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硕是彻底指望不上了,杨绘里什么时候能回家还不一定,她正常下班直接回家都要到晚上七八点钟了。而且按照她往常的习惯,可能还会跟同事或者朋友一块儿吃个晚饭,逛个街或者散个步什么的,到深夜十一二点也是常有的。
所以,照顾重伤的小柯基,吴桐只能靠自己了。
好在小竹子很听话,不会乱动,也不会乱叫。
最多只会在疼得受不了的时候缩缩身子,浑身颤抖。
金硕远远地看着,不禁被这条坚强而隐忍的狗狗感动了,“我觉得这条狗跟你很像。”
吴桐用板子固定好小竹子身上三处骨折的地方,然后小心翼翼地剃掉了它身上所有的毛发。
那一坨坨黏糊糊的狗毛被推掉之后,露出了皮肤上那些触目惊心的红斑和割裂的伤痕。
每个伤口上都结着一层厚厚的血痂,从血痂的颜色和厚度可以推测,不少伤口好像曾被多次撕裂,所以很可能经受了数次结痂又撕裂,撕裂又结痂的痛苦过程。
小竹子能够活下来,已经是个奇迹了。
吴桐先用消毒的棉布,一寸一寸地擦拭着小竹子的身体。
毛发全部被剃掉之后,小竹子显得愈发瘦削,能看到它只剩下了一把骨头,大多还都是断裂的。
吴桐想要抱起它,都感到无从下手。
面对这样一个小生命,吴桐内心深处的那份慈悲,彻底被催发了出来。
原本还想找人领养它呢,现在却有些舍不得了。
正了骨,清了伤口,吃了药,打了针,一番折腾之后,小竹子安然地在吴桐的怀中睡了过去。
金硕把早就做好的饭菜重新热了一遍,才端到吴桐面前的茶几上。
吴桐一手抱狗,一手吃饭。
金硕就坐在对面的沙发上,静静地看着吴桐,和她怀里的那个像极了猴子的狗,说:“没想到你还挺善良的。”
吴桐仔细地挑着口中的鱼刺,咽下鱼肉之后,才笑道:“那你以前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心狠手辣?不择手段?”
“不。”金硕说,“以前我觉得你是个过分理智的人,缺少真情。”
吴桐笑了,“你是说我淡漠?”
金硕没有否认,但也没有承认。
“金硕,论理智,我不如你。”吴桐意有所指的话让金硕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原来家轩都跟你说了,也是,你们现在确实是无事不聊、无话不谈的关系。”面对这个问题,金硕不想回避,也没什么好回避的。
吴桐问:“你对他的感情,这么多年了,都没改变么?”
金硕不自觉地搅动着双手,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在做一个显示出内心不安的动作,“太多年了,变没变不清楚,只是习惯了……习惯了做梦,习惯了骗自己。可面对一个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愿望,又能怎么办呢?!”
吴桐有点于心不忍,她清楚,很多感情是人类无法控制的,生而为人,就没有绝对的理智。
那些看起来无比理智的人,也都有冲动的时候,和疯狂的时候。
吴桐问:“你看到我和家轩在一起,有没有恨我的感觉?”
“我为什么要恨你?!”金硕大概觉得这个问题很可笑,竟然笑得露出了一排洁白的牙齿。他是个很少会这样咧开嘴大笑的人,在非常开心的时候,他也只不过是勾勾嘴角淡然一笑。
吴桐吃饱了,放下筷子,一脸认真地看着金硕,觉得他此刻这样的开怀大笑来得莫名其妙,不可理喻。“因为我和你深爱的人在一起了啊?”
金硕收回刚刚失控的表情,恢复了往常的冷漠神态,但眼角依然含笑,“总会有那么一个女人,最后跟家轩在一起。这个事实多年前我就已经接受了,所以我是有心理准备的。”
“但你依然很难受。”吴桐说,“你试图掩盖,想要表现的云淡风轻,但有些事情不是你想掩盖,你极力掩盖,就真的能掩盖得了的。”
金硕说:“你是女人,而且是个聪明的女人,所以你更加敏感,直觉更准。但家轩他不会知道,他只是把我当兄弟。对我来说,这就够了。我不会让他难做,不会让他觉得无法面对我。你看,他需要我的时候,还会来找我帮忙,他让我帮你戒烟戒酒,调整饮食,说明他并不介意我的存在。”
“你以为家轩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虽然他跟我说的时候,都有点模棱两可,好像不知道你依然像当年一样一往情深似的,但你最好不要小看了他,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了解。他之所以在清楚你对他感情的情况下,还找你来帮忙,只是因为他是个目的性很强的人。说一句让你感到痛心的话,他之所以还能来找你,只是因为你的伤痛并不会引起他的疼痛。直白点说,他并不是那么在意你的感受!”
这个现实,很残酷,金硕不想面对,也不想接受。
让他接受郑家轩不可能跟他在一起的这个事实,已经很艰难了。
“碗筷你放到水池里不用动,我明天来洗,我先走了。”金硕说着站起身,就往门外走去。
吴桐对着金硕的背影说道:“金硕,你也不小了,该为你自己的幸福想想了。”
金硕站住脚,没有回头,“他知道你要跟我说这些吗?还是他让你来跟我说这些的?”
吴桐怕惊扰了怀中的小竹子,所以她坐在沙发上,没有动,“是我想说的,但是他知道。”
“他没有阻拦你?”金硕依然背对着吴桐。
“没有……”郑家轩从来都不会阻拦这样的事情,他有太多重要的事情需要解决、需要处理,这是吴桐近半个月来替郑家轩跑遍大江南北之后,切身体会到的。他有多么的不容易,她了解。所以,郑家轩顾忌不到那么多的人。毕竟一天只有二十四个小时,毕竟人的精力再多也是有限的。
“那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他也不是完全不在乎我的感受。”金硕希望听到一个肯定的答案,来安抚一下刚刚受到的心灵伤害。
“是。”吴桐给了他,他想要的答案,“他希望你过得好,希望你不要在他的身上无谓的浪费一生的时间,真的不值得。”
金硕语气不明地淡淡道:“那我谢谢你们……”
吴桐的心一抽,有点于心不忍,“金硕,世界这么大,值得爱的人真的很多,不只一个郑家轩。”
“如果有一天郑家轩要跟你分手,你觉得你可以敞开心怀、再次全情地去找别的男人吗?”
吴桐沉默了,她可以吗?她也不知道……
“我走了。”金硕失神间,没有把握好手下的力度,关门的声音有点大,小竹子在吴桐怀里猛地站起身,警惕地看了眼周围的环境。
当它意识到自己尚在吴桐的怀里时,渐渐安静下来,再次陷入了沉睡中。
情难自抑啊,情难自抑……
多情伤人,可薄情无味,多情和薄情到底哪个更好,实在是个难题。
恍惚间,已到了夕阳西下的时候,吴桐是真的累了,直接歪倒在沙发上,将小竹子圈在臂弯里,很快进入了梦乡。
杨绘里风尘仆仆地回到家时,已经差不多要零点了。
她进门时发现房间里的灯是亮着的,就知道吴桐已经到了家。
吴桐出差的这段时间,金硕和郑家轩都没有来过,所以她每次晚上返回家中时,都是漆黑一片。
杨绘里穿着拖鞋踢踢踏踏地来到客厅,一眼就瞧见吴桐臂弯里抱着个不明生物睡得正香。
她蹑手蹑脚地挪到吴桐身边,拨了一下那黄色的蜷起来的东西。
结果它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吓了杨绘里一跳,也惊醒了酣睡中的吴桐。
“我去,吓了老娘一大跳!”杨绘里拍拍自己的胸脯,问它,“你是何方妖孽?!打哪儿来的?!”
吴桐刚睡醒,嗓子哑哑的,半睁着眼睛对杨绘里说:“回来了?几点了?”
“十二点,这是啥呀?怎么有点像猴子啊?你准备养猴子吗?”杨绘里把手伸过去打算摸摸小竹子,结果小家伙很凶猛地“汪汪汪”叫了几声,还露出了锋利的牙齿。
杨绘里吓得往后退了两步,“这是狗啊?”
“你别招惹它了,它病着呢。”吴桐摸了摸小竹子的背,安抚它一点点坐回到原来的位置,但小竹子的眼睛还在死盯着杨绘里。
“哎呦,这狗的脾气还挺大的。”杨绘里一屁股坐到另一侧的沙发上,从包里掏出一颗肉枣,一把拆开包装袋,肉香瞬间弥漫,“折腾了一晚上,累死我了。”
吴桐:“干嘛去了?没吃宵夜吗?”
杨绘里:“公司要出新游戏,一直在加班!”
小竹子闻到熟悉的气味显得格外的兴奋,站在沙发边缘不停地倒腾着小脚。
“小竹子,你现在还不能吃肉,更不能吃这么咸的东西。上次是因为实在没什么能给你吃的了,所以才让你吃了两口,怕你饿死。现在你只能吃我给你做的东西,等以后病好了,我给你买狗狗零食好不好?”吴桐想起来在医院的时候,她喂小竹子吃过肉枣,所以她以为小竹子这么兴奋只是因为想吃杨绘里手里的肉枣了。
但吴桐猜错了。
小竹子不会说话,它无法告诉吴桐它是怎么来到康城小区的。它想,大概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那天傍晚,它是怎么尾随着杨绘里,一路磕磕绊绊地才找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