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
“真没想到你会住在这个地方。”
凌玉炔望着面前这棵刚刚抽芽的大榕树。在纵横交错的树枝中,一座小小的房子恰如其分的掩映其中。再过不久,绿叶全部长出来,它可能就不会这般容易看到了。
林阮也看着它笑笑:“让王爷见笑了,这般幽静奇妙之地最是附庸风雅的好所在。着实对在下之意。”
“你这般的人,实在不知为何要涉足朝堂之事!”
林阮哈哈一笑:“士为知己者死。何况林某又绝非那清心寡欲之人。如今想想,这般好去处到好似被在下污浊了般。”
凌玉炔知他自嘲,也不再追问,只道:“不论如何本王相信先生,日后也必不会亏待先生!”
林阮微微欠身道谢,换了话题道:“您找林某可是有事相商?”
凌玉炔也微微一笑,将凌墨尧方才所提之事一一告诉他。
“王爷想答应?”
凌玉炔不置可否。
“既是如此王爷还为何犹豫?”
“本王不知道。林阮,你不觉得咱们有点太过顺利了吗?”
“哦?”林阮意外道:“王爷何出此言?”
“从岭南起兵到秘密回京,再到控制中宫,一直到现在的废太子……你不觉得我们有点太过顺利吗?尤其是凌玉琅那里,那般容易就得手,至今没出一点状况……”
“王爷对自己这般不信任?”
“不!”凌玉炔望月拧眉道:“就是因为太过相信自己的实力,才会这般忧虑。你太不懂父皇了,他可是凌墨尧啊!”
凌墨尧,骁勇善战运筹帷幄的传奇之人,什么时候任人宰割过?
“是啊!他可是凌墨尧啊……”林阮也幽幽道:“可王爷忘了,您后边可是当年同样叱咤风云的楚子杰哪!”
“嗬,楚子杰又如何,还不是父皇的手下败将!”凌玉炔颇是不屑道。
“是么?”林阮微微愠怒般看着他:“在王爷心中楚定王就是这般人么?”
“先生莫急,本王知道你们惺惺相惜互为知己,也知道他在岭南帮了大忙。可说实在的,当年与父皇齐名的堂堂东方战神如今只能在暗中阴谋,实在叫人不耻!”
“原来凌皇在您心中就是那般光明磊落之人么?”声音虽是平淡,却有一种压抑的怒气,让凌玉炔又是莫名其妙又是火冒三丈:
“你说什么!”
林阮看着阴郁他,冷冷一笑:“王爷,在您心里凌皇就是那么高不可攀么?若是他当年没有为蓉妃收住铁骑,您就绝不会有今日之怨、行今日之举么?”
凌玉炔的眼神变得寒冷,如一把把钢刀直直射向他,林阮丝毫不为畏惧,赫然迎视。
凌玉炔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等等!”林阮怒喝:“您想怎么做?”
“本王如何还用得着向你汇报?”
“如今灵蛇教又开始盘踞黑山,月夲尚无音讯,那个月夲的圣子也没了踪影,而楚定国王已经在来凌都的路上。凌玉炔,你要功亏一篑吗?”
凌玉炔缓缓停住。
两人沉默许久,彼此只能听得对方急促的呼吸声。
“请先生赐教!”凌玉炔转身平静的作揖。
林阮也松了口气:“他可以上紫蔚山。不过,他得给祁北留一封书信!”
凌玉炔双眸一亮:“这……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林阮反问道:“您知道他为何非要上紫蔚山么?”
“他说想看沁芳阁……的梅花……”
林阮看着面无表情的他哈哈大笑:“沁芳阁不仅有梅花,还有蓉妃哪!”
凌玉炔的眼神变得阴冷:“那又如何?”
“皇上急哪!”林阮叹口气道:“他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no.2
王顺出来迎接凌玉炔时,看到魂不守舍的他宛如梦游般彳亍而行,一旁的守卫亦步亦趋的跟着,谁也一句话不敢说。
“王……”爷字尚未出口就被身边的人眼神堵了回去。
“怎么回事?”他拉了一个同行的暗卫。
那人摇摇头表示不知,不过,他压低了声表示方才去见过军师。
王顺皱皱眉,却也大致明白了些什么。
“他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林阮的话还在耳边回响不停,凌玉炔觉得自己周身异常般寒冷。
遥记得儿时父皇最喜欢自己,因为无论脾性样貌,自己都是最接近他的人。五岁时他就被放在他那匹快如的卢的高大汗血宝马上,与还是父王的他一同猎长鹰、射猛虎。那时他最喜欢将奴隶放在荒原上,任他们害怕的四散奔逃,而自己在父王的指导下,将那把略大于自己的弓手脚并用拉的最满,然后数三个数,猛然射向惊恐的他们……
人人都言他凶残血腥,连母后……不,那时的母妃都对他怵三分,不愿与自己说话。可只有父王毫不在意,一如既往的对自己欣赏。他说:
“炔儿你记得,无论何时胜者为王败者寇!我们凌家的男儿,宁可欺天下人,也决不可让人辱我一分!”
当时的他胸腔里仿佛有股澎湃的气,激荡的热血沸腾,曾指天发誓。
出征讨伐楚国那天,他从房里跑出来对骑上战马的父王道:“父王,莫要将敌寇全部杀尽。”
英武的父王猛然一惊,斥道:“何出此言?”
他紧握着拳头,底气十足道:“留一些给儿臣长大了杀!”
凌墨尧一愣,既而仰天大笑:“我儿有志气!你且在家好好习武,下次父王带你去战场一觑!”
他当时高兴至极,一旁的奶娘却吓得差点晕过去。
他走了两年,他盼了两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再次见面竟是那般场景:他扶着那美丽的女子缓缓进府,面上是他从未见过的温柔与满足。纵然身边那人一脸冷漠,却终究没有让他些许不快。从此,英雄气短绕指柔,男儿再无豪言……
而他,再不是当年受宠的孩子。父王亲授的一身本事,终究没有用到踏马天下去!尤其是她,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未央出生后,父皇的眼里只有她们。
他怨!他恨!尤其看着那个粉玉般的人儿有着同样的眉眼,让他心里憋着口恶气久久不能下咽。直到她当众人面若无其事的坐上自己那把椅子……
再后来,他被削了皇爵,远远的发配到穷山恶水的岭南。自此种下一生的仇恨。
他还记得被逼离开的那天,艳阳高照,人们都换上了单衣,只有他全身冰冷如斯,宛若今日之境!
no.3
凌玉炔提刀红着眼睛破门而入时未央与兰馨已经歇下,只见她立刻跳起来怒声去拦,却被他一把推开。凌墨尧睡过一个下午怎么也没有睡意,正靠着软枕在想什么,看到他没有丝毫惊讶之色。
“为什么?”凌玉炔红着眼睛拿剑指向他。
“凌玉炔,你疯了?”未央扑过来夺他的剑却又被他一把推到桌子边。
“你想干什么?”未央被桌角磴的倒吸口凉气,勉强咬牙道:“你连……”。
“你闭嘴!小心本王对你不客气!”
凌玉炔一反平日里的冷静从容,红着眼眶怒喝道。未央被他吼的莫名其妙,却一脸不服气道:“哼!有本事你就杀了……”
“啪!”
“未央!”凌墨尧和兰馨同时喝道。
“我说了闭嘴。”凌玉炔一把提了未央的寝衣,红着眼眶咬牙切齿道:“你敢不听?”
“凌玉炔,你放肆!”凌墨尧在床边怒喝着想站起,被兰馨流着泪阻止了。
未央捂着脸好久才缓过神,一脸冷漠的瞪着怒发冲冠的凌玉炔。
“放手!”
凌玉炔就那样拉着她一直拖道门口,对外面一脸诧异的岳殊奕道:“看着她!”说完又去将兰馨也逼了出去。
“为什么?”他又重复开始的问题。
凌墨尧冷冷望着他满是怒火的脸,勉强压下心中恼火。
“为什么说话不算数?为什么要娶那个女人?”
凌墨尧终于明白了,可却不愿搭理他,缓缓上床将脸撇过一边去。
“你看看你的样子!”凌玉炔道:“你看看你变成了什么?当年让人闻者惊心见者失魄的凌墨尧为何会沦得众叛亲离如此下场?”
“如何下场?”凌墨尧抬头冷冷道:“你说朕众叛亲离么?”
“难道不是么?”凌玉炔喝道:“你只为了一己私欲弃凌国于不顾!让追随你的将士寒心,让先人失望,让天下悠悠众口耻笑,这,不是众叛亲离么?”
凌墨尧冷冷一笑:“若真是如此,朕甘之如饴!”
“你……”凌玉炔气结:“你真是无药可救!”
“朕知道你的心思。”凌墨尧平静道:“你一直认为是蓉妃平了朕的心志,以至于本就唾手可得的天下被朕拱手相让,所以你这些年来怒气怨气不断,只愿将朕踩在脚下好好问个清楚,是吧!”
“我只恨你为何背弃自己的誓言!”
“朕从未背弃自己的誓言!”
“那蓉妃是什么?楚国西边大片疆土十余座城又为何拱手相让?”凌玉炔爆发道。
“炔儿。”凌墨尧望着他:“有些东西并不能相提并论。天下虽好,终究不是穷尽一生可获,而蓉妃,在朕心里无可比拟!”
“无可比拟?哈哈哈……”凌玉炔嘲讽大笑:“你不过是贪恋美色,为自己找的借口罢了!”
凌墨尧看着他突然苦笑一声:“随你怎么想吧!你虽自幼如我,却终究不是我,何必说这些……”
未央在外面急得乱窜脚,可惜玄纱早被林阮拿去,哪里是岳殊奕的对手,始终被拦在他小山一样的身前。兰馨怕她受伤,默默将她拉到一边等待。
就在两人都是惴惴不安时,里面一声脆响,还不及反应就看凌玉炔冷着脸破门而出。他看了眼强自镇定的未央和兰馨,与一旁的岳殊奕耳语几句就大步离开了。
她们虽是疑虑,却也容不得多想,立刻向寝殿跑去,没想到兰馨却被拦下了。
no.4
凌墨尧并无什么大碍,他半躺在床上不知在想什么,看到只未央一人回来露出疑惑的表情。
“她被凌玉炔带走了。”未央十分平静道。
凌墨尧微微有些担心,未央过来扶他躺下道:“您放心,他们不会对她怎样。”
凌墨尧叹口气:“你没胡来吧?”
未央笑着摇摇头:“别的都被拿走了,只剩一些剧毒附子,剩下的就看他们怎么选了。”
凌墨尧看了眼她没说话。
“父皇,兰馨快跟了您四年了。”
“你不用说了。”凌墨尧打断她:“过些日子她总该回自己应该去的地方。”
过些日子?未央一惊,是你离世之后么?她没敢说出来。
“恐怕与月夲有关。”未央道。
凌墨尧闭了闭眼,道:“别去理他。”
未央只好不提。
“二皇兄与您说了什么?”她终于忍不住道。而凌墨尧好似睡着了般,根本没有声息。她苦笑一声,静静坐在窗前看外面半圆的月光。
第二天兰馨被送回来时仿佛什么也没发生,凌墨尧在看书,未央给他准备上山的衣物,谁也没问她昨夜去了哪里。
兰馨后来偷偷告诉未央,她被叫去问了两个问题。
未央说什么。
她犹豫了下说:“他们问我徐畣三是否还在世……”
未央一惊,看了眼根本没注意这里的凌墨尧,不动声色道:“你认识徐畣三?”
兰馨摇摇头。
还有一个问题呢?
“他们问我父母是谁。”
“你父母?”未央疑惑,说起来到如今她都不曾知道哪!
“我也不知道。”兰馨小声道:“我是跟着师傅长大的。”
“那你师父是谁?”
“他叫孽心。”
“孽心?”未央将脑袋中所有认识的人过了一遍,绝对没有听过这个奇怪的名字,可兰馨却并不知道太多了。
“对了,他们是谁?”未央突然问:“除了凌玉炔,还有林阮么?”
这两人兰馨自然是认识的,却见她点点头,将声音压得更低了:“还有一个漂亮的女子和一个奇怪的人。”
女子?奇怪的人?未央更是一头雾水。
“他们在屏风后藏着,不过我闻到了。那女子手上还戴了金铃,悄悄响了……”
未央想了半天也没弄明白那两人,只好摆摆手:“管他呢,反正咱们就要上紫蔚山了。”
兰馨也是一脸高兴:“离开这里一切都好啦……唉,我还想着怎么将那小虫子弄出来呢,这下可不管啦……”
“什么小虫子?”未央边玩笑边问:“你开始藏虫子玩儿啦?”
兰馨赶紧摆摆手:“不是我藏的虫子,是那个林阮身体里的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