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桐跟安安打了一个招呼之后，直接推门走进了郑家轩的办公室。
    虽然吴桐并不常来这里，但是因为有郑家轩的味道，所以她还是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就像是在这里住过了好多年一样。
    “来了啊，跟你商量个事情。”从郑家轩略显严肃的表情来看，吴桐知道他是要谈正事儿。
    安安敲了敲门，端着两杯热茶走了进来，放下之后她便退出了房间。
    郑家轩说：“桐桐，我想让你去方舟集团总部那边上班，你觉得怎么样？”
    吴桐问：“什么意思？”
    郑家轩笑道：“让你入虎穴。”
    “这事儿，你爸爸那老头子能点头？”吴桐自然也觉得入了虎穴之后，再打虎肯定方便的多，但是这虎穴哪儿是那么好进的呢。
    “他已经点头了。”郑家轩朝吴桐挑了一下眉，只见他贼眉贼眼的，不像个好人。
    “什么时候？”吴桐觉得这事儿有点蹊跷。
    “上次办婚礼的时候，我让他给儿媳妇一个见面礼，表达一下诚意。”郑家轩说。
    “就这么简单？”吴桐撇了撇嘴，“我可是不会信的。这种借口你蒙别人可以，蒙我可是蒙不着。说吧，你拿什么条件跟老头子交换的？我要听实话。”
    “这就是实话呀。”郑家轩避开了吴桐的视线，端起茶来喝了一口，“我当时也很惊讶，没有想到他会松口松得这么快。我想，他可能是觉得你是个有趣儿的对手，想看看你到底要玩些什么花活。他现在岁数大了，很多东西玩腻了，想跟我们交交手，找一找刺激罢了。”
    吴桐半信半疑地说：“我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郑家轩却很快地跳过了这个话题，继续说道：“我们可以在大城市里面建小城市，也就可以在一个大集团里面建小集团，在大公司里面建小公司。”
    郑家轩这话什么意思吴桐很清楚，他这是要将大蛋糕切成小块儿，然后一点一点地吃掉的意味。
    不过道理归道理，做起来可是没有那么简单的。
    如果真如郑家轩所说，郑方舟已经给她在方舟集团总部安排了位置，那么这个开头算是很不错了。
    都说万事开头难嘛，只要进了总部，那一切都可以慢慢来了。
    可吴桐在意的是，郑家轩到底牺牲了什么，才换取了她在集团总部的一个位置。
    既然郑家轩搪塞不言真相，吴桐也没有办法再追问下去了。
    “我到总部具体做什么工作？”吴桐问。
    郑家轩回道：“方舟集团副总裁。主抓发展战略，分管影视传媒、文化艺术、电子科技、餐饮，还有新能源和稀有金属这几类的业务，加起来差不多百八十个分公司。”
    “你一定是在跟我开玩笑。”吴桐摇了摇头，轻笑道。
    郑家轩补充道：“不过，你暂时没有签发业务文件的权利，一切都还要拿到郑方舟那里签字。”
    吴桐说：“我并不觉得自己可以做得来。集团总部关系复杂，我很容易把自己圈死在里面的。”
    “我可以帮你。”郑家轩说，“跟郑方舟交手，必然要用些险招。你放心，我心中有数。”
    吴桐看向郑家轩，问道：“这老早就在你的计划之内吧？在最开始要跟我合作的时候你就想到了这一步，对不对？”
    郑家轩坦诚地点了点头，“是，我早就计划好的。所以，这并不是一场无准备之仗。”
    吴桐沉默了下来。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心中竟闪过一丝疑惑。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郑家轩的一颗棋子。
    他们之间的爱情，到底是否纯粹，吴桐一直在回避这个问题。但是，即使她视而不见，问题总归还在那里。
    吴桐尽量的将心中的这个疙瘩无限的最小化，可是它依旧系在那里。
    在风平浪静，相安无事的时候，它并无大碍。
    但是，一旦骤起波澜，就不知道这个疙瘩会不会突然发酵，变成一个无法控制的毒瘤了。
    “我什么时候报到？”吴桐继续问道。
    “下周一。”郑家轩答。
    “好，那我先回去了。”吴桐说着便站起了身。
    郑家轩突然拉住了吴桐的手，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能立马说出来。酝酿了一会儿，郑家轩最后才说道：“下了班等我一下，我们晚上出去吃吧。”
    “恩。”吴桐环视了一圈郑家轩的办公室，说：“离到总部上任还有几天，我走之前把你这个办公室重新布置一下吧。之情一直拖着没有时间弄，趁这几天好好给你整整。”
    “好，这里交给你，一切随你。”郑家轩说。
    人们往往容易被盛世繁华之景象所迷惑，进而忽略掉里面腐朽糜烂的部分。岂不知，再雍容华贵再光彩夺目的人，也都会有一条脏掉的内裤，和穿臭的袜子。
    走在轩视的回廊里，吴桐仿佛看到了虚与实的边界，一脚在这一边，一脚在另一边。
    吴桐突然想起了前一晚遇到的那个老奶奶，当时老奶奶大概是站在阴与阳的边界，一脚在这一边，一脚在另一边。
    这可能是一种预兆，预示着吴桐将要面对的一切。
    郑家轩和吴桐晚上在一家高档西餐厅里吃的饭。有模式化的牛排、红酒和甜点，加上无关痛痒的对话。由于两人各自藏有心事儿，而且都没有理清头绪，所以他们也不知该如何开口。所以，整顿饭两人便吃得有些兴味索然，沉闷异常。
    期间有服务生过来索要签名，请求合照，两人便对着镜头勉强微笑了一下，应付了过去。
    “婚礼那天之后，我们都还没有去看过你爸爸，一会儿我们吃完之后过去看看吧。”郑家轩说。
    “也好。”吴桐吃着乳酪蛋糕，没有抬头。
    当时知道吴善任的秘密时，吴桐都还没有像现在这样强烈的挣扎感。不知道为何，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对父亲莫名的尴尬反倒有所增加了。
    大概这种事情不能多想，不能细琢磨吧。
    又或许，吴桐最近是真的太敏感了。
    买了一些水果，人已经走到楼下了，吴桐才想起来要打个电话提前通知一下父亲他们要过去。
    吴桐问郑家轩，“还打电话吗？”
    郑家轩说：“打一个吧，我抽支烟再上去。”
    “好吧。”吴桐拿出手机，给父亲打了一个电话，说他们在路上呢，一会儿过去看看他。
    吴善任并没有说什么就挂断了电话。
    “吴老师状态怎么样？”郑家轩弹出一根烟咬在嘴上，问道。
    吴桐抢走郑家轩口中的烟，说：“听声音，心情好像还不错。”
    “那就好。”郑家轩帮吴桐点着了烟之后，才又拿了一根出来，给自己点上。
    毕竟是公众人物，两人找了一处比较隐蔽的地方抽着。一根烟还没有抽完呢，他们就看见文婕慌慌张张地从电梯里走了出来，脚步显得那样急促、凌乱。
    吴桐把烟扔到地上踩灭，远远地喊道：“文婕。”
    文婕猛地一停，转过了身。她看到是吴桐，眼中立马浮上了恐惧之色。
    吴桐慢慢地走了过去，不怒自威地问道：“来看吴老师啊？”
    “啊……恩！”文婕心虚道。
    “经常来？”吴桐紧盯着文婕的眼睛，文婕却不敢回视，眼神显得恍惚不定。
    “不经常。”文婕说完，又画蛇添足地道：“今天第一次来，第一次。”
    吴桐笑了，这第一次是从何说起的呢。文婕显然是慌到口不择言、胡言乱语了。
    “文婕。”吴桐把手搭在了文婕的肩头，她感觉到文婕整个人都在微微地发着抖。
    “跟我说实话，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吴桐厉声问道。
    硕大的泪珠从文婕的眼睛里夺眶而出，“没有，我真没有。我们什么都没有做。”
    吴桐长叹了一口气，“跟我上去坐坐吧。”
    文婕突然毫无预兆地“扑通”一声跪在了吴桐的面前，“吴桐姐，你饶了我吧！你饶了我吧！我错了，你就让我走吧……”
    吴桐把文婕拉了起来，“被人看见不好，我又没有说你什么。那你跟我去附近的茶餐厅坐坐吧，我们聊聊。”
    文婕却像木头人一样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
    郑家轩慢条斯理地抽完手中的烟，走过来对吴桐说道：“我先自己上去，你带她找个地方好好聊一聊。”
    吴桐叮嘱道：“先别跟我爸爸说我们碰到文婕了。”
    “放心。”郑家轩说，“我心里有数。”
    吴善任打开门，看见只有郑家轩一个人站在门外，他就问道：“桐桐呢？”
    郑家轩笑着说：“她碰到一个老同学，两人叙旧去了，喝杯茶就过来。”
    “啊，这样啊。家轩，你进来坐。”吴善任整个人看起来如沐春风。他比之前胖了一些，而且像是在健身，身上的肉看起来结实了不少。
    郑家轩把水果放到了厨房的餐桌上，退出厨房的时候，他注意到油盐酱醋的瓶子散乱地放在灶台边，水池子里还有一些没来得及洗的锅碗瓢盆。
    虽然吴善任之前自己也有做饭吃，但是这场景，郑家轩一眼便可看出，是两个人生活的痕迹。
    沥水架上还有一个橘红色的杯子，杯子上画着一个可爱的小猫咪，透着浓浓的少女情怀。
    见郑家轩迟迟没有动静，吴善任走了过来，说道：“都是自家人，还特意买什么水果啊！家里啥都有，买多了来不及吃就坏了。进屋坐，茶几上有我刚洗好的葡萄，你先吃着。”
    郑家轩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坐到了沙发上。他快速把房间打量了一遍，破绽多多，这个家里已经留下了太多文婕停留过的痕迹。
    大概，吴善任现在并不想跟他们隐瞒什么了。
    “这葡萄很甜，味道也正，你尝尝。”吴善任摘下一颗递给了郑家轩，带着讨好的意味。
    郑家轩接过来吃了，确实甜，味道也确实正。
    这时，刚好有工作电话打进来，郑家轩便走到阳台上去接听了。
    吴善任一边吃着葡萄，一边看着电视。
    就这样，两人免去了尴尬的相处。
    吴桐带文婕随意进了一家饮品店，她们找了一个最角落的位置。
    店里音乐声比较大，这样旁人也不会听到她们之间的对话。
    吴桐和文婕并排坐下，虽然俩人面前各放着一杯奶茶，但是谁都没有喝。
    “说吧。”吴桐看向文婕。
    文婕的嘴唇抖了抖，“说——说什么？”
    “你别怕，有什么说什么。你和我爸爸发生什么了，你说出来，我们再想解决的办法。你瞒着我，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而且，你也瞒不了我什么。”吴桐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威严，她努力将语气放得平和一些再平和一些。
    文婕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在吴老师那里，住了几天……”
    “然后呢？”吴桐问。
    “我画稿子的时候，遇到点难题。周洲老师很忙，我没好意思总去麻烦他。所以，我就打电话给了吴老师，问吴老师一些问题——”文婕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得很慢，边说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吴桐的脸色。
    “继续讲。”吴桐说。
    “然后，吴老师就让我带着稿子过去，说给我讲讲。然后，然后我就去了——一次画完稿子之后，下了大暴雨，雨一直没停……雨没停，吴老师就让我，就让我住下了……那个，那天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
    吴桐问：“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文婕搅动着自己的双手，知道自己把话说死了，只好诚实地回答，“第二天。”
    “你最近一直住在我爸爸那里？”吴桐问。
    文婕咬着自己的嘴唇，点了点头。
    “你主动，还是我爸爸主动的？”吴桐非常在意这个问题。虽然看起来这两个人是你情我愿的，但如果是父亲主动的，那这性质可能就不一样了。
    以老师长者的身份诱骗少女，这罪过，说小可小，说大可大。
    文婕的指甲已经扣进了皮肉里，手背上出现了一小排细密的血痕，“是我——主动的——”
    吴桐微微地松了一口气。
    文婕立马带着哭腔说道：“我知道我错了！我当时鬼迷心窍了！我不是有意的！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怎么就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情了！”
    吴桐握住文婕的一只手，说道：“这件事，不完全是你的错。如果你们彼此有意，我不能强行阻止什么。但是，文婕，你要明白，你还小。你也许清楚自己的感情，但这也可能是你一时的错觉和混乱。”
    文婕低着头，说：“我知道，我和吴老师不应该这样。”
    “我觉得，你们这段时间，最好不要再见面了。这样对你们都好，你觉得呢？”
    文婕不是个糊涂的人，她只在画画这一件事情上比较执拗。其它事情，她只求无过。
    “我在吴老师家里放了很多的稿子……”文婕犹犹豫豫地说。
    “你放心，我会把稿子收拾好送你宿舍去的。”
    吴桐看着文婕，她突然意识到，在这段老少情感关系之中，大概难以解决的不在这一边，而是在父亲那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