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爱在恨里

    一群人同行,如果有一个矫情又麻烦的人,真是场灾难。
    当面撕也不好,忍又会委屈了自己。
    结果只会搞得大家都不开心,明明出来是寻乐的,到了反倒惹了一肚子的不痛快。
    丁楚泊对麻雀的女朋友可以说是忍到极限了,他还从没有忍一个人到这种程度过。
    以前出去玩,如果碰到这么贱的人,早就被他骂飞了。
    现在碍于身份不同,又顾忌麻雀的面子,丁楚泊才没有发作。
    丁楚泊将脚下的石子踢得老远,这次真算是修了心性了,忍功猛增。
    麻雀对丁楚泊耳语道:“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哈,她没有什么恶意的。”
    丁楚泊没有说什么,跟这种女人计较岂不是会显得太跌份儿了嘛!根本犯不着!
    “喂,你们快过来,看上面,那上面的竹子是不是更好看啊……”麻雀的女朋友兴奋地招呼着大家。
    丁楚泊和陈丙丁对视了一眼,他们同时看到旁边有一个警示牌,然后又同时沉默地等在一旁。
    牌子上面写着大红的字:未开放,施工中,请勿攀爬。
    旁边还有一个提示危险的警示符号。
    麻雀的女朋友跃跃欲试道:“我们上去看看吧,上去拍几张,照出来的照片一定特别美。”
    “我的祖宗唉,上面写着危险呐!”麻雀简直要哭瞎了。
    “这三米不到的高度,危险个屁,摔下来也死不了,这些牌子就是糊弄人的。”
    麻雀磨不过女朋友,只好决定带她上去看看。
    女人欢天喜地地被麻雀和丁楚泊拖到了上面,丁楚泊担心地说:“麻雀哥,小心着点,有事儿喊一嗓子。”
    “应该没有什么事儿。”麻雀说着一跃跳到了高处。
    顾若非一屁股坐到旁边的石墩上,“我们正好在这儿坐着歇会儿,累死了,真是比我一天上满八节课都累。”
    “他们不会出什么事儿吧?”陈丙丁对牌子上面的危险警示非常挂心。
    以前村里有一口老井,井口低矮,可是口径很大,井也很深,好多小孩子喜欢到那附近玩耍,隔一段日子就会淹死一个,后来旁边就立了一个警示牌,但还是有很多孩子过去玩闹掉到里面淹死了。
    陈妈妈叮嘱过他,没有谁会无缘无故地立个牌子,提示危险就说明有危险的可能性,不要存侥幸心理,做无谓的牺牲。
    丁楚泊刚要说能有什么事儿啊,就听到了女人的尖叫声。
    陈丙丁第一时间冲了上去,只见一地的鲜血,他还没有看清血来自哪里呢,就眼前一花,差点昏了过去,恰好被紧随而来的丁楚泊扶住了。
    “顾若非,快打120。”
    丁楚泊拉开扑到了麻雀身上的女人,解下领带先扎紧了麻雀流血较为严重的右腿,然后便问陈丙丁怎么样了,能不能过来帮忙。
    陈丙丁深吸口气,晃了晃眩晕的脑袋,目光尽量避开满地的鲜血,跟丁楚泊合力把压在麻雀腿上的铁板挪开了。
    麻雀早已痛晕过去,失去了知觉。
    见陈丙丁穿着运动鞋,丁楚泊蹲下身,手脚麻利地去解鞋带。
    陈丙丁立马也蹲下来去解另一只鞋的鞋带,丁楚泊将两根鞋带捋成一股,扎紧了麻雀同样流血不止的左腿。
    丁楚泊满头大汗,“救护车怎么还不来啊?!”
    “打过电话了。”顾若非忙道。
    麻雀的女朋友还在哭嚎不止。
    “你们看着麻雀,我去出口迎一下救护车。”丁楚泊说完便飞奔而去。
    陈丙丁晕血,以前村里有人杀猪宰羊的时候,很多小孩子都过去凑热闹,陈丙丁从来不敢看。记得十岁那年,一次放学路上无意中看到自己留下的鼻血,陈丙丁都晕倒在了雪地里,若不是路过的村民看到,他差点就冻死了。
    麻雀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众人焦急,却又不知所措。
    麻雀女朋友的尖叫声更加让人烦躁。
    陈丙丁忍不住制止道:“别叫了,叫有什么用?!”
    女人见有人凶她,越发的委屈,叫得更大声了。
    救护车的声音由远及近,呼啸而来,救护人员迅速而有序地将麻雀抬上了车。
    “你——”丁楚泊指了指麻雀的女朋友,然后继续道:“你跟我上救护车!”
    随后他又转身看着其他人说:“你们几个打车过来吧,人民医院。”
    丁楚泊的镇定和冷静,让大家找到了主心骨。
    他说什么,大家听什么;他问什么,大家答什么。
    “你知道麻雀家里人的电话吗?”丁楚泊问麻雀的女朋友。
    “知道知道。”女人忙不迭地在包里找手机,手一抖,手机一下掉到了地上。
    丁楚泊捡起手机,递给女人,她接过来,打开通讯录,拨通了电话。
    “喂,阿姨,阿姨……麻雀,麻雀他……他……”麻雀的女朋友说着又大哭了起来。
    丁楚泊皱着眉头夺过手机,“阿姨,我是麻雀的朋友。麻雀受了点伤,需要您到医院来一下。”
    挂了电话之后,麻雀的女朋友才又说道:“麻雀她妈妈是盲人,不知道能不能自己过来。”
    “什么?!”丁楚泊真是没了好脾气。
    麻雀的女朋友吓得一呆。
    丁楚泊又问:“麻雀的爸爸呢?”
    “他爸爸早死了。”
    “他家里还有什么人?”
    麻雀的女朋友说:“好像没有什么人了,麻雀给他妈妈雇了个保姆,不过听说他妈妈把人家给辞了,现在应该是自己过呢。”
    “你怎么不早说?!”丁楚泊白了她一眼。
    你也没有问过啊……麻雀的女朋友虽然是这样想的,但是她现在不敢跟丁楚泊顶嘴了。
    “他家是哪个县的?”
    “福海县。”
    “你知道具体地址吗?”
    “恩,我去过。”
    丁楚泊立马又给麻雀的妈妈打了电话,还好因为眼盲,动作慢,麻雀的妈妈还没有出门。
    丁楚泊让她在家等着,一会儿有人会去接她,对方千恩万谢,恳求丁楚泊好好照顾自家儿子,丁楚泊匆忙地宽慰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然后丁楚泊又打给陈丙丁,让他和顾若非两人先去福海县接人。
    麻雀的女朋友哭累了,双眼红肿,呆滞地望了望麻雀,又望了望丁楚泊。
    她心里愧疚,若不是她一意孤行,麻雀就不会和她一起闯进施工重地了。
    她也很感激,因为那个沉重的铁板原本是倒向自己的,麻雀为了救她,才受了重伤。
    然而,她也并不觉得错全在自己。
    麻雀母亲失焦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突然间,陈丙丁思念起了自己的父母,这种思念很陌生,因为这是他第一次想念父母,可是这思念却很汹涌。
    “阿姨,我们是麻雀的朋友,来接您的。”陈丙丁搀起女人,闻到了一股并不悦人的味道。
    女人红着眼,勾起嘴角,想笑又笑不出来,“谢谢你们俩娃啊,我儿没事儿吧?”
    陈丙丁怔怔地望着女人,女人的头上已经爬满了银丝,身形也开始委顿,由于失明多年,面部表情早已失了自然,说话的时候,她的肌肉怪异地抖动着。
    顾若非见陈丙丁失了神,便接过话头说:“阿姨,麻雀哥伤得不重,没有什么危险。您收拾好了吗?现在可以走了吧?”
    “哦,我没有什么需要收拾的,我们现在就走吧。”
    顾若非扶着女人另一边,向前走了两步,这时,他们才发现女人的腿也不是特别灵便,她走得非常缓慢。
    陈丙丁蹲下身背起了女人,女人身上陈腐的气味儿,让不久前刚刚晕过血,又经历了长途颠簸胃部不适的陈丙丁感到头晕乏力,只要他稍一松懈,也许就会倒在下一步了,所以他一直凭借意志力支撑着。
    回城的途中,陈丙丁下了三次车,他在路边吐得满嘴苦涩,顾若非为他拍背、递水,陈丙丁连拒绝的力气都没有了。
    刚到医院,陈丙丁就晕倒了。
    丁楚泊扶着麻雀的母亲,去找医生,医生说麻雀需要做低位截肢,女人听到截肢两个字之后就开始止不住地发抖了。
    丁楚泊问低位截肢是从哪里开始截,医生说是从膝下十公分左右的地方,需要家属签字,才能开始手术。
    麻雀的母亲抖着手签了字,刚放下笔她就晕了过去,“王玉芬”三个字她写的难看极了,一个横三个弯,一个竖五个波的。
    短短的时间里,三个人倒在了病床上。
    麻雀在急救室里做着手术,麻雀的女朋友独自守在门外。
    陈丙丁和王玉芬在内科大楼,他们没有想到王玉芬的身体竟然差成那样,医生说王玉芬是中风了,而且她有先天性糖尿病,现在还有尿毒症,其它还有什么问题需要再做检查。
    住院、检查、治疗,还有麻雀的手术和术后治疗,是一笔不小的花销,麻雀还在手术台上,家里又没有其他的什么人,这笔钱怎么来,成了一个大问题。
    丁楚泊去找麻雀的女朋友商量,令丁楚泊意外的是,这个女人竟然想都没有想,就答应承担麻雀母子二人的医药费了,她说虽然她还没有过门,但她毕竟是麻雀的女人。
    丁楚泊松了一口气,麻雀的女朋友当即就决定回家取钱。
    她人走了之后,丁楚泊给顾若非打了电话。
    “麻雀的女朋友回家取钱了,看来,她也没有我想得那么糟糕。”丁楚泊的声音里透着疲惫。
    顾若非有些怀疑,“她答应拿钱了?”
    丁楚泊说:“嗯,挺爽快的。”
    顾若非怀疑地说:“这不像她呀,她不像是这样的人啊!”
    丁楚泊却没有多想,“也许麻雀说得对,我们都不了解她。”
    顾若非叹道:“希望是这样吧。”
    挂了电话之后,丁楚泊冷静下来想了想,顾若非说的话不停地萦绕在他的耳边,她不像是这样的人啊,希望是这样吧,她不像是这样的人啊……
    是啊,麻雀的女朋友答应得也太痛快了点吧,而且她自己哪儿有那么多的钱呢……
    记得麻雀说过,他女朋友是购物狂,每个月赚的那点儿钱全用来买衣服、买化妆品了,生活经常要她父母补贴着过的,她父母还对麻雀非常不满意,到现在都没有答应女儿跟他交往。
    这种情况下,麻雀的女朋友怎么会拿得到钱呢?
    她的父母一定会趁此机会撺掇女儿跟麻雀分手,一向自私自利,只顾自己享乐的女人,会做出怎样的选择,这个答案太显而易见了。
    过了两个小时,麻雀的女朋友依然没有消息,电话也无人接听。
    丁楚泊有了预感,他不能再盲目地等下去了,他破例给以前的朋友打了个电话,借了点儿钱。
    然后将陈翩翩和夏情初也都叫过来帮忙了。
    “你们不是全封闭的培训吗?怎么跑出来了。”顾若非惊讶道。
    陈丙丁猜到了妹妹和夏情初会结伴而来,面无惊讶之色。
    陈翩翩点着脚、昂着头,从门口的窗户向里望着麻雀的妈妈王玉芬,边看边说:“我们跟老师请了假了。”
    夏情初又补充道:“我们先在这边看一会儿,你们回去休息休息吧!考试时间我们赶回去就行,考完我们再回来跟你们换班。”
    陈翩翩见哥哥面露难色,笑嘻嘻地宽慰道:“哥哥,甭担心,我们把书和资料都带过来了,在这边学习一样哒,绝对会考过那帮怪物滴!”
    陈丙丁问夏情初:“翩翩她是不是跑你那儿尽捣乱了?”
    夏情初微笑着回道:“没有,她的表现会让你大跌眼镜的,你等着看吧。”
    陈丙丁欣慰地笑弯了嘴角。
    虽然麻雀的手术做得很成功,但是由于失血过多,情况不是很稳定,他又被推进了重症监护室,暂且不需要留人陪床。
    顾若非要赶回去给学生上课,便先走了。
    丁楚泊说什么也不肯走,他买了一张折叠床,缩在病房的角落里睡觉。只见他下巴上青灰的胡子冒出了头,衣服和裤子上也都染了血、蒙了尘。
    中央空调传来的暖风依然抵不住十二月的寒冷。
    夏情初跑出去买了一床薄被给丁楚泊盖上,丁楚泊有事儿挂心,睡得很浅,夏情初给他盖被子的时候,他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说了声谢谢,然后又昏睡了过去。
    陈翩翩和夏情初坐在床边背书、做题,进了这个培训班,她们才真切地感受到什么是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在每一个人都在全力奋斗的环境中,在精英荟萃的环境中,真能激起人无尽的欲望和激情。
    原本只是想提高一下英语口语能力,为以后出道做准备的夏情初,和原本只是去找乐子的陈翩翩,都在这个封闭的小世界里找到了目标和方向。
    跟班级里的那些大咖相比,她们简直是语言世界里的雏鸟,离翱翔天空还有着遥远的距离。
    夏情初正在做一个大阅读的时候,丁楚泊的手机亮了。
    为了让丁楚泊睡个安稳觉,夏情初把丁楚泊的手机调成静音放到了自己的身边。
    打来电话的是陈丙丁,夏情初把电话递给了陈翩翩,陈翩翩跑到走廊里接起了电话,把他们所在的楼层和房间号告诉了哥哥。
    陈丙丁打包了他们四人的晚餐来到病房的时候,丁楚泊也恰好刚刚睡醒。
    此时,他们仍旧没有收到麻雀女朋友的消息。
    麻雀的母亲王玉芬醒了之后目光呆滞,没有跟任何人表达任何想法。
    四个人吃着陈丙丁带来的晚饭,大家问起麻雀女朋友的消息,丁楚泊无言地摇了摇头,陈翩翩则冷哼一声,说:“她丫就是一个没有良心的婊子,麻雀哥什么都好,就是眼瞎。”
    大家不约而同地瞅了眼“昏睡”的王玉芬。
    “小声点。”丁楚泊提醒陈翩翩道。
    夏情初没有言语,可是她却非常赞同陈翩翩的话。虽然她也没有见过麻雀的女朋友,但麻雀哥是为了她才受了这么重的伤,她还避而不见,足见是个不怎样的女人。
    丁楚泊肠胃不适,没有胃口,可为了快速恢复体力,还是逼着自己吃完了一整份的盒饭,他放下筷子,问道:“麻雀哥怎么样了?他那边是不是也要人盯着?”
    王玉芬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可是没有人看见。
    陈丙丁说:“他手术做得蛮好,在重症室,明儿一早我去找那边的医生了解下情况。”
    陈翩翩也撂下碗,一脸不爽,烦躁地晃着手里的一次性木筷子,“吃不下,吃不下,一想到那个贱女人就闹心。这都什么事儿啊,一定要好好整治整治这个女人,否则难解我心头之恨。”
    夏情初也剩了大半碗的饭菜,“我也吃得差不多了,吃太多一会儿该困了,明天早上我们还有考试,今晚要熬夜准备呢。”
    陈丙丁最后一个吃完,对其他三个人说道:“晚上我和丁丁到医院对面的旅店休息一夜,明儿一早我去麻雀那边,丁丁过来接替你们俩,你们就回去考试吧。”
    三个人同时应了声。
    丁楚泊和陈丙丁离开之后,陈翩翩仍旧不忿地念叨着麻雀眼瞎找了那个烂女人,夏情初也没有阻拦,因为她太了解陈翩翩了,陈翩翩是那种不让她说痛快了,一晚上就什么事情都做不进去的一类人。
    “她怎么就能那么心安理得地躲在家里呢?她就不怕遭雷劈啊!一身妇炎洁的味儿,婊里婊气的,麻雀哥是瞅上她哪点了!我现在真恨不得拽起那缺心眼的男人,让他瞪大眼睛看看他女朋友是个什么德行!不要命地救了人家,人家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有!要她拿钱人就跑没影儿了,男朋友因为她都没了两条小腿了,她倒好,跑得比雷达都快,生怕有人逼她跟残疾人结婚似的!谁乐意娶她呀,娶了她祖坟上不都得冒黒烟啊!”
    夏情初深以为然,她听着陈翩翩的话,陷入沉思的时候,手臂突然被轻轻地碰了一下。
    王玉芬哑着声音,说:“闺女……”
    “阿姨,您醒了,我去叫医生。”夏情初刚想起身,手臂却又被不大的力道拉住了。
    “闺女,帮阿姨一个忙。”王玉芬艰难地说道。
    陈翩翩凑过来,说:“阿姨,什么帮不帮的,您说,我们去给您跑腿儿。”
    王玉芬的脸朝向夏情初,说:“帮阿姨打一个电话。”
    夏情初问:“给谁打呀?”
    王玉芬说:“我儿媳妇,我想见见她。”
    陈翩翩翻了个白眼,还儿媳妇,这母子俩一个样儿,都缺心眼儿。
    夏情初按下了王玉芬念出的号码,电话虽然通了,可是却没有人接听。
    陈翩翩暗自嘟囔道,我就知道是这样,她现在是躲起来了,能接谁的电话?哥哥们打了一天都没有打通。
    没有想到王玉芬见儿媳妇的愿望如此强烈,这个电话打不通,她就又说出了一个地址,恳求她们带她去儿媳妇的家。
    夏情初看了眼表,现在都晚上十一点多了,太晚了点儿吧!而且去了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
    对于一个有意躲起来的人来说,走到她的面前,她也不会理睬的。
    夏情初刚想劝王玉芬明天白天再商议这件事儿时,陈翩翩就抢过了话头,兴致冲冲地说要带王玉芬现在就去。
    “我们现在就去她家,大闹她个三百回合!”
    夏情初还保持着理智,“阿姨,您现在活动不便,医生也不会允许您现在出去的。您要是在路上出点什么事儿,我们怎么向麻雀哥交代啊!您保重好身体,麻雀哥才能放心不是。”
    从王玉芬紧闭的双眼里,流出了大滴的泪水。
    陈翩翩嗦了嗦鼻子,差点也哭了出来。
    “阿姨,我现在就去把她拽过来见您!”陈翩翩确认了一遍地址之后,就风风火火地走了。
    夏情初立马给陈丙丁打了个电话,可是在这关键的时刻,陈丙丁的电话竟然关机了。
    打丁楚泊的,同样也是关机提示,估计他们忘了拿充电器,手机没电就自动关机了。
    麻雀的女朋友住的地方离医院不是很远,陈翩翩很顺利地就找到了她的家,敲了半天的门才有人应声,开门的恰好是麻雀的女朋友。
    这个女人不知道睡了多久了,开门的时候眼睛都没怎么睁开,一脸不耐烦地问陈翩翩是谁。
    陈翩翩说你不用知道我是谁,现在麻雀的妈妈想见你,她现在和麻雀在一个医院里。
    麻雀的女朋友一脸不屑地要关门,可没有想到她实在是低估了陈翩翩的杀伤力,陈翩翩大喊她如何如何没有良心,如何如何背信弃义,在接近零点的安静的楼道里瞬间掀起了轩然大波。
    邻居们陆陆续续地跑出来表达不满。
    麻雀女朋友的父母闻声赶来以后,他们权衡利弊,为了一家人的名誉着想,便让女儿跟着陈翩翩跑一趟。
    麻雀的女朋友黑脸换着衣服,大半夜的她也不忘给自己画了个夸张的烟熏妆,心情不好,妆也画得格外难看,显得她戾气特别的重。
    憋一肚子闷火的女人,不情不愿地跟着陈翩翩来到了医院。
    路上陈翩翩跟她说,我们不是要道德绑架你,不是要逼你嫁给麻雀哥,你有权利选择你的幸福,但是你这样躲起来就很不厚道了吧!你的命是谁救的?你起码得当面跟麻雀哥说句谢谢吧!他醒过来第一个肯定是要找你,你不在这儿,我们怎么跟他解释?!
    吧啦吧啦,麻雀的女朋友被陈翩翩教训了一路,也教育了一路。
    每当她辩驳一句什么,陈翩翩都有一箩筐的话回赠给她,后来她就闭嘴不说了,她觉得她脸上的粉都要被陈翩翩的话给震掉了。
    夏情初看到两个人的时候,一个看似怒气冲冲,实则喜气洋洋;一个看似浓妆艳抹,实际上却灰头土脸。
    夏情初一眼便看出这一路上都是怎样的场景,不禁暗暗笑了,也大大地松了口气。
    夏情初说:“翩翩,拿上书,我们出去看,让她们单独聊聊。”
    陈翩翩把几本书搂在怀里,对夏情初贼笑了一下,说:“好咧!”
    临走前陈翩翩还不忘提醒麻雀的女朋友,要好好跟阿姨说话,她是你的长辈,是你未来婆婆,吧啦吧啦,又是一通教育,被训的人脸上皱皱的,难看的烟熏妆显得更难看了。
    陈翩翩最后又嘟囔了一句,啧啧,好在阿姨看不到你的脸。
    麻雀的女朋友听到了这句之后差点气得内出血了。
    见夏情初和陈翩翩关上门走了出去,麻雀的女朋友语气极其冷淡地问王玉芬:“找我什么事儿?”
    王玉芬听到未来儿媳妇的声音,突然崩裂般地哭道:“丫头,你可不能丢下我的儿啊……他那么稀罕你……你丢下他,他可怎么活啊!他的腿都没有了……”
    王玉芬到现在都不知道麻雀的腿到底截掉了多少。
    麻雀的女朋友显得毫无耐心,“你也知道他的腿没有了,你这是要我伺候他一辈子吗?我凭什么?!”
    王玉芬整个人颤颤巍巍的,声音也哆哆嗦嗦的,“我这,我这有些存款,然后再把家那边的房子卖掉,我儿的医药费不用你拿,我们拿得起,剩下的都给你,我还有几件祖上传下来的首饰,也挺值钱的……”
    尖酸刻薄的女人打断了她的话,冷笑道:“阿姨,你别费心了,我本来也没有打算给麻雀拿医药费,你的那点儿钱留着自己买棺材吧。”
    这个身体已经崩塌的女人,精神也面临着巨大的打击。
    王玉芬感到无边的绝望,她眼睛看不见,身体又这么差,之前儿子还能给人做饭养活自己和她这个拖累人的老妈子。
    现在儿子没了腿,媳妇还没来得及娶,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王玉芬之前觉得陈翩翩的话说得难听,现在她自己感觉到儿子找的女人是这个样子,甚至连买棺材这样难听的话都讲得出来,就对这个女人彻底死了心。
    她回想着陈翩翩之前的话,突然觉得句句说得实在,字字说得真切啊。
    患难见真情,果不其然。
    这个女人娶不得,要不得,可是儿子能接受吗?
    失去双腿已然是个莫大的打击了,如果心爱的女人也跑了,儿子能承受得住吗?
    王玉芬有一点儿没有想清楚,她心心念念只单纯地想着儿子,却忘了自己对于儿子来说,有多么的重要。
    其实对于麻雀来说,比起没了腿的现实,比起跑了的女人,她这个多病缠身的妈妈才是最重要的。妈妈的重病才是对麻雀最大的打击,也是丁楚泊最难向麻雀坦言的一个事实。
    然而,事情的发展,比想象中还要糟糕。
    第二天一早,丁楚泊到了病房,夏情初和陈翩翩就赶去营地考试了。
    医生查房的时候,跟丁楚泊讲了一下王玉芬现在的身体状况和治疗方案,虽然他们的对话是在病房外的走廊里进行的,可是听力格外灵敏的王玉芬却一句都没落地听到了。
    原本就绝望了的人,在听到自己无可救药的身体状况之后,她彻底“想通”了。
    医生走了之后,丁楚泊到楼下补交医药费,回来的时候,王玉芬就不见了,医生和护士都没有看见。
    丁楚泊急忙给陈丙丁打了个电话,“麻雀她妈妈不见了。”
    陈丙丁果断道:“我马上过来!”
    陈丙丁等不到电梯,急急忙忙跑下楼,刚刚迈出外科大楼的大门,就见一个身影从对面的内科大楼坠了下来,陈丙丁心里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挪着发软的双腿走向出事儿的地点,也就三十米的路程,可是他却走得格外艰难。
    他不敢看那迸溅的鲜血,可是却一眼就认出了死者身上的衣服,他望了望外科大楼麻雀所在的病房,愁肠百结。
    陈丙丁拨通丁楚泊的电话,说:“别找了。”
    丁楚泊问:“找到了?”
    陈丙丁:“嗯……”
    丁楚泊站在楼道里,旁边的人七嘴八舌、兴味盎然地说着:
    “你看到了没?”
    “刚才有人跳楼了,估计又是得了什么癌吧。”
    “唉,现在得癌的人真多。”
    “病房里不是都有围栏的吗,她是怎么跳下去的?”
    “好像那边有个公共卫生间在换玻璃,围栏暂时卸下来了,她估计就趁着别人不注意就跳下去了。”
    “啧啧……”
    丁楚泊觉得他们很吵,陈丙丁的声音又格外的小,于是他就挪到角落里,问陈丙丁道:“你们在哪儿呢?我去接你们。”
    电话里好半天都没有声音,丁楚泊以为角落里信号不好,就又挪了出来,重新问了一遍:“你们在哪儿呢?我去接你们。”
    陈丙丁:“不用了……”
    丁楚泊:“啊?你说什么?”
    陈丙丁又重复道:“不用了。”
    丁楚泊没有反应过来,他望着仍旧热情唠嗑的那群人,看着他们的嘴巴张张合合的,突然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电梯刚好停在这一层,丁楚泊像猎豹一样跑了过去,电梯每到一层都停一次上来几个人,最后电梯里人都满了,可电梯仍旧一层一层地停着,门口的人反复地说着同样的话——
    别进了,没地方了,等下一趟吧。
    丁楚泊急切地想否定掉自己的那个猜想,可是他又怕知道真相。
    他被涌出电梯的人群挤了出去,远远地便看到陈丙丁站在人群的包围圈外,仍旧保持着打电话的姿势,他们的电话还通着,两个人都忘记了挂断电话。
    丁楚泊走到陈丙丁身边,说:“怎么跟麻雀说啊?”
    陈丙丁回头看了眼丁楚泊,冷静道:“照实说。”
    这么多的打击,不妨一次性猛烈地来一场战斗吧。
    关于要跟麻雀坦白说,还是暂时隐瞒,四个人分成两派。
    一派是丁楚泊和陈丙丁,是坦言派;
    一派是陈翩翩和夏情初,是隐瞒派。
    陈翩翩唇枪舌剑地列出种种理由,认为一下子都告诉麻雀是不人道的,至少要隐瞒他妈妈跳楼的事情。
    陈丙丁没多言语,只说,他早晚都会知道的。
    到了,四个人的双打变成了一个人的单口相声,最后,陈翩翩还是说累了。
    往麻雀病房走的路上,他们还是谁都没有说服谁,可隐瞒派终究是堵不住坦言派的嘴的。
    麻雀还是知道了一切真相。
    腿,没了。
    女朋友,跑了。
    妈妈,跳楼了。
    麻雀觉得有点蒙,他不过昏迷了几天而已,他的世界怎么就全变了样儿了呢?
    他觉得,他破了洞的心怎么都缝不起来了。
    麻雀半倚半躺在病床上,双手握着白色被单,腿上想使劲却使不上来,憋了他一头的冷汗,密密麻麻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这汗有点多,像是掺了泪水的。
    陈翩翩掏出纸巾过去帮麻雀擦了擦,又斜眼瞪了哥哥一眼,埋怨他太过残忍。
    麻雀什么都没有说,这样的命运安排,他接受也得接受,不接受也得接受。
    他完全可以像他的妈妈一样,纵身一跃,结束一切,得到解脱。
    但是,他没有,他从没有过这样的想法。
    一点点的磨难,也许会让人食欲不振,精神萎靡,期期艾艾。
    多一点的痛苦,也许会让人悲痛拒绝,自暴自弃,寻死觅活。
    但是真正的痛击,却是可以让勇者浴火重生,脱胎换骨的。
    丁楚泊是这样想的,庆幸的是,麻雀确实是个可以在绝地站起来的勇者。
    多年以后,丁楚泊问麻雀,当时,对他打击最大的是哪一件事儿,麻雀笑了笑说,那还用问么,如果是你,不也是妈妈跳楼了更难过啊。
    丁楚泊说,不是,腿没有了更难过。
    麻雀瞅了瞅自己滑稽可笑的半截腿说,腿没有了又不耽误你做生意创业搞ai?
    不,腿没有了我就觉得自己不帅了,自信也就掉了一半,那生意还怎么做、面儿还怎么撑?
    麻雀听了,当即绝倒。
    丁楚泊说:“而且,我妈妈是不会跳楼的,她那么爱自己,她那么自私,她怎么会跳楼呢?她只会把别人推下楼。”
    认识丁楚泊多年的麻雀,一直不知道丁楚泊的妈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他只知道,丁楚泊对这个女人恨得刻骨。
    可是毋庸置疑,丁楚泊也爱着,爱得不着痕迹,无声无息,爱在恨里。
新书推荐: 吸血鬼爱人(白毛鬼×惠玲 衍生) 龙自逍遥 天统之理想 思谋安天下 大话西游之重生至尊宝 重生后成了席先生的小祖宗 尖峰王座 铮锋 众神之庭 俚俗雨(兄妹骨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