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点一点的放开手,一双眼睛红的摄人,死死的盯着她。
她却微微的笑了一下:“哥,你这样子,可真吓人。”
他扣住她的肩膀,手掌仿佛在微微的颤,下一瞬,他却又抱住她,手掌贴住她的后脑勺,将她的脸压在他的胸前。
方晴听到他说:“我不会让你死。”
可她却微微的笑了一下:“哥,可我已经不想活了。”
她的梦想,成了泡影,她心里一直压抑着渴盼的,全都灰飞烟灭。
关于亲情,她已然绝望,关于爱情,她早已不再憧憬,关于友情,有过与傅胭的一段,已经够了。
“等我死了,你就把我烧成灰,随便扔在哪里都好,或者,干脆骨灰都不要留,你千万不要再把我埋在方家,我再不想做方家的人了,就算是死了,我也不要再做方家的鬼,我宁愿做一个孤魂野鬼,四处去流浪,也好过困在这里,一辈子都没有开心过……”
“我说了,我不会让你死!”
他发了狠,掐着她的肩膀,使劲摇晃,他的声音格外的嘶哑,牙齿咬的咯嘣直响。
她闭着眼轻轻的笑,脸色白的近乎透明,连那唇也是白的,仿佛她身体里的血液,已经流干了一样。
“可是你难道不知道么,其实我就已经死了,哥哥,你早就把我杀死了啊,你都忘记了么,可我记着啊,我记得特别清楚,特别特别的清楚,哥哥,你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他忽然放开了她,她就那样软软的往地上倒去,像是被人随意丢弃的破烂的洋娃娃。
就这一瞬间,方靖之仿佛神魂都成了碎片,他像是疯子一样扑过去,把她瘦的硌手的身体抱起来,他不管不顾的喊她的名字:“方青青你不能死,方青青我不准你死,你给我睁开眼,方青青,你想让我杀了蒋茹是不是!你给我睁开眼!”
可她一动不动,睫毛安静的像是蛰伏在花瓣上的蝶,他抱着她身体的手掌上却传来清晰的湿热,他缓缓的,颤抖的把手举起来,他看到了她身体里的鲜血。
“妹妹……”
他忽然低下头,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他的唇贴着她的耳,就那样低低的呢喃了一句:“妹妹,我和你说好了一辈子的……”
妹妹,我说了一辈子,那就是一辈子。
绝不会更改。
他把她抱起来,抱到他的车子上,他将车速飙到最快,在星河湾的别墅停下来,徐慕然早已到了,他身边还带着一个女医生。
方靖之抱了方晴下车,她方才坐的垫子上,已经被血染红了一片。
方靖之手上的动作一顿,他眼睛仿佛更红了一些,却咬了牙,将方晴抱在怀中,快步进了电梯。
女医生给方晴检查身体,先想办法快速的止了血,就低声和徐慕然商量着接下来该做什么。
方靖之一直站在露台上抽烟,他连着抽了三支,徐慕然缓步走过来,他低低叹了一声,难得的肃容道:“还是送医院吧,一直这样出血,也不是事儿。”
方靖之好一会儿才缓缓点头,徐慕然就道:“那我去安排车子,靖之,这几天,你就暂时不要出面了……”
他等了片刻,见他没有说话,就转身走出了露台。
方靖之听着房子里的动静,徐慕然和女医生低声说话的声音,佣人来回走动的声音,关门声,开门声,似热闹的,却又蕴着透骨的孤寂。
他缓慢的转过身来,看着佣人用轮椅推了她离开,他不知道她这一会儿是清醒还是昏迷,就像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在她的电话无人接听的时候,他会坐立难安感到无以名状的恐惧,为什么在想到她或许已经死了的时候,他会不管不顾一路疾驰将车速飙到了极限,为什么,在她说出那些遗言一样的话语的时候,他会觉得字字诛心,字字都剜着他的肉一样疼。
他有太多的不明白,可他却不敢去想明白。
那个模糊的,却又渐渐刻骨一般真实的缘由,仿佛他已经猜测到,可他,不敢去承认,也不敢去面对。
房子里变成了一片静寂。
他给方老爷子打了电话。
一个小时后,方家,书房。
父子两人面对面而坐,其余再无其他人,只有两杯清茶,袅袅氤氲出清淡的香气。
方建忠望着自己发妻留下的唯一一点血脉,他这一双眉眼,肖似方家人,可其他地方,却和他太太生的一模一样,而他的哥哥,却恰好相反。
如果方靖恒还活着,他们父子之间,或许就不会变成如今这般战战兢兢的相处模样了吧。
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个幼子的身上,可其实他却又清楚的知道,方靖之的性子,最适合的是做一个被家族庇佑着的花花公子。
这么多年了,他逼着他把这责任担起来,把原该是他哥哥承担的一切,都承担起来,他知道他心里也恨过怨过,可他却从未曾反抗过他强加给他的这一切。
有时候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方靖之一路走的虽然并不算太顺遂,却也可圈可点。
他想,把这一件事彻底的了结,看着他娶了周家女,他就可以安然的闭上眼了。
有周家在,方家从靖之开始,至少可以再旺三代人,他也算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我会娶周楚楚。”
他这般直接开口,却让方老爷子吃了一惊,但片刻后,他却了然的点头:“看来,那些传言八成是真的了。”
“对,就是真的。”
方靖之无所谓的样子,吊儿郎当的一笑:“就是因为她是蒋茹生的,所以我才糟践了她,若不然,你以为她配?”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为了她的生死低头,答应娶楚楚?”
“一日夫妻百日恩,怎么说我也睡了她这么久,她还刚刚为我拿掉了一个孩子,父亲,我虽然对女人自来都无情无义,但却也不是没有心肝的人。”
方靖之拿出一根烟点上:“留着她这一条命吧,她今后也翻不起什么浪了,怎么说,她也叫了我三年多的哥哥。”
“靖之,你知道的,我自来只信奉一点,只有死人的嘴才能保守秘密。”
“方青青她不敢说出去一个字。”
“靖之,你在为她求情?”
方靖之掸了掸烟灰,细长的眼眸微微垂了眼帘,方老爷子也瞧不清楚她此刻眼底是什么样的情绪。
可他清楚的却是,自己这一刻当真是有些恼了。
方青青已经影响到了靖之,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一个男人,一旦开始被女人影响,那就离糊涂不远了!
“父亲,您也太高看她了,我怎么会为她求情?我对她自来都没有情分在,您就当,我是看在她刚给我拿掉孩子的份上,我可怜她吧。”
“靖之,我可以留方青青一条命,但你要给我把话说死,从今日起,你不能再见她。”
“无所谓啊,反正我也睡够了。”
方靖之懒散的站起来,对方老爷子微微一笑:“父亲,其实我早就知道,我早晚要娶一个周楚楚这样的女人,不是她,也是别的千金小姐,就算您没提拔方竟南,过个一两年,我也会娶妻生子的,您又何必这样激我,非要看着我们方家窝里斗呢。”
“您瞧瞧,您惯的有些人胃口越来越大了,我也不得不给他们点颜色要他们瞧个明白这方家未来到底谁做主。”
“靖之,他们怎么说,也是你的兄弟姊妹……”
“父亲,我的兄长早就死了,我方靖之在这世上,除了父母,早就是孑然一身了!”
他就那样朗声一笑,折身向外走:“婚礼前,我保证整个京城,再不会有人知道方青青这个名字。”
方老爷子怔然的坐着书桌前,不知多久,他方才对走进来的已到垂暮之年的老人说道:“阿宏啊,你说说看,我的儿子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呢?那可是,可是他的亲妹妹啊……”
“老爷,您其实从来没有想过让青青小姐去死的对不对?”
“我怎么可能杀死我的女儿?虽然我厌弃她,厌弃她的母亲,但她终究是无辜的,我只是想要逼着靖之答应周家的婚事,我心里希望,这件事能成,可真的成了,我的心里怎么还这样难受?阿宏啊,你跟了我大半辈子了,你说,我是不是太失败了?不然为什么,偏生他们兄妹会这样……”
方老爷子潸然泪下,到最后,已然哽咽的泣不成声。
“老爷,您的苦心,小少爷他会明白的,至于青青小姐……这大概就是她的命吧……”
“无论如何,她和靖之,必须要彻底了断,断的干干净净,我留她性命可以,但绝不能毁了方家,阿宏,找个机会,把她远远送走,一辈子不许她回中国来……”
方家七公子方靖之与周家千金周楚楚不日即将订婚的消息,几乎是转瞬间就传遍了全城。
周家门庭显赫,这消息一传出去,连经年不露面的一些老前辈都惊动了,霎时间,方家门庭若市,周家热闹非凡,不知多少女人嫉妒周楚楚,却又不知多少公子二代,眼红方靖之。
怎么就有人这般的好命?
出身不凡,生的俊美,女人前赴后继的扑过来,天底下的美色几乎都尝遍了,转眼却又能娶这样一个高门之女,简直是全天下男人渴慕的一切,都被他轻松的给拥有了。
商锦也叹:“靖之,我这辈子就服你一个,真的,我他吗服你服的五体投地,你说你丫怎么就这么好命呢?同样都是花花公子,为什么女人没一个恨你的,照旧爱你爱的发疯,绞尽脑汁也要嫁给你,可到了我身上,我不过是刚试着脚踏两只船了一下,她就给了我一巴掌还差点把我踹成残废……”
方靖之晃了晃酒杯,漠漠一笑,刚想说什么,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那一日。
从温泉会所回来的路上,因为他接了一个电话,她得知了他刚从别的女人床上下来就去找她,那样不要命的闹的一通。
后来,以他把她赶下车告终,又以他冒着风雪回来找她,再一次纠缠不清。
从那之后,脚踏两只船的事,他再也没有做过。
哪怕是高考之后她逃的无影无踪,哪怕是那三年多,他依旧女人不断。
这满屋的觥筹交错,各色或是嫉妒或是艳羡或是巴结逢迎的目光,忽然要他觉得厌恶头顶,他撂下酒杯,转身向外走。
被一群名媛千金团团围着的周楚楚,眼尖的注意到他向外走的身影,立刻追了过来。
“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