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溪明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醒来后,仍觉得头昏昏沉沉,她最后的记忆,是顾如许为了护着她与那些人交手,但看看四周,她分明已经躺在了某间屋子里。
她们已经脱险了吗?顾教主呢?是她把她带到这儿来的吗……
她艰难地支起身子,浑身的骨头都像是被拆了一遍似的,她悬着一口气,缓缓地下地,四下静悄悄的,她也不知这里是哪儿,四周的一切都十分陌生,她没什么力气试着喊人,只能自己起身去拿衣裳,忐忑不安地出去看看。
这似乎是一座临街的宅院,踏出房门便能清楚地听到巷子里的吆喝声,日上三竿了,外头十分热闹。
院子里并没有看见任何人,她也不知顾如许在不在这,只能顺着声音往外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街上。
这儿似乎是滨州城,集市中熙熙攘攘的百姓几乎挤得她走不了路,只得靠边慢慢地走。
脑子里依旧昏昏沉沉,走几步,便要停下来喘一喘,胸口疼得她直抽冷气,路过街边小摊,从铜镜中她看到自己的脸色,用刚从鬼门关回来形容也不为过。
四周没有一个熟悉的人,她本想跟人打听顾如许的下落,或是去官府的路,可是凭她现在的力气,连抓住一个人询问,都颇为艰难,走着走着,倒是连来时的路都忘了。
看着全然陌生的路,她忽然有些茫然。
而此时,林煦端着药走入院中,却发现房门开着,走进去一看,屋中已空无一人,不由得心头一紧,赶忙放下药在宅院中里里外外地找了一圈,连顾如许那屋也去了,正巧岳将影也在。
“何事慌张?”坐在榻上的顾如许极少见他露出如此心神不宁的样子。
林煦神色凝重,看了岳将影一眼,问道:“岳郡主可有来过这?”
顾如许皱了皱眉:“她不是在南院养伤么,醒了?”
他顿了顿,脸色更沉几分:“方才属下去送药,人不见了。”
“什么!”岳将影跳了起来,“方才还去看过,人一直没醒,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林煦眼下没心思同他多说,只道一句“我去找找”,便快步离开了这。
岳将影不放心,也紧跟着出去找人,顾如许吩咐几个暗阁弟子跟出去。岳溪明受了那样的内伤,应当走不远,只能先将附近的几条街找一遍了。
林煦沿着街,像路过的行人描述岳溪明的容貌和身量,打听线索,从街头寻到了街尾,却从一个小贩口中听闻,方才见过这样的一位姑娘,看起来脸色十分不好,有几个男子尾随这她,一路朝东边去了。
闻言,他感到自己脑子里的那根线顿时绷紧了,立刻朝着东边赶去。
与此同时,不知身在何处的岳溪明走过小桥,实在累了,便想靠着桥墩歇一歇。
“咳咳……”她捂着胸口,一咳就牵动着某一处生疼,着实难熬。
找不到顾教主,也得想法子回到那座院子才行,万一顾教主将她安置在那,回头却发现她不见了,可怎么办?
她揉了揉眉心,愈发觉得自己在半梦半醒间,有时甚至感觉不到自己是不是在走。
走了这么久,口渴得很,她寻思着要不要去哪儿讨一碗水喝。
就在这时,眼前忽然暗了暗,她抬起头,望见几个寻常百姓模样的男子站在她面前,不由得怔了怔。
“……有什么事吗?”她虚弱地问。
其中一个男子看着她面色苍白的样子,道:“姑娘看起来在生病啊,可要紧?”
她艰难地笑了笑:“不要紧……”
“姑娘是不是在找人?”他接着问。
她愣了一下,点了点头:“我在找一位这样高的姑娘,她是我的朋友,生得很好看,喜欢穿红色的衣裳,若是你们见过她,一定能立刻想起来……你们见过吗?”
那几个男子面面相觑,而后似是恍然大悟一般欣然对她道:“哦!那个姑娘啊!见过,见过!方才我们恰好看见她在那边的街上与人说话呢,姑娘若是想找她,不如我们带你过去吧!”
“真的?……你们真的见过她?”岳溪明心中一喜,挣扎着站起来,却还是有些摇晃,要朝着他们指的方向去找顾如许。
“姑娘,你看你路都走不稳了,我们带你去吧!”那几个男子说着便上来扶住了她。
岳溪明吃了一惊,慌忙躲开:“不,不必了,我自己过去找她就好,多谢你们了……”
她一步步地后腿,试图离这些人远一点,加快脚步往那边走去,然而好不容易走到街头,却发现这里压根不是什么正经的地方,用市井的说法,就是花街柳巷,处处都能看满楼红袖招,美人肩上靠的不堪画面,她顿时僵住了。
“姑娘客气什么呀,再不赶紧过去,人就该走了!”身后传来那几个男子的声音,原来他们一直没有走远。
“我……我要走了!……”她暗道不好,慌忙要离开这,却被那些人拦住了去路。
“姑娘,你人还没找到呢,怎么就要走了?”其中一人戏谑地笑问。
她艰难地用轻功步法躲避,他们依旧步步紧逼。
“我的朋友不会来这的,应该是弄错了,我该回去了,她说不定也在找我……”
闻言,那些男子忽然笑出了声:“来都来了,姑娘不如进去看看再走?”
说着,便开始对她动手动脚。
岳溪明拼命挣扎,可眼下的她哪里有力气敌得过数个男人,三两下便被摁在了拐角处,惊恐之中刚想喊救命,便被浸了蒙汗药的帕子捂住了口鼻,只感到脑子越发昏沉,失去意识之前,她看见的,是那些人狰狞的笑容。
“不晓得是哪家的小姐,这衣裳都是上好的料子,虽然看着虚了些,长得还挺水灵的。”一男子摸了摸她身上的衣裳,若有所思道。
另一人则是垂涎欲滴地望着她的脸:“这么个小美人儿,给了别人多可惜啊,不如……”
“去去去!少来坏事!”另一人立刻将他推开,“这等姿色,是个处子能多卖好些银两呢,你可别在这时候犯浑,断了财路。”
闻言,那人只好悻悻地收了心思。
三人拿麻袋将人套了,从后巷摸进一处青楼后院,敲了敲门,没一会儿便有一龟奴走了出来,佝偻着背打量了他们两眼,便将人放了进去。
他们在后院等了片刻,青楼的女掌柜便婀娜多姿地摇着扇子走了过来:“怎么又是你们啊。”
“我们是来跟掌柜的您做生意的。”他们搓着手笑道。
“做生意?”女掌柜看了眼地上的麻袋,呵了一声,“可别像上回那样,又送来个寻死觅活的,把我上上下下折腾得够呛,最后还得给她埋尸。”
“不会不会……”他们连连摆手,解开麻袋露出了岳溪明的脸,“您瞧瞧,这次可是个上等货色,柔柔弱弱的,关几日定会从了的。”
女掌柜瞥了一眼,他立刻将她脸上的头发拨开,好让掌柜的瞧个仔细。
“的确生得秀丽,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女掌柜略一迟疑,对他们竖起了三根手指,“看在旧识的份上,给你们这个数如何?”
他们连连摇头:“掌柜的,做人要公道,这等姿色,怎么也得这个数吧……”
说着,竖起了五根手指。
女掌柜吃了一惊,眯起了眼:“贪得无厌,小心遭报应。”
“这可是公道价。”他们笑着同她商量。
掌柜的犹豫了半响,又看了看地上躺着的那女子,一咬牙:“就这么定了,你们去前头拿钱,人我就收下了!”
闻言,他们立刻喜笑颜开,道着谢去领银子了。
“瞧着怎么病恹恹的……罢了,老实一点也好。”掌柜蹲下身看了片刻,吩咐一旁的龟奴将人手脚都捆起来,搬到楼上的屋子里,待人醒了,便开始调教。
那几个男子领了五十两银子,欢欢喜喜地离开了这间青楼,商量着去哪儿喝点好酒庆祝一番。
“大哥,那姑娘看着不像寻常人家的女子,就这么卖了该不会惹出什么麻烦吧?”其中一人忽然开始担心起来。
拿着银子的男人拍了他一记:“有什么好怕的,进了那种地方,便是最后逃出来,还敢张扬出去么?你我只要拿着银子好好享福,哪里想得这么多?”
“就是,你这胆子也忒小了!”另一人举着一支珠钗细细地看。
“这钗子哪儿来的?”
“自然是偷偷从那姑娘头上摘下来的,看这成色,这雕工,能卖不少银子吧……”
他们喜滋滋地去酒馆叫了几坛好酒,随手将钗子放在桌边,痛快地喝了起来。
酒过三巡,他们便开始互相调笑,接连的笑声自然吸引了一路过来寻人的林煦的注意。
只一眼,他便留意到了桌边的那只珠钗,立刻上前,将其拿起细细端详。
的确是那小郡主的东西。
“哎哎哎,你干嘛,光天化日抢劫啊!……”那几个男子喝得醉醺醺的,就要过来夺钗子,被他一把提了起来,丢在地上。
“这钗子哪儿来的?”他沉声询问。
“臭小子!还敢动手!”那几人顿时怒了,挽起袖子要教训他,如此喧闹,引得酒馆里的其他人频频侧目。
林煦抄起桌上酒坛就抡了过去,坛子转眼碎了一地,满满一坛酒撒了一地,方才那人也被砸得头破血流,想从他背后偷袭之人,愣是被他反手一把椅子钉在了门上,吓得酒也醒了大半,哆哆嗦嗦地望着他:“大,大侠饶命!……”
他将钗子举到他们面前,一字一句地问:“最后一遍,钗子,哪来的?”
被钉在门上的那人吓得腿都软了,眼前的男子明明生得一张谪仙似的脸,动怒的时候却如厉鬼般可怕,他们要是不说,只怕真的会被他当场打死。
“是……是一位姑娘的。”
“偷来的?”
“是是是……”
“她人呢?”
他们心中猛一咯噔:“她……她……”
眼见“她”了半天也没有下文,林煦的耐心也快尽了,一脚就踩断了倒在地上的那人的手骨,疼得他一声惨叫。
“我说!我说!……”他慌得六神无主,什么都招了,“那姑娘现在在花街寻欢楼,我们将人卖了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大侠饶命啊!”
“花街寻欢楼——?”林煦的眼中顿时有了杀气,“多久了!”
“一……一个时辰了……”
“滚!”他一脚踹得此人撞在柱子上,眨眼间消失在酒馆中,只留下满堂惊魂甫定的众人不明所以地望着被修理得极惨的那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