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桐:郭教授不是出差去了吗?难道没去成?讲座取消了?还是会议推迟了?
杨绘里:可不就是没去成嘛!她走到半道儿,还没到机场呢,就让司机把车子开回了医院。因为不放心她的宝贝儿子,所以就推掉了会议和讲座,我去!当教授的怎么可以这么任性啊?!说不去就不去了?会说不开就不开了?讲座说不讲就不讲了?等等,打字太慢,我给你发语音!对了,你现在方便听语音吗?
吴桐拿出耳机插到手机上,回了两个字:方便。
杨绘里憋了好多天,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讲这件事儿,现在终于可以尽情地打开话匣子倾诉个痛快了。
那天为了参加慈善拍卖会,杨绘里有精心打扮过。
不说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那也足够玲珑有致,美艳大方啊。
只不过跟郭教授照面的时候,手上正好握着个卤鸡爪,嘴巴里咕哝来咕哝去地在挑着小骨头,吃相略显豪迈而已。
郭莲淸是直接推门进来的,金硕当时正在收拾桌上的残羹冷炙,听到门的响动,转头去看,有点惊讶,但还是礼貌地点了下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杨绘里喝得有点上头,原本就不是特别稳重的性子,这时的动作更是有点大开大合的意思。
在安静的病房内,声音也显得大了些。
“你怎么不敲门就擅自闯进来了啊!找错门了吧!”杨绘里醉眼迷离地看着进来的女人,说着话也半点没耽误她啃鸡爪。
郭教授眉头深锁,闻了两下房间内掺杂着果酒和各种食物的复杂气味,语气不禁就变得冷硬起来,“我走错门?我儿子在这儿我怎么会走错门?”
杨绘里摆摆手,仰头傻笑,“现在还有到处认儿子的呢,你谁啊你,精神科走串的吧!”
郭教授气得双眼冒火,“我看你才是精神病院没看好的神经病呢!”
金硕站到杨绘里面前,将她完全挡在身后,对郭莲淸说:“她有心事,喝多了点,口无遮拦,请您见谅。”
“年轻人,我看你挺稳重的,找女朋友可要擦亮眼睛啊,像这种娶进门你妈妈会被气死的!”郭莲淸说着就走到了萧恩良的床边。
金硕淡淡道:“她不是我女朋友。”
“原来不是啊,恩,看着确实也不像一对儿。”郭莲淸瞅了他们俩一眼,低头看着萧恩良问道:“都是你的朋友啊?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些朋友?”
“妈,刚刚家轩和吴桐也在,他们有事儿就先走了。好长时间没聚聚,又看我自己在这儿怕我无聊,所以他们来给我解闷的。年轻人嗨起来、疯起来您可能接受不了,不过还是希望您能体谅一下。”
郭莲淸半天没说话,整个房间里的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当萧恩良喊出那声“妈”的时候,杨绘里才稍稍清醒了一点。
萧恩良的妈?!
她疑惑地看着金硕,嘀咕道:“老萧的妈不是应该在天上呢吗?”
金硕深深地看了杨绘里一眼,觉得这姑娘今晚是没救了,便转过身默默地继续收拾桌上和地上的狼藉去了。
只想尽快收拾好之后,远离这个糟糕的场面。
郭莲淸大踏步地走到杨绘里面前,咽了口唾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说:“你爸妈教没教过你怎么说话啊?!什么叫我应该在天上呢!你这是咒我死呢?!”
要不是郭莲淸还在意自己的身份,还把自己归为文化人,此情此景,面对这么一个不会说话的姑娘,真想叉着腰拿手指头指着杨绘里的鼻子,狠狠地、痛痛快快地骂一通。
杨绘里还觉得委屈,“都说您出国开会去了,那不是应该在飞机上吗?飞机不是在天上吗?我没说错呀……”
郭莲淸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但又无法反驳,因为杨绘里这话说得确实也没毛病。
但是怎么就听着让人感觉这么不舒坦呢!
果酒的度数并不高,之前杨绘里是喝得急了、喝得猛了,才一时间感觉有点上头。
此时已经清醒地差不多了,她也开始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但咬咬嘴唇,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来挽回刚才丢失掉的形象。
她没有在家人身边长大,不懂得该如何与长辈相处。
多年来,已经习惯了跟差不多年龄的同事,跟差不多年龄的闺蜜互损、互怼。
同龄人之间,相熟的人之间比较容易感知对方话语中的真实内容。
不会因为说你一句精神病,就动怒;
不会因为咒你一句去死吧,就生气;
不会因为无意间、无意识的一句不走心的话,就永远记恨你……
但和并不相识的,并不相熟的长辈讲话,却该有必要的礼貌和尊重,要有一定的分寸,要懂得选取合适的语言和方式进行对话和沟通。
然而,这些,杨绘里并不懂。
金硕快速地清理好房间,就拉着杨绘里离开了病房。
之后郭莲淸跟儿子说了什么,杨绘里就不知道了。
杨绘里抱着个枕头,趴在床上,头发像个女鬼似的披散下来,对着手机话筒说:“怎么办啊,桐妹儿,郭教授好严厉的样子,幸好我还没跟他在一起呢,我觉得我跟他真的不合适。他妈妈明显是个很讲究门当户对的人,对儿子娶个什么样的老婆进门,把关把得一定很严。唉……我知道萧恩良为什么一直什么都不说了,他可能也觉得我跟他没法走到一起。算了,不能在一起就不能在一起吧,反正我也一直都觉得自己不适合婚姻。我不会讨好长辈,结了婚以后也得不到他们什么好脸色,何必让自己过得那么憋屈呢,我觉得犯不上,不值得。”
真的不值得吗?吴桐觉得杨绘里并不是真的这么想的。
只是因为杨绘里觉得无法立马改变自己,同时又无法立即让郭莲淸改变固有观念、改变对她已然产生的恶劣印象,所以才会有一种无力感,所以她才想要逃避。
所以才用这种说法来麻痹自己,试图用这种办法来减弱痛苦的感觉。
里里,你喜欢老萧吗?——这一条消息发过去之后,吴桐等了很久,杨绘里都没有回复她。
就在吴桐累得昏昏欲睡的时候,机场通知管制结束,吴桐所坐的那一趟航班将会在半个小时之后登记。
吴桐长舒一口气,还好,时间还赶得上。
刚刚上了飞机,找到座位坐稳,吴桐正准备关机的时候,杨绘里发过来七个字:喜欢是什么感觉。
热衷于在各个群里斗图的杨绘里,这一次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打,可见吴桐刚刚的问题难住了她。
所以回答不出来的杨绘里选择反问了一个问题。
然而,这个问题,比之前的问题更加难以回答。
如果说吴桐问杨绘里的问题还有一个答案。
那么杨绘里问吴桐的问题,却没有一个标准的答案。
因为每个人都有属于他的那个答案,所以就会有无数个答案。
没有哪个对哪个错,只是每个人的理解不同,所需不同而已。
吴桐也没能回答出杨绘里的问题,她直接退出微信关了手机。
喜欢与不喜欢,爱与不爱,时间终会让你明白的。
飞机中途遇到了雷暴天气,好在最后有惊无险地顺利通过了云雨区。
多日来,奔波于各地,精神过渡紧张,身体几近透支,令吴桐在全程的飞行中,都没怎么清醒过。
当空姐过来提醒她飞机遭遇强对流和雷暴,需要随时保持防护姿势的时候,吴桐都还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中。
她趴在自己的大腿上,双手穿过小腿握紧,做好了空姐让她做的姿势之后,立马又睡了过去。
迷迷瞪瞪醒来的时候,飞机已经降落在了关州机场。
事实证明,萧恩良和吴桐的担心是多余的。
见到匆匆赶来,一脸苍白疲倦的吴桐时,郑家轩并未生气,他紧紧地抱着吴桐,就那么一动不动地抱了很久。
站在母亲的墓前,郑家轩静默了良久,才缓缓开了口。
“妈,这是吴桐。除了你以外,我最爱的女人。漂亮吧?她不光漂亮,还聪明,而且特别善良,跟你一样善良。
我知道你有很多想念的人,可是我不敢让他们知道你在这儿。我不敢让任何人知道,因为如果有人知道了,郑方舟就会知道,他身边的那些女人也就知道了……
万一,有人连你最后的这一片净土都不放过,我想我会疯掉的。我怕我会成为一个可怕的恶魔,我知道你不希望我变成那样,那样你会伤心的。
妈,你不要觉得冷清,曾经你特别不放心的那帮学生,现在都很有出息,很多都结了婚,小日子过得也很不错。
小姨她很想你,经常翻出你们的合照,边看边哭,你放心,我会照看她的生活的,让她过个安乐的晚年……
这是我第一次带人来看你,你高兴吧?
这是你儿媳妇儿,争取明年来看你的时候,给你瞧瞧我们的婚纱照和结婚证。
我们给你磕个头,然后就要走了。
妈,对不起,不能常常来看你,我想你能理解我的……
吴桐,来,我们给妈磕个头。”
两人低头的瞬间,几行热泪砸在了水泥地板上。
墓碑旁的鲜花真艳啊,黑白照上的女人好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