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吴桐就带着郑家轩赶往医院,去看梁叔刚出生没有多久的女儿乔一默了。
乔一默正躺在婴儿床上,她看到吴桐以后竟主动伸着双臂做出了拥抱状。
吴桐微笑着走了过去,抱起乔一默,轻轻地摇了摇。
郑家轩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孩子。小丫头的确长得很可爱,粉嘟嘟的,眼睛里还带着光。
可是,当郑家轩伸出手去摸乔一默的小脸蛋时,她竟然大叫了起来,并且目露凶光。
“看来她不太喜欢我。”郑家轩苦笑了一下。
吴桐浅叹了一口气,轻声说:“一默呀,你再这样就没有人要你了啊。”
乔一默像是能听懂一般,她将视线转向吴桐,闭上了嘴巴。但是,从表情上来看,她似乎非常不高兴。
不高兴归不高兴,聪明的乔一默似乎对郑家轩做出了妥协。
吴桐把乔一默哄睡着之后,他们便退出了病房。
站在医院顶楼的平台上,能看到关州城一幢幢灰瓦的白墙,和一座座傲然的大厦。
仰望蓝天,看白云来来去去,随风而逝,竟觉得人是那么的渺小,竟如微尘一般。
与浩浩宇宙相比,人是渺小的;在茫茫人海中,一个小小的婴儿,显得愈发渺小,无能无力无所依靠。
如果让她对这么一个小生命视而不见,吴桐自觉做不到。
“你可能觉得自己担负着责任,有抚养的义务。但是,你也很有可能会折磨这个孩子,她跟着你,未必会比跟着别人过得更幸福。”郑家轩冷静地说道。
吴桐则说道:“这只是一种可能。未来的事情都是无法预见的,这都是概率的问题。我只知道我现在放弃她,我会后悔,我会良心难安。我能做的,就是为她们铺好后路,让她们没有后顾之忧。”
郑家轩手扶着锈迹斑斑的栏杆,沉声说:“吴桐,你这是在折磨apple和乔一默。”
“你现在这样是在折磨我。”吴桐眼红、头痛,她只想摸烟,却发现身上的烟已经抽完了。
想起之前说要戒烟,却没有戒成,吴桐对自己的意志力产生了怀疑。
保证过的事情,吴桐一般都能够做到的。
但是,吴桐确实只是个普通的人类,正常的人类,终究会有一些她无法控制的事情。
吴桐也不是对未来毫无担忧的,她也怕自己会照顾不好这两个孩子。她也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该怎么做,她其实也不是特别清楚。
吴桐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保证孩子们未来的幸福。
吴桐现在需要的是一些鼓励和帮助。但是,郑家轩始终反对收养乔一默,意见难以达成一致,一时陷入了僵局。
午饭后,吴桐接到了薛宝河医生的电话。
狗子在月考中,有半数课程都没有及格,所以老师要找家长谈话。吴桐答应过狗子要给他去开家长会的,虽然现在家长会还没有开,但是老师要找家长,吴桐再忙也只好抽时间跑一趟了。
老师见狗子叫来的家长是吴桐,便客气了不少。她把狗子考得一塌糊涂的卷子摆在桌面上让吴桐看,吴桐瞅着上面红色的数字,皱了皱眉头。
狗子站在一旁,理直气壮的,一点都不心虚。
要多关心孩子的成长,成绩不是最重要的,心理健康和心态是第一位的……狗子的班主任老生常谈了好半天,吴桐一边认真地听着一边不停地点头,表示赞同老师的话。
答应了班主任回去之后一定好好教导狗子,吴桐这才带着狗子离开了班主任的办公室。
两人出了学校大门,去了对面的一间水煮店。只见狗子面前的大碗里有肉有菜,十分丰盛。
吴桐没有什么胃口,她只要了一小碗薄荷水。
“说吧,怎么回事?”吴桐用薄荷水润了润嗓子之后问狗子道。
“不要这么严肃嘛!”狗子从大碗里抬起头,嘴巴里正嚼着的食物还冒着热气,“我特意考砸的,其实卷子上的题我都会做。”
吴桐:“……”
狗子笑嘻嘻地说:“你都好久没有过来看看我和爷爷了,我们都想你啦。”
“搞这么一通,就是为了要见我一面?”吴桐无语。
“是的呀!要不然你那么忙,啥时候能见着你一面啊。”狗子吃得满嘴流油,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沉浸在喜悦之中。
吴桐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狗子讲得没错,如果不是因为老师找家长,吴桐可能真的一时半会儿想不到要过来看看他们。
这几天的麻烦事儿的确很多,吴桐感到应付起来有些吃力。
吃完水煮之后,吴桐把狗子送回了家。
既然已经来了薛宝河医生的住处,吴桐不可能不进去打个招呼相谈几句。
见吴桐似有心事儿,薛宝河就问吴桐最近是否有什么不顺心的。
吴桐便把想要收养乔一默的想法跟薛宝河讲了一下,前因后果说得清清楚楚。
“薛医生,你觉得我该怎么做?”吴桐向薛宝河讨主意道。
薛宝河捋着花白的胡须,说:“家轩他不同意吧?”
吴桐:“是。”
“你既然已经打定主意要收养这个孩子,就不要问我该怎么办了。”薛宝河的眼睛半睁半眯着,显得很是高深莫测。
吴桐:“家轩他……”
薛宝河说:“家轩即使反对,也不会把你带回家的孩子直接扔掉。放心,他不是个冲动的人。他反对,是为了你好。你是为了孩子好,你们的想法,都没有错。”
“薛医生,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薛宝河的话对吴桐来说,是一颗定心丸。但是,她还想再确认一下,是否有更好的选择。
吴桐希望能做出一个不会后悔的完美的决定。
“我当年照顾家轩的时候,也有很多顾虑。”薛宝河的话戛然而止。
吴桐终于露出了轻松的笑容,“薛医生,谢谢你,我早该来找你讨主意的。”
“行了,去吧。”薛宝河说,“这样的事情,无论怎么选,都要面对不同的困境,碰到难题想办法解决就是了。没有先知,就只能顺着心意往前走。想去掌控不确定因素,是在给自己套枷锁,不明智。”
“我知道了。”吴桐起身告辞,转眼看到狗子一脸怨念。
狗子委屈道:“你们说悄悄话也不带着我!爷爷你也真是的,吴桐姐姐难得来一回,你也要跟我抢!”
薛宝河摊手,慢慢踱回自己的房间,逃之夭夭了。
吴桐揉了揉狗子扎手的脑袋说:“以后,我会隔三差五带着好吃的来看看你们。你好好学习,以后再故意考砸,我可不管你了!”
狗子嘴角朝下,眼睛盯着门框,“你以前也说会经常过来看我,不也没来嘛!你在我这里已经划入不可信赖的名单里了。”
“臭小子,还挺记仇的。”吴桐说:“最近我太忙,麻烦事儿一堆,实在没能抽出时间。抱歉啊,我食言了,以后我尽量抽空过来。未来的大律师,好好做功课,我走了。”
狗子目送着吴桐的车子驶离小路口,轰隆而去了。
从薛宝河家离开之后,吴桐想起她也有段时间没去看望姐姐了,于是就转道去了康城小区。
和吴柳青同住的医生,每天都会把姐姐的病情进展发给吴桐,所以吴桐一直掌握着姐姐病情的第一手资料。
从德国回来之后,吴柳青的情绪一直都在用药物进行着控制。虽然这对神经的副作用很大,但是除此之外目前还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毕竟对吴柳青来说,减轻身体和精神的痛苦是第一位的。
得了不治之症,作为病人,最大的诉求就是减少痛苦,少一些折磨。
这也是医生和护士,在照顾吴柳青时的第一准则。
吴桐来时,吴柳青正在看电视,她的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她看得很投入,连妹妹走进来都没有发觉。
屏幕上正播放着电影《尽善尽美》,吴桐找了个位置坐下,并没有去打扰专注看电影的姐姐。
护士走进来给吴柳青调整吊针的滴速,吴桐对她摆了摆手,让她不要声张。护士默默退出房间,吴桐就这么静静地陪姐姐看完了一整部电影。
看完电影之后,吴柳青想上洗手间,正要开口喊护士,吴桐就走了过去,扶起吴柳青,喊道:“姐姐。”
吴柳青看了妹妹一眼,淡淡地道:“你来啦?”
“恩。”吴桐扶着吴柳青慢慢挪到马桶前,帮姐姐脱了裤子之后,才退到门边等候。
为了掩饰声音里的尴尬,吴桐开口问道:“你最近感觉怎么样啊?有没有很难受?”
“还好。”吴柳青说,“医生和护士都很专业,把我照顾得很好。”
“那就好,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或者有什么需要的,你就让apple给我打电话。”吴桐顿了顿,把后面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吴桐原本还想为、自己这么久没有过来看望解释一下呢,突然她又觉得这样的解释苍白无力,也毫无意义,就没有说出来。
吴柳青回到床上之后,拉着吴桐的手说:“apple在学校没有受欺负吧?”
吴桐神经一紧,以为apple在学校受了什么伤,或受了什么委屈,急忙想问清楚,“怎么这么问?apple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不是,”吴柳青说,“我就是不放心。听说换生活环境对孩子影响很大,我怕她适应不了。”
一听是这样,吴桐才稍稍松了口气,“apple是个聪明的女孩儿,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她不是那种会委屈了自己的孩子,有什么问题的话,她应该会来找我。”
吴柳青极轻地“恩”了一声。
“我明天就去学校看看,跟老师聊一聊。看看apple在学校适应得怎么样,表现得好不好。”为了让吴柳青更加放心,吴桐说道。
吴桐前一天刚去中学见了狗子的班主任,第二天紧接着又去小学见了apple的班主任。
自己还没有生孩子呢,现在就已经有这么多的孩子需要照顾了,真是责任重于泰山,吴桐忙到焦头烂额。
吴桐在apple班主任的办公室里聊天的时候,apple正跟郑谷宇玩得很嗨。
郑谷宇打开书包,把上面的几本童话书掏出来放在一边,然后又从下面拿出了几个扁扁的小盒子。
“这是我攒的烟盒。”郑谷宇嗅了嗅然后递给了apple。
apple皱了皱眉头,“好难闻啊!”
“怎么会?多好闻啊!”郑谷宇抢过烟盒贪婪地吸了几口,然后轻轻地放回到了书包里。
apple看到,那个书包底下塞满了各式各样的烟盒。
“我妈妈以前发现过一次,把我以前攒的都扔了,我伤心了好久!后来我都用书压着,自己整理书包,自己洗书包,我妈妈就再也没有发现过了。”郑谷宇小得意地笑了笑。
apple心想,你妈妈不知道才怪呢。但是,她并没有说出口。反正人家妈妈都不管的事情,她又何必多嘴。
“我还有游戏机呢,给你玩!”郑谷宇慷慨地拿出了自己最喜爱的东西,“这可是老古董了,现在很难买到这样古老的游戏机了,手机里那些个游戏都没有这个经典!”
郑谷宇视为珍宝的这个游戏机,是专门用来玩俄罗斯方块的。他平时不让任何人碰的,不管是大人还是小朋友,只要拿了他的游戏机,他都会用力踹过去。
曾经,一个邻居小姐姐好奇地拿起来玩了两下,被郑谷宇看到后,上去狠狠踢了她一脚,当即蹭下了小姐姐一大片的皮。小姐姐当场便嚎哭了起来,不仅仅是因为疼,还因为委屈。
对刚刚认识不久的同学apple,郑谷宇却反常地慷慨了起来。
apple拿在手上把玩了一下,然后有些不屑地说:“这个游戏太简单了,我叔叔以前教我玩过!”
说着,apple拿过游戏机,噼噼啪啪几下子就打通了郑谷宇一直打不过去的关卡。然后,没用多久,她就打通了整个游戏。
郑谷宇则不惊不讶地收起了游戏,并没有多说什么。那之后,他就默默地练习,希望有一天也能漂亮地打通所有的关卡。
这个游戏,郑谷宇之后足足攻克了有一年的时间。
这节是劳动课,其实就是撒风玩的一堂课。郑谷宇在书桌间窜来窜去,apple则安静地坐在座位上。
“你妈妈不管你的吗?你爸爸呢?”郑谷宇蹭到apple身边问道。
apple捏着自己的手指,答道:“我妈妈生病了,我爸爸很忙,一直在出差。”
“这样啊。”郑谷宇说:“我爸爸去了很遥远的地方,我想我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我妈妈管我管得可严,天天逼我练小提琴,可是我一点都不喜欢。”
apple:“不喜欢的话,就直接跟你妈妈说呀。”
郑谷宇装得像个小大人一样,“我当然说了呀!但是她根本不听我的,唉……算了,她高兴就好。”
这时,吴桐走到班级门口,叫走了apple。郑谷宇也跟着跑了出来,他看到吴桐后惊讶地喊道:“桐桐阿姨,你怎么来了?”
吴桐一愣,看看郑谷宇,又看了看apple,“你们在一个班级啊?”
apple轻轻唤了一声:“小姨!”
这个世界虽然看起来很大,但是总有那么些瞬间,让人不禁感叹:这个世界真是小啊。
人与人之间,总会被某种关系牵连了起来。
apple的老师说这个孩子很聪明很乖,跟同学都相处得很好,对环境适应得也非常不错。
吴桐把这些话转告给了吴柳青,吴柳青的心算是彻底踏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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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秋天的旅行,虽然文婕筹划了很久,但是仍然没有具体的行程,她想随性而游。
文婕从关州踏上开往西藏的火车,她默默地数着车轮与轨道撞击的声音,格外舒适。
文婕窝在拥挤的硬座车厢里,怀抱着鼓鼓的旅行包,听着嘈杂的聊天声和肆无忌惮的咀嚼声,却有着脱离了现实的虚无的感觉。
只见脱了鞋的脚横七竖八地拐放着,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人们为了能舒服一点,放下了很多平时放不下的身段。
然而,仍然有一些固执的人继续矜持着。
白色的高领衬衣,简约的米色手工包,左手腕上带着银色的表,平静的表情,露一眉藏一眉的斜刘海,微烫过的酒红色短发,还带着一个硕大的黑色墨镜。
在这个男人可见的范围内,文婕的目光贪婪地游走着。
十几个小时过去了,文婕开始疲惫。窗外的景色如此单一,就如同重复了一天的一年。
下一站是哪里呢?文婕撅起下唇,轻甩了一下长发,知道是哪里又如何。
文婕摇摇晃晃地走到洗手池边整理着仪容,附近有很多吸烟的人。当烟雾散去时,身旁已经站满了下车的旅客,行李箱挡住了狭小的过道。
文婕透过人墙望向那个陌生男人的座位,那里已经变成了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妈妈。
难道下车了么?这是哪一站?这次是真的好奇了。
列车员负责地高声提醒着:鹿山站到了啊!鹿山到了,下车的把东西带好。
原来是到了鹿山市,印象不怎么好的地方。
文婕盘算着返回座位时,火车刚好停稳,车门大开,着急下车的旅客一窝蜂地朝出口涌去。
等文婕稳定好情绪,发现她人已被挤到了车外。
强大的人流把文婕留在了鹿山市。
文婕知道如若不是那个身影,她还是有时间返回车厢的。只是,她突然想停留在这个地方,因为那个男人也停留在这里。
鹿山车站大钟表前,很多人在排队等着出租车,蛇形围栏里大家的神情都很疲惫,急切的心情彼此了解。
一个破衣褴褛的大娘从每个人身边走过,讨要着支持未来生活的零钱。
文婕望着她艰难地走了很久,没有得到分毫,却得来了一堆的嫌弃,甚至是嫌恶。
很多人也许不在乎,从裤袋里或者包包里掉出的脏兮兮的硬币,不会心疼那一块半毛的。但是,他们会觉得从杂物繁多的包包里找出零钱,是件很麻烦的事儿;他们更会觉得在众目睽睽之下面对着一个讨饭的人,找零钱并把钱放入她的手中;是件很丢脸的事儿。
总之,各有各的考虑,对他人的选择,我们也无权干涉。
然而,在众多人中有一个白色的袖子伸出了手,先是不多的绿色的一张一元纸币,然后又从后屁股兜里掏出了两张五元纸币。大娘频频点头弯腰致谢,手都有些微微地颤抖了。
也许,这些够她生活几天的了。大娘转身的瞬间,又被叫住了,这位“慷慨”人士从包里拽出两张皱皱的一元纸币,似乎有明晃晃的羞涩的笑容挂在他的脸上。
文婕分析了下身边这些人的反应,有嘲笑,有肯定,有鄙视,有赞许……
这个场景在多年后,仍然是文婕脑中最清晰的画面之一。
文婕也很庆幸她当时果断的决定,下车的决定。
“不好意思,拼个车吧。”文婕说完没有等到回复就坐上了副驾驶位,并喧宾夺主地吩咐了司机开车。
“同学,你要去哪里?你得先和后面这位先生商量一下。”司机有点无奈。
“他去哪儿?”文婕问。
“恩?”司机一时反应不太灵光。
“他去哪儿就把我送去哪儿就好。”文婕累了,而且她现在很想画画。她需要赶紧找个地方落脚,否则脑海中那些灵感就该跑掉了。
司机边缓慢地驱动着车子,边回头试图询问坐在后面先上车的乘客的意见。
“走吧。”不高不低清澈的声音,而且莫名觉得有点熟悉,这是文婕的第一感觉。
车徐徐地开着,并没有人再说话。司机也许觉得气氛尴尬,就把电台打开了。奔出的旋律,是陈奕迅的《浮夸》:你当我是浮夸吧,夸张只因我很怕,似木头,似石头的话得到注意吗?其实怕被忘记,至放大来演吧……
没有唱几句,文婕就伸手把电台关掉了。司机刚想说什么,他就看到文婕掏出手机放歌了,放的竟然还是京剧。
文婕从倒车镜中看到,后面一直闭着眼睛养神的人睁开了双眼,文婕嘴角似乎藏着某种意义深远的微笑。
每座城市基本上都大同小异,不知不觉中车就到了目的地。下车时,文婕才发觉夜已经深了。还好,这是个繁华的地段,夜深了也不会显得过于死寂。
“你,还要跟着我么?”
“谁跟着你了?我只是蹭个车而已。”文婕瞄了眼周围,好像没有居民区,那这个人应该不是往自己家走,“喂,你去哪儿?”
“车蹭过了,难道还要蹭人?我可是正经人。”男人扯了扯唇角,看不出是在鄙夷还是在笑。
“什么叫蹭人啊?你看着才不像好人呢!”文婕嘟着嘴,觉得这样的旅行远没有想象中的轻松愉快。
“我本来就不是好人。”看眼前女孩儿的模样,多少显得孤单,男人不禁嘱咐了两句,“周围很多旅店,好好睡一晚。这附近去哪儿都比较方便,旅行愉快。”男人觉得做到这份儿上应该差不多了,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办,便转身准备离开。
“喂……”文婕虽然喊住了人,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叫关北昇。”男人停住脚步,望着月光下拉长的模糊的影子,等着身后的女孩追上来。片刻,他却发现并没有脚步声,只淡淡地传来了女孩的声音,“我叫文婕。”
关北昇把包换到左手,转身上前两步,右手轻轻地握住文婕的左手腕,“跟我这个坏人走吧。”
文婕没有丝毫的挣扎,她并不想要故作姿态,本来就是希望这样的。
到了关北昇先前预订好的酒店,文婕很快办好了手续,住到了关北昇的隔壁房间。
“为什么不让我蹭你的房间住啊?多开一间,多浪费钱。”文婕眨着眼睛说道。
“你很喜欢蹭别人的东西么?我还没有向你要车费呢!再说,我们很熟么?即使很熟也不方便……”
关北昇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文婕打断了,“有什么不方便的,一个屋两张床嘛不是!一人一张就好了,我不怕你是坏人。”
“我怕你是坏人!”关北昇无奈道。
“……”文婕怔怔地盯着关北昇,“我一个弱女子,你怕我强了你?你是长得挺帅的,但是我比较喜欢成熟老大叔。你没有注意过之前的新闻吗?有关我的新闻?”
“什么新闻?”关北昇刚从国外回来,确实不知道在文婕的身上发生过什么新闻。
文婕解释道:“我有男朋友的,只是现在有些状况不能在一起,我就跑出来旅行了。我男朋友比我大二十多岁,所以你放心,我对你这类小鲜肉完全没有兴趣。”
关北昇,也就是曾经的曹磊,那个被大家称作石头的男人。他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回忆了起来。
记忆不会出错,他们的第一次相遇,是在漆黑的楼梯间里,那时他受了伤,她无意间路过,他一直拉着她的手没有松开。
没有想到,在鹿山,他们又碰到了。
只是当时他受了伤,面目不清,后来他又动了换脸的大手术,已经跟以前长得完全不一样了,所以她认不出来,很正常。
只是,几个月不见,感觉这个叫文婕的女人变了很多。虽然她的声音没有变,但是说话的语气和感觉都变了,性格也从内敛变得热情火辣了。
见男人久久不言语,文婕说:“好吧,反正已经付钱了,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文婕在关北昇的房间里,清光了两人包内的所有食物之后,才满足地回了自己的房间,匆忙地洗了个澡,然后就开始为接下来的创作做着准备。
文婕看着舒软的大床,困意强势袭来,她扇了自己两个耳光,困意瞬间在这刺激之下落荒而逃了。
文婕一定要趁感觉还在,把灵感变成作品。
作品完成之后,文婕在画纸的背面写道:这一季的美丽,在于落叶飘下时的无声,在于冷风袭来时的味道。
文婕在无限的满足中醒来,洗漱后她简单地化了个淡妆,最后她又在旅行包前徘徊了很久,最终挑选了一套卡其色的休闲装。
文婕在一楼服务台看到了关北昇,她放轻脚步走到他的身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嘿,干嘛呢?”
关北昇说:“订房。”
“你在这里没有朋友么?住这里多贵啊?”文婕指了指头顶的房间价位表说。
“有,也没有。”关北昇把收据单随手放进米色手工包里,便转身出门了。文婕则跟在他的身后。
“喂,你住到几号啊。”文婕问道。
“一周。”关北昇答。
文婕:“那我怎么办?”
关北昇:“自己办!”
文婕:“你不要这么冷淡好不好?!”
“小姐,我不收留流浪儿童。再有,我叫关北昇,不是‘嘿’也不是‘喂’。我要去办事儿了,你确定,还要跟着我么?”
文婕撇嘴,“我记你名字干嘛?”
“也对。”关北昇冷不冷热不热的态度,让文婕很是不爽。
而关北昇,也在为自己刚才的那句话感到懊悔。
对这样一个还算陌生的人来说,“关北昇”三个字确实没有太多的意义。
文婕凑到关北昇面前,说:“你没有吃早饭吧?早饭很重要,一起先吃个早饭吧。”
关北昇:“没时间。”
“我请你吃,这里我不熟,你带……”文婕的话停在了嘴边,一脸的不满意。
缘由是,手机的震动。文婕接了电话,“什么电视台?不好意思,我不接受采访,就这样吧!我回答不了你什么问题,我和谁谈恋爱是我的私事儿,我不想跟任何人解释什么。”
关北昇发现小影子不在身边了,淡然一笑,他退着走了五六步,斜过头,饶有意味地问道,“小丫头,去吃饭?”
文婕怒气冲冲道:“不吃!”
“这附近有一家充满藏族风情的店,很有感觉啊!有一个房间专门放置了一些从西藏运来的藏式银饰,我上次去的时候,东西看着都还很不错。牦牛肉藏式火锅,绵羊肉春卷……”关北昇瞟了一眼难得沉默的文婕,“咳咳……而且每周都有藏族帅哥美女的表演节目,上次运气很好赶上了看表演,养眼得很啊!尤其那些帅哥帅得各有不同,保准有你喜欢的类型!没准勾引上一个,你的旅行就有伴儿了。”
文婕:“那你怎么没勾引一个美女呢?我都跟你说了,我对小帅哥没有兴趣!”
关北昇:“呃……好吧……”
关北昇突然短暂的思维短路了,经过快速修复之后,他说道:“勾引小帅哥什么的,玩笑而已。他们的表演真的很精彩,今天你运气很好,赶上他们有演出,去瞧瞧?”
文婕看着不远处藏味十足的牌子上写着“拉雅饭庄”,白了关北昇一眼,道:“切,都把我拐来了还问!本来是打算请你的,现在,为了惩罚你拐卖的罪行,就允许你请我来抵罪了。”
关北昇苦笑,“大小姐,请进吧。”
“在这里!”一进“拉雅”就听到一个柔美的声音。
“她是这里的老板娘。”关北昇跟老板娘握了握手,然后指了指文婕说,“这是我昨天偶遇的一个小丫头,叫……”
文婕抢过话头,“你好,我叫文婕。”
“女朋友啊?”老板娘低声调侃着关北昇,“你悠着点,金硕可不放心你这么随便溜达的。”
关北昇说:“金硕他是劳碌命,啥都爱操心。竹子,就是我们养的一条狗,多在院子里玩了一会儿,他都会担心狗跑丢了或者被人抱走了。我们那院子做了一级防盗,根本没有什么人进得来,一天天把他给紧张的。”
老板娘笑道:“他一直就是这样。以前我们一起跟师傅学做料理的时候,他就这个德行,改不了了。不过,这也是好事儿,有什么都让他操心好了,我们这些人也就能省心了。”
看着眼前的两人熟稔地逗趣、闲聊,文婕的心中一阵苦涩。她想象中的旅行不该是这个样子的,并没有先前预想的自由、轻松和惬意,反倒一路上她都在担心着安全的问题。
认识关北昇以后,文婕更是不想再继续这场预谋已久的独自旅行了。很多事情她一直觉得自己会喜欢,觉得会适合自己,可往往结果却不是这样。
关北昇之前一直冷冷淡淡的,可说到“拉雅”的时候却是那么的不一样,他和这个老板娘也是那么的和谐。
文婕也希望身边能有这样一个知冷暖、可以分享苦乐的朋友。
“文婕,你家是哪里的?”老板娘有着温柔的声线,说起话来格外动听。
“离关州市不远的一个村里。”文婕说。
“哎呀,这么巧,金硕不就一直在关州嘛!小关,你跟关州还挺有缘的。”老板娘说着给三人倒上了酥油茶,杯子是带有金色花纹的藏式杯。
“关州是个很浪漫的城市,也是个挺残酷的地方。”文婕突然想到了第一次被吴善任拉到怀里的场景,当时的那种抽离了冰冷现实的温暖,很幸福。
“这样啊,关州我一直想去,不过始终抽不出时间,有机会一定要过去玩一玩。小关非常懂浪漫,十足的浪漫主义者和完美主义者,很适合定居关州。你有没有定居关州的想法啊?”老板娘玩味地看着眼前两人的表情变化,“文婕,留个电话吧,去的时候联系你。”
关北昇给了老板娘一个‘你在惹事儿’的表情,老板娘则自顾自地把手机递给了文婕。文婕按了一串号码后,铃声响起。
文婕拿出自己的手机挂掉,把拉雅饭庄老板娘这几个字存入了电话簿。
文婕可没有兴趣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她也不care。
“文婕,你是做什么的?”老板娘问道。
“画画的。”文婕揉了揉鼻子,看了眼饭庄里的装扮,竟觉得美得炫目。如果能把这里的角角落落画出来,那就太棒了。
“画家啊,难怪有种艺术家的气质。”做一个饭庄的老板娘,怎么能把客人哄开心是她的必修课。
“你这里装扮的好美啊!”文婕不由自主地赞叹道。
老板娘笑道:“真的吗?被画家赞美,我得嘚瑟一会儿去!”
关北昇插嘴道:“让文婕把你这里画进漫画里吧。”
关北昇是真的厉害,这一下就说中了两个女人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