮她把纸拿过来,却在看到的一刹那震惊的愣了神。
凌玉炔看出她的一样,起身就是狠狠一个耳光:“狂妄的奴才!”
惨叫一声,吕茵被打到在碎茶杯上,脸部立刻血肉模糊。那张纸落在江映月脚边,她只看了一眼便明白了一切,闭眼叹口气。
那是未央给她的信。本来交给心腹墨鱼烧毁,却没想到出现在这里。未央的事儿她一直想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