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方贞的帮助下，赵燕燕整理出了一套备考字词，这让她在接下来的字词考试中大受裨益，每张两百词的卷子平均就错三五个，文冉俊很稳定地保持在十二个左右的错误量。
    赵燕燕很得意，方贞却泼冷水说，文冉俊根本就没把什么字词考察放在心上。
    但赵燕燕依旧非常高兴，还是特别得意。
    “方贞，为什么老是都用白色粉笔，不用粉色的呢？”
    “粉色看不清啊，多费眼睛。”
    “那为什么非得用黑板呢，现在很多私立学校都用白色的板子了，用水彩笔写的，黑板又难写灰又大的，真是太不科学了，我得找老师商量一下。”
    赵燕燕说完就去找老陈了，陈庭正在和办公室的老师聊天，赵燕燕很快就搀和进去，并引导重老师们聊起了黑板的问题，最后陈庭弄明白了赵燕燕的来意，找到了一个协商的办法，如果班级半数以上的同学同意用白板那就把黑板换掉。
    这很简单啊，没几分钟全班同学都同意了，很快班级的黑板就被撤掉，换成了一块大大的白板，但赵燕燕的愿望还是落空了，因为老师们在白板上用黑笔，而不用粉色的笔，只有林妹妹心软磨不过赵燕燕的恳求，偶尔用粉色的彩笔写写板书。
    课间，文冉俊坐到赵燕燕身边的位置，问她：“你是住在学校附近吗？”
    “怎么？有事？”
    “是吗？”
    “恩。”
    “那附近有租房的吗？”
    “没有。”
    “那好。”文冉俊起身回到自己的位置。
    好什么好，都没说什么事儿，我说没有就没有啊，赵燕燕愤愤地想。
    可现在又不好再倒回头去问。
    事实上，离方贞家一百米远的小区里有正在出租的三居室，最后是杨酒通过方贞帮文冉俊租到了那间房。
    通过杨酒透露，文冉俊是为了在那里午休，中午休息时间是一个半小时，回家时间太赶，在学校时间又嫌长。
    “他家挺有钱的嘛，就为了午休，一个月要花五六千块钱。”赵燕燕不屑地说。
    杨酒摇摇手指头，说，“非也非也，杨酒的爸妈都是小学老师，而且不开辅导班也没其他兼职，家庭条件一般般。”
    “看着不像啊，看他平时穿的衣服都不错呀，而且用的东西规格都挺高的，没钱还能花几千块钱午休啊？”赵燕燕撇撇嘴。
    “那都是他编程序自己赚的。”
    “看样子赚的还不少，挺厉害的嘛。”
    杨酒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说：“以后我中午也就有地方休息啦……”
    赵燕燕嫌弃地说：“你家又不远。”
    “可是中午家里又没人，我妈大多时候都在医院和同事吃，顾不上我。”
    “别跟文冉俊太亲近，小心他把你掰弯。”赵燕燕努着嘴巴说。
    杨酒似乎大为震动，突然正襟危坐，神神秘秘地说：“文冉俊是弯的？”
    “谁知道呢。”
    杨酒若有所思，赵燕燕灵光一闪惊讶地问：“杨酒，该不会你是弯的吧。”
    “累觉不爱啊……”
    高中有三天联考，连着周末，所有的预备班有五天的小长假，赵燕燕想要给方贞和杨酒多创造点火花，左右询问过后，先确定两个人都没有额外的计划，这才通知两人周末是自己生日，邀请他们一起聚餐，地点就选在方贞家。
    当天，杨酒拎着两瓶红酒登门，当做给赵燕燕的生日礼物。
    “喂，你这是自己想喝还是给我的礼物啊。”赵燕燕端起来看了看，是03年的法国宝祖利。
    “你们不会不喝酒吧？”
    “当然不喝。”方贞在厨房说。
    杨酒愣了片刻，方贞又探出头补了一句，“怎么可能——不喝。”
    赵燕燕笑眯眯地说：“当然——要喝！”
    “切！原来也是两个女酒鬼！”
    赵燕燕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开瓶器，问方贞，方贞说家里没有。
    “杨酒！你带红酒怎么不带开瓶器的啊？！”赵燕燕抗议道。
    “我哪儿知道你们这儿没有啊，现在谁家没个开瓶器啊？！”
    方贞有点不好意思，“以前不常住这儿，尊来那儿到处都是开瓶器。”
    杨酒到附近小超市逛了一圈，竟然都没有开瓶器。
    回来之后，在房间里转了两圈，突然想到了什么，拨了一通电话，挂了电话后，对赵燕燕和方贞说：“有了，一会儿有人送过来！”
    “谁啊？”方贞问。
    “保密。”
    “神神叨叨的，你该不是网购的吧？”
    “一会儿就知道了。”
    果然，不到五分钟，门铃就响了。
    赵燕燕跑过去开门，门前立着的竟然是文冉俊。
    “你怎么来了？”
    文冉俊扬了扬手里的开瓶器，这时杨酒过来把文冉俊拖了进来，“人多热闹，一起庆祝赵燕燕小姐又老了一岁。”
    “滚！”赵燕燕说着关上了大门。
    文冉俊舒舒服服地坐在沙发上，似有若无地闻到了似曾相识的味道，那是赵燕燕留在他校服上的气味。
    杨酒熟练地开酒，对文冉俊说：“你也喝吧？”
    文冉俊说：“我不喝。”
    “别扯了，对了，你那儿怎么有开瓶器的？”
    “房东的。”
    “哦……不过你的侦查能力真强啊，午休了两个中午就知道人家开瓶器在哪儿了……”杨酒说着还对着赵燕燕挤眉弄眼。
    “你再废话我走了啊。”文冉俊拿起桌上的报纸看了起来。
    杨酒吐吐舌头，玩笑都开不得了。
    很快方贞就做好了菜，一盘盘端上了餐桌。
    “小小年纪就这么会做菜，了不得啊。”杨酒夸赞道。
    “挺好吃的。”文冉俊也不吝赞美。
    方贞端起醒好的酒，说：“今天祝我们赵燕燕同学生日快乐！”
    大家举起酒杯，“叮”的一声碰杯的刹那，杨酒补充祝词道：“希望能出现一个伟大的医生治愈这个重症粉色控患者。”
    赵燕燕瞪了他一眼，然后大喝了一口，口感真是不错，温度湿度醒的都恰到好处。
    “杨酒，你说，你怎么对红酒这么了解？”
    “你不瞧瞧我叫什么，我爸是个老酒鬼，非要给我用酒字做名，我妈千挠万阻都没用，我三岁开始就能喝二两白酒了。我说小鸟儿，看架势你也挺能喝的啊？”
    “我啊，因为水蜜桃是粉的，所以喜欢吃水蜜桃，水蜜桃吃多了，就喜欢水蜜桃味的鸡尾酒，自然也就能喝两口了。”
    文冉俊看怪物一样看着赵燕燕，这世上真是什么人都有，因为喜欢粉色进而喜欢喝酒这种逻辑都能存在，真是越活越觉得有趣了。
    “文冉俊，你冷笑什么？我怎么这么烦你呢，整天给谁摆脸子呢？”
    方贞摇了摇赵燕燕，“妹子，你不是刚喝就醉了吧？”
    文冉俊摇着红酒杯，性感地说：“赵燕燕，你别不别扭啊，我好像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吧，咱们之间没纠纷，也没什么瓜葛，你干嘛老跟我呛啊，趁着今天你把话说清楚，别弄的大家都以为我欺负过你似的。”
    进预备班不到一个月，全校对文冉俊的各种猜测此起彼伏，有说他是富二代的，有说他是官二代的，有说他被二奶包养的，有说他之前测评考试是作弊才得那么高分的，更多的是纯情小粉丝，见不得文冉俊跟任何女同学交谈。
    听闻预备一班的赵燕燕总找文冉俊的茬，大家都说赵燕燕是被文冉俊抛弃过所以在进行报复。
    文冉俊习惯了，倒是无所谓，这种流言打小学时就没听过，但他听到大家把赵燕燕也搞进流言蜚语中，确有很大的不爽。
    赵燕燕哪会承认自己是因为嫉妒他的优秀，巧妙地岔开话题之后，四个人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八卦下班级里已经产生的两对情侣，还有各科老师的小道消息。
    待菜吃得差不多的时候，两瓶红酒也都下了肚。
    赵燕燕喝得很快，一瓶多都进了她的肚，但她还嚷嚷着要喝啤酒，杨酒在无奈之下又出了门，方贞因强迫症一定要先把餐桌和厨房清理干净，客厅里只剩下赵燕燕和文冉俊。
    赵燕燕有些醉了，原本说话就不着边际，现在更是乱说一通。
    “文冉俊，我就是不服你之前测评考试比我分高，要不是你，我就是测评的状元了。可你明明是比我高了那么多分，你怎么会考那么高呢……我就不理解了，你怎么就那么厉害呢……怎么能有那么多满分呢，连方贞都有两科是满分，为什么我没有？为什么？我就纳闷了，为什么每次我都要错那么一点点，就一点点，看似无足轻重的一点点，就一点点啊，我恨死那一点点了，恨死了！”
    文冉俊静静地看着她，手中的酒杯里还留有一点红酒，他喝得很慢，像是要品出里面每一丝味道。
    “文冉俊，你说话啊？你怎么不说话！你说啊！”
    “你让我说什么？”
    “是啊……说什么……”赵燕燕的意识越来越不清楚，“你聪明你了不起啊，你智商高你了不起啊，你——你帅，你了不起啊……我有男朋友的，已经有男朋友了的……”说着说着，赵燕燕就趴倒在茶几上。
    文冉俊挑挑眉，扯唇笑了笑，我哪里表现的了不起了？不就本本分分做自己的事情，认认真真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嘛。
    赵燕燕，你怎么就跟自己过不去呢，我又没想要赢你，我又没想要赢任何人，明明是你自己心态不好，太放不下。
    再者，你有男朋友，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想八卦你。
    不过，有男朋友了？还真看不来是个有主的人呢。
    可能是头巾绑得太紧，迷糊中的赵燕燕把它一把扯下扔到地上，文冉俊捡起粉色的头巾在手中把玩，这时杨酒抱着一箱啤酒回来了。
    “我就知道这不中用的要倒下，得，咱仨喝吧。”杨酒把箱子放到文冉俊身边之后走进厨房帮方贞洗碗。
    “不用了，你进去陪文冉俊吧。”
    “他什么时候要人陪过啊，我洗碗很干净的。”杨酒抢过洗碗布干了起来，方贞感到一只冰冷而干燥的手划过自己的手背。
    “你平时在家还干家务的啊？”方贞问道。
    杨酒边洗边答：“我妈干活的时候我都会搭把手，我妈上班挺累的，不能都让她一个人干啊。”
    “你还挺孝顺。”
    “你不帮你妈干活啊？”
    方贞顿了一下，说：“我爸妈离婚了，我跟我爸一起过，我妈改嫁到国外了，偶尔会通个电话，不过共同话题越来越少。我爸开酒店的，平时很忙，也不太能顾得上我，认识燕燕之前，我大多时间都在酒店住，酒店有服务员，也用不上我帮忙。”
    杨酒抱歉道：“不好意思啊……”
    “没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大家都过得开心就好，我爸对我挺好的，很关心我，我挺幸福的，有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学业上跟的也比较轻松，已经拥有这么多了，再奢求更多的，就太贪了。”方贞心想，如果她爱的人也喜欢她，那就圆满了。
    不过，这是不是也是奢求呢，是不是也过于贪心了呢。
    “你喜欢做什么啊？”杨酒捕捉了一个最合适的话题进行下去。
    “看小说看杂志看电影，只要随时有个小说能让我看，我就很满足。如果那个小说恰好特别好看，那就是更大的幸运了。”方贞一脸幸福地说。
    “你最喜欢哪个作家？”
    “太多了，我觉得能把一个故事写完非常了不得，无论大家觉得好或者不好，那都是一个人用心血用经历用感情孕育出来的，就像一个婴儿，好不容易来到这个世界上，即使他残疾了，即使他不够聪明，都是一个生命，都是一种意义的存在，我尊重和敬仰这种存在。”方贞无比认真地说。
    “难怪你文科那么好，高考你会选文吧？”
    “恩，是的，我要读中文系。”
    两个人清理好厨房走出来时，文冉俊已经喝下了三瓶酒，但未有醉的痕迹，还是平时清醒冷静的模样。
    方贞也觉得文冉俊近乎完美，不深入了解接触找不到什么缺点，但让她心动的却始终是杨酒。
    “小子，不地道啊，怎么自己先喝上了。”杨酒拍拍文冉俊坐到他身边。
    今天兴致高，三个人放着电影一点点把剩下的酒喝完了，不知不觉在沙发和地毯上都睡着了，睡得东倒西歪，不知是谁有意还是碰巧，方贞睡在了杨酒的臂弯里。
    小长假的最后一天，清晨方贞准备好了早餐，边做着简易三明治边问坐在一旁图图画画的赵燕燕，“今天打算干什么？”
    “我今天要回家一趟。”赵燕燕停下手中的笔，抓了一片火腿塞到嘴里。
    “爸妈想你了啊？”方贞把做好的三明治递给赵燕燕。
    “想肯定是想的啊，不过今天是我们家的家庭日。”
    “你们家要不要这么幸福，还有家庭日呢。”方贞不无羡慕地说。
    “你跟我一起回我家吧？”
    “不了，我去看看我爸，一个大男人身边也没个体己的人照顾，不知道过成什么样了。”方贞用小指解了手机的屏锁，查看了一下短信，然后拨通了老爸的电话，打了三通都没人接，“最近估计挺忙的，一会儿我就走了，过去帮帮忙，你什么时候回家？”
    “我跟你一起出门吧。”
    赵燕燕跟爸妈说是下午回家，因为有家中钥匙，便没有再另通知回家时间。
    到家的时候，爸妈都不在，赵燕燕就躺在床上看杂志，两个月没人住在这个卧室里少了很多人气，不过并没有落灰尘，应该是妈妈打扫过。
    看着看着，有些困了，就在快睡着的时候，赵燕燕听到了爸妈的脚步声，就起了玩性，打算躲在门后吓他们一下。
    门开了，两个人前后脚走了进来，还在讨论着一路上都在讨论的话题，他们并没有注意到赵燕燕已经回了家。
    “等燕燕考上大学就告诉她吧。”这是妈妈的声音。
    爸爸紧接着反对道：“算了，燕燕不知道不是更好嘛，她亲生父母也没过来找，应该都过得挺好。”
    “我们一直瞒着燕燕的话，她以后从别处知道了会怪我们的。”
    “燕燕不会的……”
    “爸——妈——”赵燕燕僵硬地从门后走出来。
    “燕燕……”
    “燕燕！”赵爸赵妈匆忙互望一眼，不知所措。
    “你们刚才说什么呢？”赵燕燕强装镇定问道。
    “燕燕，你过来，妈跟你讲。”赵妈走进女儿的房间，赵燕燕跟过去。
    赵班长在门外来回踱步。
    赵妈握着赵燕燕的手，说：“燕燕，你是我们从孤儿院抱来的。我们之前有一个孩子，不过两岁的时候生病没挺过来，我和你爸决定不再生了，就打算领养一个。我们到孤儿院的时候，你是最小的一个孩子，听院长说，你不怎么哭闹，而且很少笑，我们一眼就喜欢上了你，很快就办了手续把你领回了家，那时你还没有名字……你果然像院长说的，不爱笑，我们用各种办法逗你，你都不笑，最后是一个会学燕子叫声的大娃娃逗笑了你。很奇怪，你特别喜欢拍那个娃娃，一拍那个娃娃就会传出好听的鸟叫声，每次听你都会咯咯大笑，后来我们商量着给你取了赵燕燕这个名字。我们发现不光娃娃叫你会笑，我们叫你燕燕你也会笑，所以落户的时候给你登了这个名字，虽然这个名字会有点俗气，但我们觉得你就是赵燕燕……这十多年我们都在找你亲生父母，但是一点线索都没有，不知道他们是生是死，你是在孤儿院的花丛里被发现的，那时你身上只有一个粉色的襁褓，你突然喜欢上粉色，可能是因为在你最孤苦无助的时候是这个颜色陪伴了你，所以现在看到粉色你会有安全感。燕燕，我们不是有意瞒你，我们一直不知道是不是该告诉你，不知道应该什么时候告诉你……”
    “妈，谢谢你们，爸，谢谢你……”赵燕燕对着客厅里的赵班长说。
    赵班长停下脚步，眼中蓄着浅浅的泪水。
    “今天我不在家吃了，我想出去转转。”赵燕燕说着就走了，赵妈收起摊在床上的杂志，和丈夫拥抱了良久，夫妻俩彼此安慰了对方两句。
    赵燕燕晃荡在人潮涌动的街头，各处都有照相留念的人，大家笑着，闹着，行走着，奔跑着。
    赵燕燕一直都觉得自己特别幸福，但此刻，她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孤单和寒冷。
    给何岩打越洋电话，没有打通。
    给何岩发微信，也没有回复。
    坐在步行街的石像前，眼泪一次次被风吹干，又一次次留了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
    赵燕燕在步行街的小店中买了一顶玫瑰粉的鸭舌帽，带在头上，帽檐压得低低的，遮住了大半的脸，方贞来了好几通电话，她都没有接。
    赵燕燕蜷缩在木凳上，抱紧自己的双膝，盯着自己沾满粉色亮片的小鞋，一只雪白的萨摩跑过来想要咬那些亮片，被主人拽走了。
    赵燕燕突然觉得自己跟宠物狗很像，出生后离开亲生的父母，被疼爱自己的主人养着宠爱着，狗不会怨恨主人把自己从父母身边领走，而且对主人还非常的忠诚。
    人可以吗？
    为什么此刻会如此难过，是恨吗？
    恨亲生父母把自己生下来却又丢了自己，恨养父母过早把自己领走，如果在孤儿院再多带些日子，丢下她的人是不是会因为后悔又来找寻她呢？
    可当赵燕燕稍微冷静一些的时候，理智告诉她，如果丢下她的人有心寻找她，不会现在也找寻不到，毕竟“爸妈”并没有停止寻找她的亲生父母。
    “给！”突然有人站到赵燕燕面前，话落的瞬间赵燕燕就听出是文冉俊的声音。
    赵燕燕哑着嗓子问：“你怎么在这儿？”
    抬头时看到一个大大的粉色棉花糖，赵燕燕像个小孩儿一样拿过棉花糖舔了起来。
    “我路过，看到你了。”文冉俊坐到赵燕燕身边，仰头望望夕阳，又低头看了看眼睛红红的陆吱吱。
    “你怎么看到我的？”
    “满大街全身上下粉色的就你一个，太显眼，本想装看不见的，发现难度系数太高。”文冉俊从赵燕燕手中拽了一块棉花糖下来放到自己口中。
    赵燕燕立即抗议道，“这是我的，不准吃！”
    “这是我买的，你讲点理。”
    “你一个大男人吃什么棉花糖啊？”
    文冉俊用纸巾擦了擦手，站起身。
    赵燕燕拽着文冉俊的裤子说，“去哪儿？”
    “回家。”
    “你陪我坐会儿……”赵燕燕可怜巴巴地望着文冉俊央求道。
    文冉俊左右看了看街上的行人，低头盯着赵燕燕看了一会儿，大概是觉得赵燕燕太可怜，就又坐了下来。
    “我还不知道棉花糖也能做成粉色的。”赵燕燕用她脏兮兮的手捏了一大块下来硬塞到文冉俊嘴巴里，文冉俊下意识地张开嘴巴，发现那只黑漆漆脏兮兮的手时，棉花糖已经全部化在了口中。
    文冉俊不得不皱着眉头硬咽了下去。
    “放点色素什么颜色都能做出来……”文冉俊臭着脸说。
    “你能不说的那么直白不，倒胃口。”
    “走吧。”
    “去哪儿？”
    “带你大吃一顿。”
    “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辣辣的火锅！”
    “走。”
    赵燕燕带着文冉俊来到了一家民间火锅小店，赵燕燕熟门熟路地点好了菜，文冉俊注意到房间里坐满了客人，每一桌上都是火辣的汤底，就问赵燕燕：“这里没有鸳鸯锅吗？”
    “你怎么这么没常识啊！”赵燕燕嫌弃地说。
    文冉俊敲了赵燕燕一个板栗，说：“我又没来过我怎么知道！”
    “你不是657分的状元嘛，连这个都不知道？！”赵燕燕嘲笑道。
    文冉俊满脸黑线，“你有没有逻辑？！”
    伙计们的手脚特别麻利，没几分钟火红的汤底就噗噜噜地沸腾起来，点的菜也都上齐了。
    赵燕燕抑制不住颤动的双手，开始吃了起来，一盘盘菜跐溜跐溜地滑进辣汤中。
    文冉俊迟迟不动筷子。
    “你不能吃辣啊？”赵燕燕哈着气嚼着肉问。
    文冉俊摇摇头，坦诚道：“不能。”
    “哪有不吃辣的道理啊，那人生乐趣都要减少一半，不划算不划算，来来，来吃一口。”赵燕燕从锅里钳起一块牛肉，文冉俊别过头表示拒绝。
    “你吃嘛，你不是来陪我吃饭的嘛，你又不吃，吃吃就不觉得辣了，快点嘛。”
    文冉俊没办法只得将牛肉放进口中。
    “就是的嘛，你看你不是能吃辣嘛，我有一个朋友是真不能吃辣，吃一口脸就烧的通红，得喝下去两瓶矿泉水五带牛奶才能解辣。”
    赵燕燕的眼睛肿得老高，眼睛本来就比平时小了一半，再这样没心没肺的笑，眼睛彻底眯成了一条缝。
    “赵燕燕，你知道你现在有多矬吗？”
    “矬就矬呗，又不痒又不疼的。我跟你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大吃一顿，人生观都会改变。”赵燕燕边吃边说，还不忘频繁向文冉俊的小蝶中夹菜，“快吃快吃，吃好这一波好下下一波。”
    赵燕燕吃得满头大汗，“对了，咱们喝点啤酒吧，看你上次挺能喝的。”
    文冉俊本想阻止，见赵燕燕心情转好，便作罢了。
    “老板娘，给我们拿冰啤酒！”赵燕燕大大咧咧地喊道。
    “这小姑娘性格真好。”老板娘说着走过来，一手握着四瓶heineken，哐当两下，八瓶啤酒落在桌上。“先开几瓶？”老板娘问。
    “都开了吧。”赵燕燕潇洒地大手一扬。
    “喂，一会儿我不送你啊？”文冉俊显然已经预料到了之后会发生的事情。
    “啤酒嘛，不会喝醉的，我又不开车，一会儿打个车就回去了，这儿离方贞家也不远。你别给方贞打电话哈，她去她爸那儿了，让他们父女俩好好腻歪腻歪。”
    喝下三瓶后，赵燕燕开始胡言乱语，文冉俊渐渐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了。
    这时，文冉俊开始冒冷汗，果然不能吃辣，胃灼烧得越来越厉害，虽然喝酒会让之后的胃痛更加剧烈，但冰凉的啤酒刚下肚的感觉却是好的，为了赶紧结束这一餐饭，文冉俊喝下了三瓶酒，剩下的五瓶赵燕燕都喝完了。
    文冉俊咬着牙支撑着，买单后，用尽全身力气背起已经完全不清醒的赵燕燕。
    好在这个地段比较好打车，很快就把赵燕燕送回到方贞家，万幸的是方贞已经回来了，见赵燕燕一直不接电话，方贞有些担心，就没有住在酒店。
    “交给你了，我走了。”
    “你还好吧？”见文冉俊满头虚汗，方贞关心地问。
    “没事。”说完文冉俊就匆匆离开了。
    刚一出门，文冉俊就跌坐在地上，缓了两分钟才重新站起来。
    文冉俊用手臂撑着墙面，慢慢向外走，花了近两个小时才回到出租房内，刚一进门就晕倒在冰冷的瓷砖上，醒来时已经凌晨四点半了，吃了药后，洗了一个热水澡，这才从书包里拿出卷子和练习册做小长假的作业。
    周一返校的清晨，排在女生话题榜第一的是，文冉俊的脸色为什么那么苍白？排话题榜第二的是，赵燕燕一副睡不醒的样子，是不是跟文冉俊有关？
    吵吵嚷嚷的操场上，主持升国旗的同学喊了足足一分钟才让声音小下来，这还是借助了教导主任的宏威。
    “几天不见，你怎么变成这副熊样啦？”队伍按照身高排列，文冉俊在最后，杨酒站在他前面，身子微微靠后问。
    “是啊……”文冉俊轻轻叹了口气。
    这算哪门子回复，杨酒想了想，发现真的是没明白，就作罢了。
    新的一周，天天上课，做题的日子又开始了。
    中午放学的时候，赵燕燕示意文冉俊留一下，待所有人都走光后，赵燕燕问：“你生病了？”
    “没事……”文冉俊轻描淡写道。
    “昨天谢谢你。”
    “就为了说这个？”
    “恩……”
    “不用谢。”文冉俊把一张卷子卷成筒状准备离开教室。
    “那个……”赵燕燕叫住他，自己却有保持了沉默。
    文冉俊走回到赵燕燕面前，问：“你昨天因为什么事儿啊？”
    “无意中——听到爸妈说我不是亲生的……”
    文冉俊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安慰她，目光中涌出了怜惜。
    “我也不是不能接受，就是突然知道了，太突然了，就……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其实，其实也没什么怎么办的，也没什么不好的，他们把我当亲生的闺女，对我那么好，如果不是他们，我不就一直是可怜巴巴的孤儿了。但是……但是会不会有这种情况呢，就是我亲爸亲妈不要我了之后，后悔了，然后就去孤儿院想把我找回来，但是恰好看到我被一户不错的人家领养了，就放弃了呢？如果我亲爸亲妈是因为太穷了养不起我，然后扔到孤儿院，我是可以原谅他们的，如果……”
    赵燕燕越说越哽咽，身子都开始有了轻微的颤抖。
    文冉俊用力扶住她，说：“做这种假设没有意义，你想找他们吗？”
    “谁？我亲生父母？”
    文冉俊依然扶着她的双肩，想让她得到更多外部的力量，“恩，你亲生父母。”
    “不知道，如果他们还活着，为什么不找我？如果他们死了，我又怎么找呢？”赵燕燕注视着文冉俊的眼睛，想从这个聪明的家伙身上找到答案和方向。
    “我说了，你不要去做这种假设！”
    赵燕燕被这句有些严厉的话惊醒，擦了擦眼泪，摆脱了文冉俊的双手，“我打算去找找看。”
    “我帮你。”
    赵燕燕给方贞打了电话，说中午不回去了，方贞感觉到赵燕燕身上有事情发生，叮嘱她注意安全，便不再过问。
    文冉俊陪赵燕燕回家拿到了她在孤儿院的所有资料，然后去了出租房。
    房内虽然东西很多，但很整洁，哪些是房东留下的，哪些是文冉俊搬进来后自己买的，赵燕燕一眼就能分辨得出来。
    比如厨房里旧冰箱一定是房东用了五年以上的，白色的漆已经泛了黄，噪音也很大。
    而客厅里的冰箱则是blingbling的，一点声响都听不到。
    还有小卧房里的木床，十几年前的样式，透着岁月的气息。
    大卧室里的，边沿的包装还没有撕干净，留有家具店的味道。
    整个家看起来很分裂，新旧混合，气味复杂。
    味道最好闻的地方是卫生间，大概文冉俊特别清理过，而且应该是习惯在沐浴后喷香水，所以留有淡淡的清香。
    文冉俊端来一杯温开水。
    “有凉的没？”赵燕燕说着去开客厅里的新冰箱，发现里面只有新鲜的蔬菜和鸡蛋，“什么嘛，大夏天的也不备点冰水，我不爱和热水，喝完嗓子又干又疼。”
    “不是热水，是温水，喝凉的对胃不好，你平时也少吃点辣，对胃不好。”
    “我是铁胃，好着呢，你让一个无辣不欢的人不吃辣那多不仁道。”反正没有冰水，只能喝温水解渴了。
    文冉俊淡淡一笑，一手拿着水杯喝水，一手翻着赵燕燕的身世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