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桐顶着压力,办好了乔一默的领养手续。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在收养孩子这件事情上,郑方舟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你们小两口的事情,你们自己看着来。我是个开明的公公,不会限制你们太多。”这是郑方舟说得原话。
听完这句话,吴桐和郑家轩的感受截然不同。
吴桐很开心,郑家轩却愈发忧愁。
在郑家轩看来,郑方舟就是在等着看热闹,等着看他们焦头烂额的狼狈样子。
郁郁不欢的郑家轩,去找薛宝河医生喝茶。
薛宝河似乎料到郑家轩会来找他,早早备好了茶和小点心。
郑家轩没有想到,薛宝河竟然也赞同吴桐收养这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
薛宝河说:“这人和人啊,意见和做法总有不一样的时候,矛盾是难免的。你为她考虑,她为孩子考虑,这很正常,这种事情以后肯定还会发生。”
“是,之前有过预兆。”郑家轩想起第一次带吴桐去桥湾私宅时,他们路上碰到深夜练琴的女孩儿,当时吴桐就想插手管这件事儿;还有去吃螺蛳粉的那次,吴桐偶遇当年的恩师,听说师母病重,她就想要去探望。
那两次,郑家轩都说服了吴桐不要好心办坏事儿。毕竟无端插手并不知晓内情的事儿,很容易得到相反的效果。
但是这一次,吴桐的坚持让郑家轩束手无策。
薛宝河抿了口茶,润了润喉咙和干燥的嘴唇,然后不急不缓地说道:“乔一默这个孩子,有灵性,确实不是个一般的孩子,要用心教养。教好了,能成事;教不好——”
薛宝河的话,只说到了这里。郑家轩已经不止一次听到有人说,这个孩子不同寻常了。
现在,连薛宝河医生都这么讲,让郑家轩不得不正视这个有点麻烦的孩子了。
给乔一默喂过奶的小护士,刚刚生了孩子,体乏虚弱,她正打算辞掉医院的工作呢。恰好,吴桐也有意聘请她照顾乔一默,两人便一拍即合。
吴桐每天上班之前,都会把乔一默送到小护士的家里,晚上下班的时候她再接回家中。
小护士的奶水很足,供应两个孩子的口粮绰绰有余。
乔一默非常认人,能亲近她的大人寥寥无几,好在她似乎对这个小护士情有独钟。
郑家轩没有好气地说:“这孩子大概不是对小护士这个人情有独钟,而是对她能产出的奶水情有独钟。这么个小不点就知道审时度势了,难怪都说她厉害,长大了可还了得。桐桐,你可小心着点,别当了农夫,回头被蛇反咬一口。”
吴桐抱着小小的婴儿,笑道:“她再厉害,也得有那个能耐才行。”
“没准就有呢。”乔一默彻底成了、郑家轩心底埋藏的一个随时会爆炸的地雷。
吴桐倒没有那么悲观,她特意亲自去商场给乔一默挑选了各种各样的婴儿玩具。
吴桐半路看到一个漂亮的沙漏,觉得apple会很喜欢,她想着不能厚此薄彼,就买了下来,准备回家路上先去康城小区看望一下姐姐吴柳青和小外甥女apple。
apple微笑着亲了亲吴桐的额头,她从吴桐纤细的手中捧起沙漏,对着阳光,紫色的沙粒闪着荧光。apple用白嫩的小手摇晃着它,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来回倒转着里面的沙粒。让它们通过窄窄的通道流到另一边,又让它们原路返回。
“小姨,这是什么?”apple仰着头好奇地问道。
“这叫沙漏,很久以前人们用它来计算时间的。”吴桐把apple抱在怀里,轻轻地说。
“哦,我知道了!”apple兴奋地说,“这些小颗粒从太阳跑向月亮的时间和从月亮跑向太阳的时间是一样的,而且每次都是一样的。”
吴桐很快明白了apple的意思,就问道:“哪边是太阳,哪边是月亮啊?”
apple指了指沙漏上面的玻璃球,说:“这是太阳。”然后又指了指下面,说:“这是月亮。”
吴桐慈祥地望着apple天真的笑脸。apple却没有留意到吴桐注视的目光,她全部的注意力都被手中美丽的沙漏吸引了。
apple从吴桐的怀里跳下来,把沙漏规规矩矩地放到平整的茶几上。这时的沙粒都在月亮上,太阳里面是空空的。
然后,apple又蹦蹦跳跳地去房间里取出小书包,翻出了自己的手表。接着,她从茶几下拉出一个小板凳,端端正正地坐好之后,认真地盯着指针。当秒针正好来到十二的时候,她把沙漏倒转过来,沙粒再一次匆匆地跑了起来。
只见apple的眼睛匆忙地在沙漏和手表间游走着,计算着沙粒从月亮跑向太阳的时间。
吴桐不知道,apple不知道,或许根本也没有人知道,在那个玻璃球中其实有一个沙漏世界,住着万千的沙粒子民。
apple玩了一个下午的沙漏,终究是玩腻了。她把新玩具放到书架上,偶尔看一看,不再拿下来颠来倒去地折腾了。
小孩的热情常常不过几分钟,新玩具最终都要被束之高阁,能有个安稳的去处,便是好的。
apple没有父亲,母亲也将不久于人世,但是她有个疼她爱她的小姨,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吴桐一边看着公司的资料,一边哄着乔一默睡觉。
吴桐时不时从资料堆中腾出一只手拍一拍乔一默,小一默不哭不闹,但是也不睡觉。
吴桐便从手机里找出一个童话故事放给乔一默听,不到十分钟,小一默就睡着了。
乔一默睡着之后,吴桐悄悄关了手机,继续看着文件,时间就这么一点一点地流逝着。
墙上的钟表显示一点四十分的时候,郑家轩还没有回来。
吴桐把文件收好,关灯躺在婴儿床旁,由于疲惫,她很快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刚睡着不久,吴桐突然听到了大门的声响。
借着微弱的月光,吴桐看了看钟表上的时间,显示两点三十分。
吴桐没有起来,她听到郑家轩关了房门,走去了洗浴间。很快,花洒流水的声音传来,不一会儿水声停了,郑家轩带着沐浴后的香气走到床尾坐下,他就这样静静地坐了很久。
吴桐偷望着郑家轩隐没在黑暗中的剪影,记忆突然回到了十年前的春天,关州暗潮涌动的那个春天。
那时关州的冷空气还没有完全褪去,只是偶尔夹杂着几股春风的暖意。
关州的冬天,保持着万物的生机,满树还挂着绿叶。
那几天,关州不停地下雨,哪里都是湿漉漉的潮气。
吴桐和杨寒枫收到任务,要他们去抓住一个奸杀了少女的凶手。
那是吴桐第一次见到如此血腥残忍的奸杀现场,即使只是通过照片,吴桐的血液也瞬间喷薄起来,整个人愤怒到不住地发抖。
雨中,吴桐和杨寒枫披着黑色雨衣躲在生了锈的大铁门后,静静地观察着门内的情况。
吴桐纤细的手中攥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她越攥越紧,指甲盖泛了白,指骨都快要冲出肌肤了。
杨寒枫有力的大手稳稳地将吴桐的手包在自己的掌心,他试图让吴桐冷静下来。
为了避免被人发现,两人选择在这样一个大雨阴沉的天气出来探查情况。此时,已经是幕落深夜,整整在雨中淋了二十个小时的吴桐仍不愿意离开。
比起吴桐,杨寒枫稍显冷静一些。
杨寒枫多次劝说吴桐离开,可吴桐像一头发了狂的狮子似的,怎会善罢甘休。
吴桐淡褐色的瞳孔在月色下发着凶狠的光芒,她将凶手的脸清晰地印在了脑海中。任何一个参与到那次奸杀行动的人,都要为之付出代价,包括所有的围观者。
在吴桐的价值观里,不作为的围观者,同样有罪。
凶手的罪孽有多深重,围观者的罪孽也就有多深重。
一个年轻俏丽的少女,就那么在这个世界上烟消云散了。她带着残破丑陋的尸体离开了人间,只是想想就觉得残酷。
很多人总是会为了钱财和权力,做出很多错事儿,伤害很多无辜的人;
也总有一些人,为了一己的情欲和施虐欲望,而做出让自己下地狱的举动。
吴桐在那段时间,看清了人的恶劣本质。
人的残暴是没有极限的,是永远想象不到的。
风把雨水打进了雨衣中,吴桐和杨寒枫两人里里外外湿了个彻彻底底。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从铁门内瞬间冲出来了几十个人。
对方的数量,在他们的预料之外。
之前里面明明只有不到十个人,怎么突然从天而降来了这么多的帮手呢?
吴桐为自己的莽撞而感到抱歉,那一刻,她担心因自己的固执而让杨寒枫受到牵连。
好在撤退中,出现了一个贵人,用摩托车将他们载离了危险区域。
吴桐和杨寒枫还没来得及道谢,那个人就闪身消失在了黑夜的雨幕之中。
第二天,当太阳搀着露水潮气冉冉升起时,吴桐才拖着浸饱了雨水的衣服回到金龙帮的宿舍里。
吴桐机械地来到浴室,打开花洒,落下的温热的水将她的身体一点点烘热了。
那一刻,吴桐感到很恍惚。救他们的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救他们呢?施救者是恰巧路过、顺便搭救了他们,还是特意赶来营救的?吴桐始终不得而知。
这个疑惑,吴桐一直没有解开。
就在此刻,吴桐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坐在床脚的郑家轩,往事瞬间浮现,吴桐猛然找到了答案。
“家轩。”吴桐坐起身,轻唤了一声。
郑家轩转过头,“恩?吵醒你了?”
黑夜里,吴桐的眼睛闪闪发亮,“你之前是不是救过我?”
过了太多年,郑家轩一时间也没有想起那一段往事儿。
“十年前,春天,下雨的晚上,我和杨寒枫被人追杀,当时是不是你骑着摩托车救了我们?”吴桐说完,咬着下唇,等待着郑家轩的答案。
郑家轩想了一会儿,说道:“恩,是我。”
吴桐突然鼻酸眼热,心跳加速,“当时你为什么直接跑掉了?我们连句谢谢都没有来得及跟你说……”
郑家轩轻描淡写道:“举手之劳罢了。”
“可是,你救了我们的命。”吴桐重复道,“你救了两条人命啊……”
郑家轩:“我也杀过人……”
“……”吴桐挪到郑家轩身边,环抱住郑家轩的腰,轻轻道:“你杀掉的都是坏人。”
“也有好人。”郑家轩一动不动,任由吴桐抱着。
吴桐把脸埋在郑家轩的手臂上,“那是意外啊……”
郑家轩望着窗外的月光,将吴桐搂进怀中,软软的身体,顷刻间治愈了他一切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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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雯荷经历了她人生中最糟糕的一天。虽然她的人生还远没有结束,但是她相信,这一定是她人生中最糟糕的一天。
早上,夏雯荷前脚刚跨出家门,就和恰好出来倒垃圾的邻居撞了个满怀,她被泼了一鞋的菜汤。
待夏雯荷清理好之后,来到电梯前,抬头一看,两个电梯竟然都出了故障。
夏雯荷不得不准备,从十六楼走下去了。楼梯平时走的人少,很多层的应急灯都不亮了。她拿出手机一看,低电无法开启手电功能,喵了个咪的。她摸黑好不容易走出了小区,却又开始下起了瓢泼大雨。
历尽千辛万难终于到了学校,可是夏雯荷已经迟到了。每个月只有三天查岗,恰好这一天她还被校长给抓住了,这下免不了又被狠狠训了一通。
到了班里,夏雯荷才发现作业竟然忘了带,被老师点名的题目恰好也不会做。
等到上体育课的时候,夏雯荷才发觉来了大姨妈,裤子上已经蹭到了污渍,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发现。
这些,都是小事儿,只不过令人烦心而已。
真正的大事儿是,早上还约夏雯荷晚上一起吃饭的老爸,突发心肌梗塞进了医院。
夏雯荷接到家里的电话后,便火急火燎地赶到了医院。她还没有听完医生的话呢,老爸人就没了。
生命啊,有时候竟是如此脆弱。
夏母握着丈夫的手,坐在病床边,无声地落着泪。
很快,正在坐月子的堂姐也赶了过来。姐夫用轮椅推着堂姐,堂姐怀里还抱着夏雯荷那不足月的小侄女。
生命的交替和延续,大概就是如此吧。
这一天,似乎漫长的永远都过不完。夏母由于伤心过度,中午的时候晕倒在了医院的长廊里。
医生让夏雯荷办理住院手续,并告诉她说,夏母的癌细胞也扩散了。
此时的夏雯荷,竟然才知道母亲已于半年前查出了胃癌晚期,夏父夏母一直瞒着她呢。
就在夏雯荷刚刚办好住院手续回到病房的时候,她又听到了另一个噩耗——夏母也过世了。夏母吞了一整盒的降压药,那是夏父吃剩下的。
堂姐哭着告诉夏雯荷,夏母在知道自己的癌细胞扩散的时候,竟然笑了,而且还笑得很开心。
大概,夏母是想去陪夏父了吧!他们相伴了三十多年,最后的路还是决定一起走,应该也是幸福的吧。
堂姐原本身体就不好,孩子是剖腹产下的,加上这一天情绪波动过大,奶水愈发少了,孩子饿得直哭。护士见夏雯荷和姐夫忙着通知亲戚,准备两个老人的葬礼,忙得连悲伤的时间都没有了,她就好心地买来奶粉暂时照顾着婴儿。
仓促而混乱的葬礼过后,夏雯荷才慢慢缓过神来。她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觉得格外的冷。以前她总觉得家里很小,现在一看,这不足一百平的房子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大了,感觉说话都带着回音。
卫生间里似乎还有父亲留下的烟草味,以前他当面抽都不觉得呛,隔了这么久之后闻着残留的余味,夏雯荷怎么觉得呛得想流泪呢。
衣架上还挂着夏母的裙子,夏雯荷摸了摸,已经干透了。
夏母长得高挑,穿裙子很漂亮。父亲说,他当年远远地看到操场上穿着长裙跳广播操的女孩,就爱上了。
可是,夏父还没有夏母高,所以他当时并没有勇气追求。
好在,夏母注意到了夏父频繁在校报上发表的诗歌和文章,就循着文章后的名字找到了夏父。
敢爱敢恨的女人竟然先表白了,然后夏母才知晓她心仪的这个才子居然已经暗恋了自己不短的时间。
缘分,是很微妙的。上帝不会让两个好人错过幸福,夏雯荷一直坚信这一点。
突然之间,夏雯荷就变成了孤儿。
堂姐和姐夫让她过去同住,夏雯荷拒绝了。
她已经长大了,可以独自生活,可以照顾好自己了。
夏雯荷是坚强的,现实并没有将她打倒。
殊不知,这样的意外留下的后遗症,并不是马上显现的。在漫长的岁月中,它就像把钝刀子一样,一点一点地切割着她的幸福。
只是,夏雯荷现在还意识不到这一点。
季捷请假陪了夏雯荷几天,常年独居的季捷懂得一个人时的寂寞。
他想,在父母羽翼下长大的夏雯荷,一定无法适应突然变冷的生活。
季捷陪夏雯荷去旅行,陪夏雯荷看日出、看大海。
在海边,夏雯荷说,想坐船。
季捷就雇了一条小船带夏雯荷出了海,船夫说最近天气好,可以带他们去抓鱼。
结果,谁都没有想到,天气会骤变。
平静的海面,突然间就发了疯似地狂呼海啸了起来。刚刚还晴空万里呢,转眼间黑压压的乌云就沉了下来。
厉风卷起一波波的海浪冲向了木船,木船就像一片落入大海中的枯叶,随浪摇摆、听天由命着。
船上的三个人,还没来得及做任何反应,海水就灌满了小船。
季捷抱紧身边的围栏,眯着眼睛望向天空,他想不通这天气因何突变。出海前他仔细地查看过天象,按常理,这四五日都该晴朗的。
他实在是想不通。
夏雯荷在另一侧突然大哭了起来:“季老师,我害怕,我还不想死啊……”
离世父母的影子突然出现在眼前,夏雯荷吓得浑身发抖,莫名地觉得可能是父母要带她离开人世。
情况越来越不妙,不远处冲来了足以让这条小船粉身碎骨的高头巨浪。
季捷淡淡一笑,匆匆一生,虽然短了点,不过既然天意如此,也就只能走到这里了。
鸿鹄大志也好,美好蓝图也罢,都留待下世了,如果还有下一世的话。
夏雯荷看到那高浪远远奔来,吓得五脏俱破。
未及那浪来到眼前,夏雯荷人就晕厥了过去,卷入了碎浪中。
季捷看着夏雯荷消失在白浪中,知道自己也坚持不了多久了,他的眼耳口鼻里已经灌进了许多的冷水。
耳边隆隆作响,眼前白雾茫茫,似乎是生命消失的迹象。
就在最后一点微弱的意识即将消逝的时候,季捷突然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从海底传来了。这股力量似乎在抵抗着海浪的冲击,在帮他支撑着这条摇摇欲坠、行将粉碎的小船。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风平浪静了。季捷在湿漉漉的船板上醒来的时候,夏雯荷也在他的身边,只是仍旧昏迷着。
“夏雯荷,夏雯荷,你醒醒。”季捷捶了捶夏雯荷的胸口,又微微用力在她的脸上扇了几下。
就在季捷考虑要不要给夏雯荷做人工呼吸的时候,夏雯荷猛地呕出了几口海水,悠悠地醒了过来。
夏雯荷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睁开双眼,看到季捷之后她就一把紧紧地抱住了他,痛哭流涕道:“季老师,我现在是生还是死啊……呸,呸,呸……好咸,好腥,这是什么地界啊,东西这么难吃……”
季捷微微一笑,捏了捏夏雯荷冰凉的小脸,“咱们还在海上呢。”
“什么?哪里?海上?我是不是下地狱了?去天堂的话不是应该在云上么?呜呜……不对啊,季老师,你怎么也……”
这个傻丫头,季捷摇了摇头,不再听夏雯荷的胡言乱语,转身去查看船只破损的情况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可看的,说它是船都很勉强了,现在就只剩下几根大的木桩支撑着船身。
船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很可能是被浪冲走了。
虽然季捷和夏雯荷现在还活着,但是船却不能够行驶了。如果他们无法靠岸,体内摄入不到足够的淡水,也会很快脱水而亡的。
所以,情况仍旧不是很乐观。
这时的太阳又毒辣了起来,木板和身上的衣服很快被阳光和海风吹干了。季捷和夏雯荷也都渐渐地渗出了汗水,加速了体内水分的流失。
“季老师,好渴啊……咱们捞点水喝吧。”夏雯荷说着就俯身试图从木板的缝隙中取水喝。
“不行!”季捷一把提起夏雯荷,“海水是咸的,喝了会更渴。”
季捷不断地擦拭着额头的汗珠,咽了咽口水。
如果今日必有一死,那刚刚又为什么让他们逃过一劫呢?!
如果今日能够否极泰来,那又有谁能够给他们指条明路呢?!
海上也没有参照物,四周望去都是茫茫的一片海。
他们既没有工具可以划船,也看不到目的地。
季捷小时候是在河边长大的,他经常下河游泳洗澡,所以水性极好,天象和航海知识也都很丰富。说
但是此刻,他却连船向什么方向漂去都不清楚了。他甚至不能确定,船是否一直只是停留在原地未动。
难道船在绕着某段航线打圈圈吗?
季捷虽然想了无数种可能,但是都无法得到验证。
夏雯荷软绵绵地趴在木板上,像一个即将融化的雪人一样,她几次昏睡过去都被季捷给拽了起来。
太阳渐渐下沉,向西方落去。
季捷试图通过太阳下山的方向分辨出东南西北,可是无论他朝着哪个方向站立,夕阳都在他的右方。
这是怎么回事儿呢?季捷越来越糊涂了。
一个高挑的年轻人,笔直地站在破木残船上。
夕阳毫不吝啬地打在他的脸上,他显得是那么的冷酷、俊朗。
他还年轻,有着一副柔和的骨架,也有着雕刻般的英俊男人的线条。
他的嘴唇软软的,发呆的时候微微地嘟着。
他的鼻子挺拔得恰到好处,双颊上没有多余的赘肉,皮肤也还没有被海上的烈日和厉风损害,仍旧如婴儿般光嫩。
整张脸上,最能突出力量的是他那双眼睛,如狼眼般明亮,如鹰眼般锋利。
这样的季捷,夏雯荷看呆了,一时间她竟然忘了害怕。
夏雯荷正趴在船板上,满脸的天真烂漫,明目清澈。
季捷曾和父亲的朋友出过海,父亲的这个朋友遇到过大大小小无数的海难,大多情形都记在了他的航海日记中。
这份航海日记季捷翻看过,里面讲述得很是详尽,每次出事故的原因都写得无比清楚。
比如观察员大意没有注意到礁石,导致船只触礁漏水;
或者观察天象、天气判断失误等等。
日记间隙,还有一些后来填补进去的内容。
比如对复杂天象的细分,以及如何更准确地判断未来一段时间的天气;
或者某种凶猛鱼群的出没规律等等。
所有这些境况的发生,都能寻到缘由,都能找出避开灾难的要点。
但是这一次,似乎格外得不寻常。季捷苦思冥想了很久,都没有理出任何的头绪。
季捷反复回想航海日记好几遍了,都没有找到与这一次相似的情况。
他仔细回想了天象,丝毫没有不寻常之处,明明白白地预示着大好的天气,问题到底在哪里呢?
最重要的是,他们现在要怎么靠岸呢?
季捷也感到,头越发的眩晕了。
恍惚中,他似乎看到船四周的海下有很多游鱼,净目一看,却又什么都没有。
但是,不一会儿,鱼又朦朦胧胧地聚拢而来了。
季捷感到自己无法像刚才一样稳稳地站立了,难道体力已经下降得这样快了么?
不对!季捷突然意识到,是船在运动。
现在没有风啊,船怎么会自己行驶呢?
“夏雯荷,臭丫头,你醒一醒!”季捷再一次摇醒了夏雯荷。
夏雯荷翻了个身,一下重心不稳,歪到了船的一角。
季捷:“丫头,你觉不觉得船好像在走……”
夏雯荷的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她揉了揉眼睛,突然间余光瞥见夹板缝隙间露出了一个若有似无的影子。
她吓得突然蹦了起来,跳到季捷这一边,结结巴巴地说:“有人!季老师!那儿有人!”
季捷脸色凝重,准备向夏雯荷所指的方向走去。可是,他刚刚向前迈出一步,船就突然减了速,季捷猛地向后倒去。
夏雯荷赶忙过来搀扶了一下,季捷这才稳住了重心。他重新向前走去,这一次很顺利地走到了夏雯荷所说的那个地方。
季捷向夹板的缝隙间看去,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什么都没有,他不禁怀疑是夏雯荷出现了幻觉。
季捷:“会不会是船夫?”
夏雯荷摇了摇头,“不知道,就是一个影子,我也没有看清,吓死我了!”
季捷盘腿坐在夹板上,静静地听着。
他听了很久,天都黑下来了。
突然,他若有所思地睁开双眼,沉声对夏雯荷说:“丫头,你刚才说得对。”
“我说了什么?”夏雯荷极其心虚地问道。
季捷说:“应该是有个人。”
夏雯荷带着哭腔说:“这怎么可能啊?我肯定是渴晕了,饿晕了,看花了眼。”
季捷招呼夏雯荷过来,夏雯荷一点点挪着屁股蹭了过来。
季捷悄声说:“你听,除了船撞水的声音之外,还有没有其它的声音?”
夏雯荷仔细听了半晌,“哎呦,不都是水浪声嘛,你不要吓唬我了!”
季捷说:“不对!还有别的声音。”
“这儿除了咱俩怎么可能还有人?有也早都是死人了!季老师,你别说了,越说我越害怕!”夏雯荷央求道。
季捷想了想,他试探性地用指节轻轻地敲打了三下夹板,船下却没有任何回应。
夏雯荷觉得季捷一定是疯了,她就势躺倒在船板上,继续闭目养神了。
季捷加重了敲击的力度,重新“笃——笃——笃——”敲打了三下,还是什么反应都没有。
季捷不死心,再加重了一些力度,他敲得指节都流出了血,“笃——笃——笃——”
突然,船速降了下来,但是很快又恢复了,这短暂的微妙的瞬间让季捷有些兴奋了。
是了,船下一定有什么生物。
虽然按照常理,这是不可能的。
但是现在,确实有生物在试图救他们,会不会是海豚呢?
季捷想了无数种可能,却都觉得不可思议。
就这样,船渐渐地向岸边靠去。
待他们重新回到上船的地方,再去寻找救了他们的生物时,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夏雯荷受到了惊吓,他们便连夜赶回了关州市区。
惊吓短暂地治好了夏雯荷失去亲人的悲伤,用一种刺激去淡化另一种刺激,也算是以毒攻毒的疗法了。
“在船上瞅把你吓的,总说自己胆大,露馅了吧。”季捷讽刺的话语中,实际上却并无多少讽刺的意味。
“怎么,不行吗?难道你就不害怕啦?切!”夏雯荷翻了个白眼。
季捷淡淡一笑,揉了揉夏雯荷湿漉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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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州市的气温在十几度徘徊,落雨时有几分湿冷,雨后又是万里晴空,暖意满满。
吴桐穿着小牌子的黑色短款小棉服,咖啡色休闲裤,端坐在酒店套房的客厅里。
对面是一个穿着昂贵定制西装的女人,女人长得不算很标志,但气场十足。
看起来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实际上已经五十岁了。
“吴桐,是吧?”女人优雅地靠在真皮沙发的椅背上,问道。
吴桐坦然地点了点头。
女人微微一笑,说道:“我跟你做下自我介绍,我曾经是郑方舟的女人。”
吴桐看着女人,笑道:“直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女人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小口,“没什么事儿,听说你嫁进了郑家,跟你聊一聊。”
“你想回到郑方舟身边,是不是?”吴桐没有时间跟她在这里打哑谜、抡太极。
女人略微惊讶地抬眼看向吴桐,吴桐紧接着说道:“你想让我做什么,尽管说就好了。如果不违反我的原则,我应该会帮你的。”
“你别这么没有耐性嘛,来,喝口茶,这是好茶……”女人单手做着请的姿势。
“我一会儿还有事情,就不耽误您的宝贵时间了。等您想好了,再来找我吧。我是不会替您出主意的,这责任我担待不起。你我都清楚,郑方舟不是一个好惹的人。他的情史,我不是很清楚。他有多少女人,大概也只有他知道。他想把谁留在身边,不是我说了算的,您大概也没什么发言权。所以,你先想好要怎么做,到时候再来找我吧。我能告诉您的是,我愿意帮您。”
吴桐说完就站起身离开了房间。
女人则愣在原地,消化着吴桐的这一番话。
吴桐从酒店套房出来之后,沿着喧嚷的马路走着。
几十年了,关州巨变,已经看不到当年的影子了。
但是这条小街,却一点都没有变,活像一个不上进的孩子,却独自快乐着。
第二天中午,吴桐和郑家轩约了老萧和里里一起在轩视附近吃饭。
结果,郑家轩因为临时有事儿就放了他们鸽子,但是他推荐了一个小店。
三人来到烤鹅店的时候,小小的门面里挤满了人,大部分是对面中学的学生。
“老板,给我多切点肉!你看,怎么全是骨头!那个,那个,叉烧多给我夹点!鸡蛋太生了,再给我煎熟一点!生菜多给我烫两片!那个汤汁,多给我浇点!”刚进去就听到一个男人唠唠叨叨着,声音就像被做了绝育的公鸡。
好脾气的老板奉承道,“给您的那绝对都是最好的,放心吧!”
“你这生意真是好啊!每次都得等这么久,来晚了都没得吃。”之前那个男人继续掐着变声期的公鸭嗓说道。
“好久没有见你过来了,最近很忙啊?”老板边切着肉边问道。
“最近项目太多了,这些项目没有我都不行啊!领导强烈要求我来带头搞。”男人不无自豪地显示着自己的本事。
杨绘里听得差点当场呕吐。
萧恩良先去占了个座位,杨绘里和吴桐一起去排队买饭。
前面两个顾客买好离开以后,杨绘里和吴桐向前移动了几步,这才看清刚刚说话的那个人。
只见他有着光滑的前额,只有后脑上奋力拔出了几根具有坚强毅力的毛发,几缕孤独地结在一起,让人看得不禁感到心酸。
这个男人不应该带组去做什么项目,他更适合去做杂技演员。有如水平面般平坦的头顶可以稳稳地顶住一口圆锅,招风大耳不用多做装饰就富有强烈的喜剧效果。
浓密的眉毛衬得他的眼睛特别的小,得意地大笑时,整张脸像是被五马分尸了的罪人。
杨绘里低声感叹道:“真是声如其人,达到了完美的一致……”
男人朝杨绘里看了一眼,却没听出杨绘里的言外之意,他还对杨绘里恶心巴拉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