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像是整颗心脏忽然被人伸手摘空了一样,疼的撕心裂肺,她不知她是怎样发出的那一声惨嚎,凄厉绝望,撕碎人心。
容承僅紧紧抱着她,“胭胭……胭胭你冷静……”
可她怎么冷静?她如何冷静?她拼命挣扎,她一声一声,不断的惨呼着,像是陷入绝境的困兽,像是崩溃觉绝望的疯子。
雨,下的越来越大了,整个天幕和江面都是墨黑的一片,几乎分不清白昼黑夜。
她喊的嗓子都哑了,到最后已然发不出丝毫声音,可她张大了嘴,对着奔腾呼啸的江水,不停的喊着。
容磊那样冷硬的人,都红了眼圈背过身去,沈家的人早已哭的昏倒了一片,只有他,山一样站着,一直紧紧的抱着她,护着她,哪怕她挣扎着踢腾着,把他的手背抓的稀烂,把他的衣服踢满了泥浆,他仍是不动如山的站在她的身畔,抱紧了她,不发一言。
她需要发泄,需要这样痛哭一场,他不阻拦,他也没理由阻拦,这样好的两个长辈,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可这世上,不向来都是这样颠倒黑白的吗?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自古以来,不都是如此吗?
大雨,将他全身都湿透,她最终哭的脱力,全身虚脱了一样昏过去,瘫软在他的怀中。
容承僅不知道自己脸上到底是雨水或者是其他,他一直视作可笑的那种东西。
他唯一心里清明的是,傅胭从今以后再无依靠了,他要对她好,要比她的父母对她还要好,还要宠。
他再不要她受任何的委屈了。
哪怕她爱着秦钰,想着秦钰,他也可以容忍,他也可以等。
只要她能开心,这些,又有什么重要?
傅胭不吃不喝,整整三日,容承僅使劲了浑身解数,她只是不发一言。
清醒的时候,就守在江边,等着救援船的消息。
体力不支的时候,就浑浑噩噩的睡着,可睡梦里,仍是不安稳的,总会被噩梦惊醒,醒过来,不管白天还是黑夜,就要去江边守着。
他纵着她,无论她怎样,他都日夜无休的陪着。
推掉了全部的公事,哪怕是郾城那边,和容承勋的明争暗斗已经白热化,他也不管不顾了,丢下那一大摊子,只是陪着她。
第三日,傅睿明夫妇的遗骸被下游的渔民打捞上来。
傅胭心里紧绷着的那一根弦骤然的断裂,她没有能够靠近那两具尸骸,哪怕她拼了命的咒骂着阻拦她的容承僅,哪怕她像是一个疯子一样将他的手背咬的鲜血淋漓,他却仍是不发一言,沉默的抱紧她,不许她靠近。
那样的惨状不能看,看了就会是一辈子挥之不去的梦靥和阴影,他知道这一刻她恨他,大约这世上她最恨的人就是他,可他宁愿她恨着,也不想她受到这样的伤害。
傅睿明夫妇的遗体在江水里泡了三日,早已被鱼虾啃噬的面目全非,又泡的腐烂肿大,他这样的人看了都受不住,又何况她?
两人的尸骨被运往火葬场的时候,傅胭终究还是绝望崩溃,眼前一黑,栽在了容承僅的怀中。
她整整昏迷了三日,她昏迷的这三天,傅睿明夫妇的尸体变成了装在精美华贵的骨灰盒中的一捧青灰。
沈老爷子受不住这个打击,病情更重,沈老太太也一病不起,沈家,瞬时间一片的凄风苦雨。
傅胭醒过来的时候,正是黄昏。
江城雨下了数日,今日午后方才转晴。
黄昏的薄暮像是温柔光滑的丝缎,将整个城市覆盖笼罩。
傅胭的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房间里的光线,容承僅的身形从模糊变的清晰,她木然的转过脸去:“我要去看爸爸妈妈。”
他沉默,只是点点头,傅胭默不作声的起来洗澡,换了衣服。
下楼的时候,她腿软的没有力气,毕竟这三天没有吃过一口饭,只靠营养液来维持。
“先少吃点东西,不然待会儿身体受不住。”
傅胭没有拒绝,坐在餐桌前,熬的粘稠的米汤,她大口大口的吞咽着,和着自己冰凉的眼泪,尝不出一丁点的味道。
丧事是容承僅主持的,以傅家女婿的身份。
直到此时,世人才知道他们两人早已结成夫妻的事实。
郾城哗然,容家更是乱成一团糟。
一直在城外静休,不理家事的容老太太也被惊动,连夜回了郾城。
她动了怒,指着容老爷子的鼻子破口大骂,骂他养出来的好儿子,连自己亲外甥的女人都抢。
傅胭和秦钰恋爱的事情,郾城上流社会圈子里谁不知道呢?
这一转眼,外甥的女朋友成了舅舅的老婆,说出去怎么都惹人非议。
容家到底还是传统的老式家庭,哪怕后辈儿们根本不觉得这算什么事,可容老太太也气的不轻。
丧事完毕,容承僅因着郾城公务堆积的实在太繁多,他不得不先回去。
傅胭却留在了江城,一直陪着外公外婆。
外公的身体时好时坏,每次她去医院的时候,外公都会拉着她的手掉眼泪,傅胭也哭,她这辈子顺风顺水,爹妈捧在手心里疼着宠着,从前因为失恋或者朋友反目就能天塌了一样哭的死去活来,而今爸妈都不在了,她才明白这世上什么最重要。
可是后悔,却也晚了。
那时候和秦钰恋爱,每逢周末,顶多在家吃一顿饭就和秦钰跑出去玩,爸妈念叨她不在家里陪父母,傅胭总是没心没肺的不耐烦,总以为这辈子还有那么多的时间,她有的是机会陪他们。
可谁想到忽然之间,她就一无所有了呢?
外公不想住院,执意要回家里去,家里人拗不过他,只得接了他回去。
沈家的老宅子里种着很多遮天蔽日的大树,傅胭临走前一夜,和外公外婆吃饭。
外婆拉着她的手,絮絮的念叨:“……你妈妈之前和我说过你和承僅的事……”
傅胭听得那个名字,就别过脸去。
因为未能见到父母最后一面,她心里恨他恨的不行。
哪怕明知他是好意,却也解不开心结。
“外婆,我们不提他好吗?”
“胭胭,你一定很困惑,为什么你爸妈会这么轻易答应容承僅娶你吧?”
傅胭怔住,她当然困惑,爸妈曾经对容承僅的评价很中肯,不否认他的能力,却也不否认他的城府和心机。
傅胭一直不明白,容承僅到底说了什么,爸爸会这般轻易的答应了他领证的要求。
“胭胭,你爸爸的良苦用心,也许要等很久以后,你也为人母了才会懂吧,这世上的父母,疼爱孩子的心远比你们所想到的还要深远,容承僅是个人物,他能护着你,你爸爸看到了这一点,才肯答应,儿女情长是很有诱惑,可是哪个父母看到女儿因为情受伤会不难受呢?”
“外婆,我知道爸妈是为我好,他们……离开之前,还在电话里和我说,要我和他好好相处,外婆,你放心吧,我会听爸妈的话的。”
傅胭低着头,沉默着,耳边是外婆絮絮的叮嘱,她的心却茫然的像是漂浮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上的一叶孤舟,不知最终她会飘到哪里去。
离开江城之前,傅胭给秦钰的邮箱里发了最后一封邮件。
秦钰,再见了。
只有五个字,她却在电脑前坐了整整一夜。
她终于要放弃他了,彻底的,像是割掉自己的一块肉一样,把他给放弃了。
其实,他们早已没希望了不是么?
在她变成了容承僅的女人那一晚,她和他就已经彻底的完了。
是她还不切实际的存着幻想,是她,把年少的感情看的太重太深了。
傅胭将爸妈的骨灰装了一部分放在一个精致的玉瓶里,然后贴身带了。
手腕上的红绳在昨夜取了下来,一把火烧成了灰烬。
她的心反而彻底的安定了下来。
容承僅亲自来接她回去。
江城比郾城的冬天稍微暖和一些,他穿及膝的黑色大衣,她穿一件兔绒的半长外套,因着风大,戴了一顶毛绒绒的米色帽子,帽檐一圈绒毛趁着她那张巴掌大的心型小脸,粉润剔透的像是樱花水信,惹人心怜。
傅胭站在沈家老宅的一株大树下,对他轻轻的笑。
一个月未见,她似忽然从少女变成了大人,容承僅瞧着她笑的样子,却觉说不出的心酸。
恍惚的,又是盛夏初遇那一日,她灵动活泼的像是天上最热烈的一道阳光,她撞在了他的胸口,也撞在了他的心上。
“胭胭。”
他念着她的名字,展开手臂把她紧紧抱在怀中。
一个月,三十天,他却感觉自己像是过了一年。
傅胭的脸贴在他的胸口蹭了蹭,板正的大衣上纹路清晰,她感觉自己眼眶有些疼,不知是布料磨的,还是其他什么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