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胭长睫翕动了几下垂下来,没有说话。
她仔细的把纱布贴好,左右端详了一番,这才轻声道,“好了。”
收拾好医药箱,傅胭折身回来,却正看到他背对着她而站的身影,他依旧赤着上身,因此她很清晰看到他背上斑驳的伤痕,深深浅浅,有很长的疤痕,也有连片的初初长出了新肉的伤痕,竟是,蔓延了整个后背,一直到浴巾系着的腰际……
傅胭忍不住的整个人微微颤栗,“你,你背上的伤……”
他闻言转过身来,眸子淡漠的睨她一眼:“死不了人。”
“那时候去卡特尔,是不是很凶险?”
她到底还是没能忍住,就这样轻轻问了一句。
他凝着她,眸光深深,片刻后才道:“遇到了武装暴动,还算幸运,捡了一条命。”
他说的十分轻描淡写,可傅胭却听的心惊肉跳。
她到现在还记得,同学群里有一次不知道谁发了一个小视频,就是手机偷拍的中东那边的国家处决人质的场面。
那些人像是切割牲畜的尸体一样,就那样直接把活人的手指一根一根割下来,最后,被割断了脖子……
那里的动乱,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一二,傅胭不敢去想,他这轻描淡写之下,又有多少凶险。
“你以后,还是不要去那里了,容家已经足够强盛,钱是赚不完的,没必要为了钱,把命给丢了……”
容承僅忽而就笑了:“傅小姐,您是金尊玉贵的大小姐,可我是个商人,一身铜臭的商人,为了钱就是不要命又怎样?”
傅胭一下子咬紧了牙关,好一会儿,她才喃喃了一句:“我就是随便说说。”
他没有说话,看着她低下头来,只有长睫微微的颤动着,他的身体里有掩不住的躁动和燎原的烈火,渐渐把他这个人烧成一片灰烬。
他真想问一句,傅胭你到底有没有心?
他生死不知的时候,她怎么就能那样心安理得的和秦钰拥抱在一起?
她怎么就能,一句话也不问,就决定和秦钰去美国。
可他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这些话再说一次,两次,都没有意义。
他把那个卑微的自己放出来自取羞辱,又是何苦?
“时间不早了。”
可现在……
傅胭低下头,她冰凉的唇贴着他结实平坦的小腹缓缓滑下来,她的眼泪,终究也跟着落了下来。
若是浓情蜜意时,这就是爱侣之间的小情趣。
可若是两个人生了嫌隙,再不复往日的情分,这每一个动作,就都成了羞辱。
她抖的不成样子,眼泪一颗接一颗的往下掉,她终究还是不行,脸扭到了一边,不停的摇:“对不起,我不行,对不起容承僅……”
他看她在地毯上坐下来,抱着膝盖缩成小小的一团,哭的整个人几乎都要抽过去。
他的心也疼的难受,他曾经多么娇宠她,稀罕她,恨不得把自己的命也给她。
可她从来都不在意。
她肆意的践踏着他的宠爱,肆意的挥霍着他无尽的纵容,她把他的一颗心伤的千疮百孔,可他看着这样子的她,却仍旧还是觉得心疼。
他把她抱起来,放在床上,她抽噎着,戒备却又恐惧的看着他。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她抽泣的间隙里低沉响起:“睡吧,我今晚不碰你。”
她好似松了一口气,却身体紧绷着,仍旧不能放松下来。
他什么也没有再说,关掉了房间的灯,像从前那样,开着一盏睡眠灯。
他自她背后抱住了她,他敏锐的感觉到她的脊背陡地一僵,他没有放开手,将她往怀中抱的更紧,渐渐的,他感觉到她在自己的怀中变的柔软。
他的心也愈发的软了,揽住她细腰的手掌,熨帖在她平坦的小腹上,源源不断的热量传递过去,她渐渐困意袭来,疲倦的眼皮都睁不开了。
最初还不敢放心的睡,可到最后,实在太困,迷迷瞪瞪就在他怀中睡着了。
所以她不会知道,他一整夜都没有睡。
她枕在他的手臂上,枕了一整夜,她在他怀中换了几个姿势,最后,舒舒服服的枕着他的手臂,窝在他的胸口,睡的更甜了。
他就看着她一张莹白的小脸,看着她漆黑如墨的眉眼,看了整整一夜。
傅胭睁开眼的时候,外面已经是天光大亮,身畔空荡荡的,她缓缓的坐起来,看着身上完好的浴袍,轻轻松了一口气。
洗漱完下楼,佣人说容先生去公司了,白日里不回来,晚上六点会来接她出去吃饭。
傅胭吃过午饭,在花园里逛了逛,就觉得有些无聊,傅家如今还是一团糟,她想回去看一看。
到了大门处,就被佣人委婉的拦了下来。
傅胭也没有难为他们,折身回了小楼,干脆去他的书房看书。
或许是孕初期的妊娠反应,她格外的容易疲倦,也变的特别嗜睡。
不过这些反应对于那些又是吐又是卧床保胎的孕妇来说,压根都算不得什么了。
一本书还没翻几页,傅胭就窝在他的椅子上睡着了。
她本就生的个子娇小纤细,这样蜷缩着盖着毯子,乍一看去,就像是根本没人一般。
容承僅站在书房窗边抽着烟,一双眉毛拧着,正在和谁讲电话。
“我的事,不需要别人来插手,尤其是我妻子的人选……”
“您就安心的休养身体,这些事儿,就不用多操心了!”
“不是因为她,我和她已经离婚了,您放心,我没那么没脸没皮去吃回头草!”
容老太太还想说什么,容承僅却已经直接挂断了电话。
她气的扣下电话听筒,坐在沙发上直喘粗气。
容老爷子就劝她:“承僅打小就主意正,你从前都管不住她,现在更不用想这一茬了,有这功夫,不如好好保养身体。”
容老太太闻言狠狠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我告诉你,咱们承僅平白无故的出了这样大的岔子,老四又惹出了人命官司,现在还在牢里蹲着,都是因为傅胭!”
“怎么又因为胭胭丫头了?你别整天胡思乱想……”
“我胡思乱想?我告诉你,我从前就觉得她命格太硬,先是把自己爸妈给克死了,嫁到容家来,又闹的天翻地覆,承僅一条命差点丢在国外,老四现在还不知道能不能留条活路!我这段时间整日睡不着,心神不宁的很,我就让人去测了她的八字,果不其然,天生的命硬,专克身边人,再不赶紧让承僅和她断的干干净净的,早晚还要出事!”
容老爷子只觉得可笑:“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还信这些神棍的话!真要是这么命硬,怎么我还活的好好儿的呢!”
容老太太眉毛一皱:“你别不信,我告诉你,真等到出事儿,你后悔都来不及!不行,这个傅胭留不得,她在郾城,勾着承僅的魂儿,承僅早晚还要栽在她身上!”
“俩孩子都离婚了,你还不放心?”
容老爷子觉得她真是可笑的很,见天绞尽脑汁想这些,累不累?
儿孙自有儿孙福,若这就是命,那谁也没办法不是?
“离婚怎么了,我可听人说了,承僅到现在还在帮那个傅胭摆平傅家的事儿,你说说看,他这是中邪了不成?”
“行了行了,别想这些了,年轻人的事儿让他们自己解决去!”
容老爷子觉得头疼,溜达着出了客厅:“我去看我的花儿去!”
容老太太就瞪他一眼,没好气的嘀咕:“你这死老头,亲儿子的事你都不上心!”
容承僅挂了电话,仍觉得心口里有点堵,他连着抽了几支烟,直到身后传来细细的咳嗽声,他才注意到傅胭的存在。
她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好像是刚刚睡醒,拧着眉看他:“你别在房间里抽烟行吗?我闻不了这个味儿。”
他看她一眼,摁灭了手中的烟蒂:“怎么睡这儿了?”
傅胭揉揉眼睛,伸了伸手臂,卷翘的睫毛就半垂下来,遮住了乌黑的眼瞳:“没事儿干,看了会儿书,不知怎么的就睡着了,你什么时候来的啊,我怎么都不知道……”
容承僅看着她因为熟睡初醒而透着几分嫣然的脸颊,听着她这样细声细气的和他说话,每一句的尾音里仿佛都含着自然而然的娇嗔,他原本冷峻紧绷的一张脸,也渐渐柔和了几分:“我也刚回来,去换衣服,跟我出去吃饭。”
他原本冷峻紧绷的一张脸,也渐渐柔和了几分:“我也刚回来,去换衣服,跟我出去吃饭。”
傅胭‘哦’了一声,顺从的站起来,她跟在他身后走出书房。
她整个人看起来似乎很平静的样子,只是脑子里不停回荡着他方才电话里讲的那一句:我和她已经离婚了,您放心,我没那么没脸没皮去吃回头草!
她察觉不到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儿,好像也并没有疼的锥心,也不是云淡风轻毫无触动,就像是已经麻木了一样,心头空落落的。
忽然之间就觉得说不出的累,所有的心思,所有千回百转的想法,全都淡了,她想,就讨着他的欢心,把这一个月熬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