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时礼手臂一扬,那件余留他温热的外套被套到时盏肩上,过于宽大的原因,外套双肩坍下去,松垮垮地挂在女人身上。
外套上有烟草味,昂贵的男香,前调像是柑橘混木香。
闻时礼眼睫半敛,低头伸手去,细心地将松散的外套两边拉拢在一起后,手指勾了勾她红肿的脸颊,“疼么。”
疼么。
疼。
但时盏没说,眼神注意到屋子里的另外三个人,他们早已经吓得魂不附体,苍白着脸干杵在原地不敢动弹言语。
席月皎谩骂的话语还回荡在耳边,字字清晰。
“仗着闻家那个疯子给你撑腰,你无法无天了。”
“真以为那个花花肠子真的爱你阿......”
“他喜欢你的时候为你发疯......”
屋内安静,空气流动得异常缓慢。
“他们说——”时盏抿抿唇,声音变得很轻很轻,却没有告状诉苦的成分在里面,“说我仗着有你这个疯子撑腰,无法无天。”
刚听完,闻时礼就乐出了声。
他转头看那三人一眼,又回头含笑看她。
“他们说得对。”
时盏眼神一怔。
“有我撑腰,你就是能无法无天。”
闻时礼眼神化作一汪怜惜的水,温柔得让人难忘,他轻轻摸摸她受伤的脸,又帮她理顺凌乱的长发后,说:“出去等我吧。”
“你——”
“听话。”他打断她。
时盏明白,以他的性格,他会做些什么。
“别闹出人命。”
时盏只说这么一句后,到桌前拿起包往外去。
在半路被人拉住一只手。
时盏回头,发现时亨紧紧拉着自己,肥胖的身体不住地打着寒颤,五官因为恐惧挤作一团,他磕磕巴巴地说:“三妹......我、我、我刚刚帮你说话了,也、也没有、没有欺负你,我不想被那个人揍......”
闻时礼这人的恐怖程度,完全取决于旁人对他的畏惧等级。
时盏下意识地看向男人。
闻时礼修长的手指在挽衣袖,露出紧实有力的手臂,他回看她一眼,说:“我随你,放不放过他取决于你。”
时亨抓得更紧,随时都能哭出来似的:“求求你了......三妹......我好怕疼!”
一百八十斤的男人。
怕疼。
时盏心里一阵恶寒,又想起时亨确实帮她说过话,也没有一起动手撕她衣服,于是说:“走吧,你跟我出去。”
时亨如获大赦,立马跟上去,身后传来时通的谩骂:“你个怂逼!你个抛弃亲妈亲兄弟的小人!”
时盏面无表情地往外,停在过道上。
那扇生锈的铁门被缓缓带上,里面瞬间传出妇人的哀嚎恸哭。
还有时通的。
光是听那惨叫的声音,站在过道里的时亨就怕得直直哆嗦。老旧的筒子楼,过道里外面那一方是水泥铸起漆成绿色的半人高护墙,上方两行斑驳的铁栏杆。
时亨紧紧抓着铁栏杆,哆嗦不停。
哆嗦着,时亨就看见对面筒子楼上方的人影幢幢。相同五层楼的高度,时亨借着月色看得清清楚楚,好多人......
那些人面前架着黑色的拍摄机器。
机器正对着——
是他家客厅小窗户的位置。
时亨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三妹......”他转头,看着时盏红肿却矜冷的侧脸,“那些人是干嘛的?刚刚那些全部拍下来了?是你叫来的吗?你为什么要这样?”
这么多问题。
回答哪一个好呢。
时盏红唇轻挽,眼底凌出寒芒,黑发被吹散在风里,笑得极为薄凉。
时亨恍然大悟般捂了一下嘴,瞪着眼睛,又迅速放下手指着时盏:“你——!你你你——!”
“我什么?”
时盏转头看他,月色下的目光轻柔。
时亨拔高音量:“那时候你爬起来去拉窗帘,是为了保护——”
“是么。”
时盏淡淡打断剩下没说完的话,不动声色地将话题转开,“这么多年了,我也该洗白一下了不是么。”
“都是你设计好的!”时亨听着门内的声嘶惨叫,声音变得有些抖,“你故意激怒妈,让妈对你施暴,好让那些记者拍下来放在网上去!这样大家都会同情你!......你最近还在准备新电影,你都是为了热度!”
时盏默默听着。
隔了好一会儿,她才意味不明地笑一声。
“我问你。”时盏的肘支在发锈的栏杆上,手掌托着腮看着胖胖的男人,“从小我们一起生活,我所遭受的那些,难道不该被同情么?”
时亨一时哑口。
她的确值得同情,换作任何一个外人来看的话。
时亨:“那你不怕吗?”
时盏:“怕什么?”
时亨噎了下,缓缓说:“就不怕......妈妈真的扒光你,那对面的那些人也会拍到你一/丝不挂的模样,那所有人也会看见。”
时盏笑一声,似没心没肺般的毫不在意。
“那不挺好。”
时盏手在虚空中自下而上地一划,那是个陡直向上的姿势,“直接热度爆炸阿。”
不得不承认,那一刻,时亨被她眼底的决绝骇住。
——这女人把野心欲望,全部写在脸上。
屋内嚎叫声不绝,一声惨过一声,活生生能撕碎面前一片幕空。
时盏拿出手机,拨给对面其中一个记者。
“就这样吧,你们可以离开了,今晚没什么可拍的了。”
第114章 九万113 杀人。诛心。
chapter113
这个时代, 到底是个怎样的时代?
资本为王,利益至上;
空虚物质,没有浪漫。
所有人生活在这样的时代, 在各自的小天地里平庸忙碌地生活着。老天高高在上, 俯瞰一切,时不时来一场大雨。
雨瓢泼而至, 黑色幕空阴云堆叠缠积,将月亮完全遮挡住。
最后一丝月色隐去。
那扇生锈的红色铁门从里面打开。
闻时礼走出来, 面色难虞。时亨哆嗦着退到一边, 紧紧贴在墙上, 恨不得融进墙里面, 避开这个恐怖的男人。
时亨完全被忽视,闻时礼连眼风都懒得丢一个, 径直从人面前越过。
停在时盏面前。
他两边袖口挽在手臂上,衣领凌乱不齐地敞着,身前小腹位置的衣料濡湿一片。黑色布料辨不出颜色, 但很明显那是血,还余留着温度的血。
时盏伸手, 指尖点在其中一处濡湿上。
“你把人打死了?”
闻时礼化去眉眼间的阴鸷, 握住她那只手, 温尔一笑, “没呢, 我怎么敢。”
——“我怎么敢。”
就这么一句话。
以至于后来的后来, 时盏撕心裂肺地揪着他的衣领, 一遍又一遍地追问,你怎么敢?你到底怎么敢的?!
“下雨了......”
他的目光融进她身后铺天盖地的雨幕里。
时盏抽出被握着的手,指尖沾着猩红湿热的液体, 闻时礼似有些走神,落空的手停在原处,声音又低又小:
“你说会不会打雷......”
时盏没应,从包里取出一包纸,撕开包装。
正揩着指尖鲜血时,闻时礼又说:“打雷怎么办?”
时盏动作一停,她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黑压压的雨幕,声音浅淡且没有情绪,“这不是没有打雷么。”
闻时礼立马跟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