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电梯里走出来的人都没有离开,而是围成一圈,好奇地看着吴桐和坐在地上的男人,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状况,纷纷拿出手机对着他们一顿猛拍。
吴桐舔了一下嘴唇,脸上挂着冷笑。
这种时候,解释有用吗?
显然没用。
吴桐转身往电梯里走去,结果大腿被男人紧紧抱住。原本她可以一脚踢开的,但是考虑到还有很多围观的人,吴桐咬牙忍了忍。
低头问道:“说吧,你想怎么样?”
小伙子摆出一副委屈到极点的样子,“你打了人,还问我想怎么样?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呢?”
吴桐苦笑出声,这个人专业碰瓷的吧?还真是活久见。
“那好吧,走,一起去派出所吧。”吴桐说,“让警察叔叔带你去医院验伤,怎么判定这件事儿听人民警察的。”
小伙子眼珠子转了两转,说:“不用了,你当面跟我鞠躬道歉,我就原谅你了。”
“哥们,你搞搞清楚,我可没有说我做错了什么事情,明明是你动手动脚在先,我属于正当防卫好吗?让我道歉?你脑子秀逗了吧!”吴桐说这句话时的声音很大,估计周围关注这件事情的人都听到了。
商场保安赶了过来,询问过两人的情况之后,将他们带去了保安室协调。
很快,郑家轩和小伙子的领导都赶了过来。
小领导见到郑家轩之后,一个劲儿地点头哈腰,不问事件经过就不停地道歉,恨不得跪在地上磕头谢罪。
郑家轩全程用了不过两分钟,就解决了这件麻烦的事情。
吴桐始终没有明白,那个奇奇怪怪的小伙子是何来路。
郑家轩耸了耸肩,说道:“他就是个性情古怪,自卑又懦弱,没有能力又不努力的人而已。你好心帮了他一下,他就觉得可以赖上你,想从你身上得到好处。而且,我想他一定是觊觎你的美貌,想揩点油,没想到你会在公共场合出手。后来,他怕收不了场,就抵死耍赖。”
“就是这样吗?我看电梯口那边一个监控摄像都没有装,很奇怪啊……”吴桐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郑家轩握住吴桐的手,十指相扣,“前一天大整修,把旧的一批全都卸下来了。今天你们在大厅里做活动,所以他们还没有来得及把新的监控摄像头装上去呢。”
“就这样?”吴桐真想翻白眼。
“恩,就这样!”郑家轩笑,“你想多了。”
“好吧,被碰瓷的感觉,真不爽。”吴桐以前也不是没有被人赖上过,但是她基本都用武力解决了麻烦。现在认识她的人多了,反倒束手束脚,不敢乱说什么,也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举动,生怕被人抓住把柄,不好收场。
郑家轩揉了揉吴桐的秀发,“以后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有什么麻烦,我给你解决!有什么后果,我替你担着!”
“你知道孩子是不能溺爱的吗?”吴桐笑。
“你又不是我的孩子。”郑家轩嘴角上扬,“以后无论有没有孩子,有几个孩子,无论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你在我心里永远是第一位的!”
甜言蜜语虽然不可尽信,但是听着,却有着莫名的幸福感。
这也是为什么有那么多的女孩子逃不过甜言蜜语的原因吧。
因为人天生对好听的话,都没有抵抗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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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绘里又在同一个梦境中惊醒,梦里她是一只太平洋上有着彩尾的小鸟,是没日没夜飞翔的旋舞精灵,另一只白尾鹰始终飞在她不远的下方。
白尾鹰对她说:这辈子我来守护你。
他们始终飞在不同的高度上,彩尾鸟感激着、感动着,白尾鹰尽职尽心着,他们却始终没有办法并肩飞翔。
后来,彩尾鸟折断了自己的翅膀,只为与白尾鹰有一次擦肩的飞翔,在擦肩的瞬间白尾鹰也折断了自己的翅膀,同彩尾鸟并肩坠落,坠落向深渊……
“里里,怎么突然这么没精打采的,该不是又去哪儿开始鬼混了吧?!别忘了你肚子里还有小宝宝呢啊……”吴桐递过来一杯牛奶在杨绘里面前晃了晃。
“太平洋……”杨绘里失神地喃喃着。
“什么太平洋?”吴桐摸了摸杨绘里的额头,“没有发烧啊,怎么竟说胡话。”
杨绘里晃过神来,一脸焦虑地看着吴桐,说:“我最近总做同一个梦,在太平洋上。”
听完杨绘里讲完整个梦境,吴桐沉默了下来。
“你别不说话啊,你这样会吓到我的。”杨绘里用力摇了摇吴桐的手臂。
“要我给你解梦吗?”吴桐问道。
“恩恩!”杨绘里猛点头,一脸期待地看着吴桐。
吴桐突然毫无预兆地唱了起来,“好像一场真实写成的梦,没有山无棱;如果一切的一切还有可能,让爱成永恒;只为承诺的承诺做凭证,要坦诚……”
杨绘里听得一脸懵逼,“啥意思?”
“没有啥意思。”吴桐淡淡地回道。
“怎么一开口就尬歌呢?”杨绘里扁嘴,不高兴,“这歌听着有点耳熟啊……郑家轩的?”
“恩,他最近新出的歌,歌词是我写的。”吴桐说。
“到底什么意思嘛,你不可能随意就给我唱这么一首歌的,快跟我解释解释!”杨绘里急得快哭了。
孕妇的感情就是如此细腻、如此脆弱,随时会崩溃的感觉。
“里里,你孕期焦虑了……”吴桐声音轻轻地飘了过来。
“哦……”杨绘里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现在吴桐说出来,她就确认了之前自己的怀疑。
“我现在睡不好,梦还多,醒着的时候也总是胡思乱想的。”杨绘里拨弄着自己的手指,低着头说道。
“老萧知道吗?”吴桐把杨绘里搅在一起的手,握在自己温热的掌心里问道。
“他工作辛苦,压力也大,现在各种抽时间陪我,我不想让他为我担心更多了,我怕他也顶不住。”面对杨绘里迅速地成长,突然地懂事,吴桐有些不知所措。
吴桐知道,杨绘里的焦虑来自于萧恩良对她无私的好。
这种好,给了杨绘里不小的心理负担。
其实杨绘里和萧恩良并非同一世界的人,他们性情不同,爱好不同,生活方式不同,可以说,几乎所有的三观都是不同的。
但是他们相爱,这也是事实。
而当杨绘里渐渐意识到她和萧恩良的这种不同时,萧恩良对她百般的好,让她产生了很多不好的设想。
她担心这一切只不过是过眼云烟,她怕这一切会戛然而止。
怕她会像梦中的那只彩尾鸟一样,只能看到守护着自己的白尾鹰,而永远也触不到那个真实的他。
吴桐刚刚之所以唱那首歌,是想让杨绘里明白,现实永远是现实,但现实有很多种可能,也有无数的奇迹。只要遵从本心,未来就交给未来好了。
这其中的深意,吴桐希望杨绘里能够慢慢体味。
因为道理讲出来没有用,自己品出来,才有用。
多年前,吴桐也曾被各种梦境困扰过。
然而当她走出梦境时,同时也就走出了困境。
那时的吴桐正在撒哈拉沙漠执行任务。
尘土推着她前行,失控的方向盘把吴桐拐向一望无际的沙漠,清晰的只是那一粒粒坚硬的石子,模糊的总是自己那张不明的侧脸……
光线照亮了大半张的脸,帽檐挡住了双眼,记不起当时身边的场面……
梦,一场场噩梦,都在祭奠,祭奠着什么,吴桐不懂。
那时吴桐最想念关州清晨的雾气,总是掺着滚烫的鲜豆浆围绕在人群中,遮挡了许多尴尬的照面,减缓了过快的城市速度。
她想念关州正午的明媚,捧着午餐,咀嚼着望天,乌云嬉戏,群鸟舞蹈,时而飞机帅气地滑翔而过,惬意地眯一觉真是格外的舒适。
她想念关州霓虹的炫耀,繁华的朴实,一种无法界定的安宁,即使孤身一人也不觉得孤单。
而在沙漠里,这一切都远去了,没有了自在的呼吸,没有了舒展的神经……
这种开始总是让人不那么畅快,那夜夜沉沉的梦境让人格外的沉重,醒来的那瞬,如此的悲戚。
吴桐感受过,所以她明白杨绘里此刻的感受。
杨绘里此时的焦虑,就如同她当年要面对的广阔沙漠。
事实上,每个人的经历都不同,但不同的经历下却有着莫名惊人的相似。
相似的痛苦,相似的感受,大同小异的阵痛和成长。
“里里,别想太多,有人爱你,你就好好地享受这份爱。如果你因为过于担心而浪费了这些来之不易的关爱,那就太傻了,也太令人遗憾了。”吴桐抱了抱杨绘里,把力量传递了出去。
亲自开车把杨绘里送回家之后,吴桐原本想找郑家轩商量下丁家账本的事情。
她要找到姐姐吴柳青,但她不想将丁家的账本交给郑方舟。
这件事情吴桐想了很久,但是没有想出答案。
就在宾利快要到达轩视楼下的时候,吴桐又改变了主意,她决定再考虑一天的时间。
如果还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再去找郑家轩商量。
回康城小区的路上,吴桐心血来潮拐道去了编辑周洲的出租房,打算跟他商量一下下一本漫画书的事宜,再问问文婕的情况。
结果打开门之后,吴桐就被屋内的景象惊呆了,来之前她其实是有些心理准备的。
前两日去出版社交稿的时候,周洲刚好去了印刷厂不在办公室。
不过吴桐碰到了总编,总编跟她说最近周洲工作到了走火入魔的境界,已经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了。
吴桐心想,周洲以前还是个洁癖的人,再怎么工作狂,再怎么邋遢,也不至于像总编说得那么夸张吧。
但是,从眼前的情景来看,吴桐觉得总编说得一点都没有夸张,甚至还给周洲留了几分面子。
“小周周!你——你在这儿养蛆呢啊……”吴桐捏着鼻子探头望向电饭锅,锅内的绿霉开成了一朵街边的色素棉花糖。
“你来啦……”周洲懒懒地说,“带吃的了么?”
“没有,我们出去吃个饭吧,在这屋里哪儿还能吃饭啊!不行不行,我得叫个家政服务来给你收拾收拾。啧啧,你这样会生病的!”
吴桐踢了踢脚边的矿泉水瓶、脏衣服,还有袜子、废纸……
一路艰难地走到周洲身边,周洲仍旧用他那血红的双眼盯着电脑屏幕,手指时不时的在键盘上敲打着。
“这几份稿子我还没有看完呢,不能出去。”周洲鬼魅地看了吴桐一眼,笑道,“帮我订几份外卖,谢谢啦!”
“你多少天没有出门了?”吴桐轻轻地捏了捏周洲泛着油光的黏腻的头发,“你多少天没有洗头了?”
周洲想了想,“不记得了。”
吴桐朝周洲脸上冒出的痘子按了下去,“你不会一直都没有洗脸吧?”
“哎呦,好痛。”周洲一巴掌挡掉吴桐的手说道。
吴桐半张着嘴,简直说不出话来了。
她真是都不好意思请小时工来打扫了,脏成这样,保洁阿姨都会罢工的。
吴桐看着面目狼藉的现场,突然想到了洁癖症严重的金硕,如果这场景让他看到,估计会当即晕倒的。
吴桐身上的香水味完全抵挡不住这一屋的腐朽之气。
她把窗户推开,开到最大,周洲马上喊热。
吴桐双手叉腰,环视了一圈房间,然后从墙角拽出一个电风扇,插上电之后,按了最强的一档风,对着周洲吹了起来。
周洲满意地吸了吸鼻子,继续对着电脑屏幕认真地看了起来。
他这是要当世界第一漫画编辑的节奏啊!
满地堆得都是各种专业和专业相关的书籍,日文的、英文的……
还有各种古代历史、传奇故事,《山海经》、《古希腊故事全集》等等新旧不一的书籍。
吴桐一眼看到周洲身上穿着的睡衣染着斑斑油渍,试探性地凑过去一闻,差点熏晕过去。
她一把将周洲身上的衣服拽了下来,然后严厉地说道:“裤子也脱了!”
周洲竟然毫不犹豫地麻利地把裤子脱了下来。
吴桐一脸黑线,嫌弃地瞄了一眼周洲现在身上穿着的唯一一件奥特曼的内裤,不敢再往下想。
看来——身上那件贴身的,只能扔掉了……
吴桐挽起袖子就打扫了起来。
把脏衣服全部丢进了洗衣机里,倒入洗衣液和消毒液之后,又去开了热水器。
拖地、抹灰,足足干了两个小时,才有了能住人的样子。
吴桐强行把周洲连推带拉地拖进了洗浴间,调好水温之后她就守在了门口。
拿出手机在网上定了一沓新的内裤,又定了两人份的饭菜。
“对了,你的稿子改完了吗?改完赶紧拿给我看啊……”周洲一边洗澡一边朝门外喊道,“还有,下一本你打算画什么,想好了吗?大纲快点拿给我看啊!”
这个疯子!真是走火入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