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看电影又不提前订票是不明智的。
陆开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只一心想着叶蔓蔓最近烦心事多,该让她转移注意力放松下,却忘记了和他们同样精神匮乏无处可去的小情侣比比皆是。
那部爱情片更是热门中的热门,只余下一个场次有票,位置还不太好,时间也有点晚。
两人在售票柜台那研究了半天,最后叶蔓蔓抬手一指,柜台小姐姐跟着她转头看向身后展列的海报。
“看这个吧。”
海报漆黑,几只眼睛自深渊中若隐若现,眼睛不是成双成对的,每只都不同,一至的是神色皆惶恐,电影名叫《窥瞰》。
春季档唯一一部恐怖片,国产的。
你懂的。
陆开明显不太满意,他留意到售票的小姐姐都露出了不赞同的表情。
“这看电影跟吃饭可不一样。”
一个用眼,一个用嘴,可叶蔓蔓还是很给面子地问他,“怎么不一样?”
陆开说,“不是哪有位置就选哪。”
像她的风格,可这回还真不是。
她就是想看点悬疑恐怖的,可能跟她当下的心境有关系,这种烂片的套路,通常都是故弄玄虚的开始和虚惊一场的结束。
她觉得现在的自己挺需要这种虚惊一场来镇定下的。
“希望这片子真有想象中那么烂。”叶蔓蔓由衷道。
售票小姐姐,……
这个场次的人数其实比他们预计的多,剧情上可能期望值太低,竟然觉得还不错。
电影的主线围绕四个人,两男两女,俗套的情侣关系,两个女生间是好友,两个男生则并不认识。
主角小丽和男友大强,小丽的好友晴晴和晴晴的男友胆小哥,四个人自驾游到了一片未开发的山中村落,他们的车坏了就在这村里留宿下来,十分老套的开头。
这村子民风淳朴知道他们两对都没领证,不允许男女住一起,小丽就和晴晴住一间,小丽晚上睡觉总觉得有双眼在看着自己,睁开发现晴晴也醒着,也是跟她同样的感觉,可屋子里并没别人。
这种感觉一开始只是晚上有,后来就连白天她们也有那种随时处在被人监视中的感觉,然而大强和胆小哥并没觉得哪不对。两个女生渐渐对这村子产生了好奇,发现这村子里的人都信一种小众异教,规矩特别多。
大强和胆小哥慢慢觉得各自女朋友都变得不大对劲,两人数次想带她们离开这里,结果不是哪里出了问题就是两个女生自己不愿意,总之都没能成功离开。
小丽终于印证自己的感觉,白天监视他们的人就是无处不在的村民,而晚上那些村民仍围绕着她们,村民们在她们所住的房屋墙壁捅出一个个小孔,每个小孔后面都是一只眼,彻夜地凝视她们。
小丽害怕极了,但对于村子的好奇也越来越大,在村民的引诱下她也对偷窥这件事产生了兴趣,后来她也成了墙后的一只眼,亲眼见到大强欲对晴晴不轨,后来更是失手杀死了试图保护晴晴的胆小哥。
小丽对大强的人品失望透了,村民们认定她就是他们村信奉教派的圣女,她在这个村子有行使一切手段的权利,无论是窥看任何一人的私生活,还是处置任何人。
开始小丽还很抗拒村民们的疯狂崇拜,对大强的愤怒和长期的洗脑让她也相信了自己就是这里的神,她终于疯狂地当着所有人面杀了大强。
大强咽气前绝望地指向了晴晴,村民们都站到了晴晴身后。
真相大白,这一切都是晴晴在背后操控的。晴晴原本就是这个村子的人,也就是说从一开始这就是她联合所有村民设的一个局,晴晴是上一代圣女,而这一代圣女就是她跟大强的女儿。
她和大强从前是情人关系并且怀了孕,知道有了孩子大强让她打掉,她当然不愿意还以各种方式威胁大强说自己跟孩子永远不离开他,大强害怕之下躲出了国,她则回了村子生下孩子,再回去找大强时发现他已经有了新的恋人小丽。
晴晴于是开始接近小丽并和其成为朋友,大强认出她后又惊又怕,得知他们还有个孩子更是不敢让小丽知道他们曾经的关系,又见她现在也有了男友胆小哥,便侥幸当作一切只是巧合,小丽和胆小哥一直被蒙在鼓里。
这次晴晴带他们来这村子本来就是要将他们全部杀掉,村子的传统孩子只有沐浴父亲的血才能变成新的圣女,一切都是为了杀掉大强,而村民们给小丽洗脑让她动手,村里人就可以逃避责任。
他们威胁小丽只要不说出去不离开这个村子,大强和胆小哥的事就能被隐瞒下去。
结局小丽留在了村子里,成了最虔诚的教徒,她和晴晴一起抚养孩子,教她长大后去为下一任圣女寻找父亲。
影片没到一半时陆开就已经猜到了晴晴不是个善茬儿,而且这片子虽然恐怖的气氛营造得不错,尤其是村民们一双双窥探的眼,还真有几分阴森吓人,可仍是有个国产恐怖片的通病,道具太假。
大强失手杀了胆小哥那点,果酱一样的血浆不要钱地到处泼,知道的是胆小哥被捅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自爆了。
尤是这样,坐他们后面的小情侣还是哇哇叫个不停,那女孩叫得实在有点浮夸,最后她男朋友都听不下去了,低声抱怨妳小声点,这黑灯瞎火的人家还以为我把妳怎么了。
陆开想笑,听这些人说话都比电影有意思。
他的思绪便越飘越远,视线也再无法集中到正前方。
他想问叶蔓蔓是不是也觉得电影很无聊,不如他们先走,出去还能吃点东西。
让他意外的是,叶蔓蔓看得很认真。
她琥珀色瞳孔中随着大屏幕中光影交错而变幻不定,如道道飞速掠过玻璃的光束,一双眼睁得圆圆的,全神贯注地好像前面站着的是物理老师。
她的一动不动让她的侧脸很好地被荧幕亮度勾了个边,陆开能用指尖在腿上轻易划出那条曲折而流畅的线条。
圆润饱满的额线在眉骨位置微微收紧,而后勾起挺翘的弧度,乘坐滑梯一路向下,在小巧的鼻尖处拐了道深深的弯,又寻到另道沟壑如濡润溪流缓慢流淌过人中,悬至唇峰欲坠不坠,被上下唇间落差极小的缝隙吸进,那润泽便留在她了的唇上,叫人特别有冲动舔上一舔。
陆开有些不自然地扯开视线,心里无奈地逗自己,这要现在给他一支笔,还不得出幅世界名画。
可她也看得太入迷了,自己这么热切地盯了她半天,一点反应都没有?
约人看电影的陆少爷感觉自己受到冷落,心情郁结,无聊地玩起手手。
自己的手手不好玩,他又瞄上了两人坐椅中间扶手上的那只细瘦白皙的,没考过700分以下的手。
他认为看电影用眼用脑,但不用手,这绝算不得什么打扰,便大方地覆上了那只手,然后将自己手指一根根插进那只手的指间,再慢慢收紧。
叶蔓蔓动了下,十分配合地与他十指交握,仍是全神贯注于小丽的发疯之路。
陆开正要夸她一句,却发现她的手心带着潮气,很重的潮气。
她怎么出了这么多汗?明明这放映厅四季的冷气。
陆开从不曾想过,有天自己的情绪会被人牵引至此。分明是半个字都没说,只是一个表情,只是一个动作,或者一个呼吸一滴未干的汗,都叫他先一刻的雀跃顷时被忧虑替代,带着分自己都瞧不上的自做多情的动荡。
他没心思再自我吐槽,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她是他的。
“这片子很吓人?”他极少在电影放映中出声,因而嗓音压得很低,擦着她的耳廓。
裹在手心里的手抽动了下,被他稳稳握牢。
叶蔓蔓先是摇了摇头,而后又迅速反悔,改为点头。
陆开被她可爱到了,往她那边凑了点,“不怕,男朋友保护妳。”
叶蔓蔓终于舍得看他一眼。
不知是不是刚盯着她太久,产生了错觉,他觉得她看自己的那眼特别深。
也很短暂。
叶蔓蔓扭回头去,他也欲退回去,这时她转抱住他一只胳膊,将头枕在了他肩上。
她头顶软发搔着他颈窝,这下陆开可以肯定,自己是没心思看什么电影了。
不过他的女朋友可爱实锤。
电影播完,亮灯散场,叶蔓蔓仍倚他肩上,陆开还以为她睡着了。
可她眼睛睁得大大的,像连片尾的工作人员名单都不放过。
陆开沉默片刻,在她发顶揉了揉,“去吃好吃的吧,嗯?吃点甜的东西。”
叶蔓蔓是在面前松饼被吃掉三分之一左右时,才将思绪彻底拉回的现实的。
她一抬头就看到了桌对面的陆开,陆开手里的叉子反着金属的光泽,正百无聊赖地搅合着那一盘本来该算是赏心悦目的意大利面。
男生的皮肤被那件骚橙的上衣和店内暖光烘着,显得比平常略深,明明是晚上,却显出一团暖洋洋。
指节有力,轻巧地玩着餐具。
叶蔓蔓心有愧疚,她放下了勺子。
“陆开。”她唤。
陆开撩眉,也将叉子郑重地摆在了一边,十指交叉,做出早准备好等待她长谈一番的架势。
叶蔓蔓被他这股认真劲逗笑了。
见她笑了,陆开也笑。叶蔓蔓看着暖洋洋的男生,只觉得真好看。
“来说说观后感吧。”她说。
陆开的笑容逐渐苦涩。
“应该是五年级吧,”陆少爷艰难回忆,“我最后一次正儿八经写观后感。”
请叶神看次电影还得考试,以后的约会可得慎重安排。
博物馆是不能去的,打死不去。
“我这还没要求字数呢,你那什么表情?”叶蔓蔓半真半假地调笑了句。
“就这电影,很难有两个字以上的评价了。”
无聊,难看,一般,套路。
叶蔓蔓说:“作死。”
陆开点头:“也行。”
叶蔓蔓说:“所有恐怖片的主角都死于好奇,就是自己作的。”
“那个女主明明有那么多次机会能离开村子,她男朋友觉出晴晴不对,千方百计要带她走。如果她对那村子没那么大好奇心,错误地估量了自己的能力,也不至于连自己都赔进去。”
她结论:“人要想平安,就该收起那些不必要的好奇心。”
这话当然是挑不出毛病。
陆开却觉得,不该在这时赞同她,只是一种单纯的感觉。
“这种片子不就这样吗,”他像随口一说,“恐怖的点在于事件本身,就算没有这伙人,只要那个村子还存在,那个什么教还存在,就总得有男人被晴晴找上带回去,事就是这么个事,”他斟酌了下,“我倒觉得要说真谁有问题,那应该是大强。”
“女主男友?”叶蔓蔓琢磨,“他是挺渣的。”
“还渣的不明不白,如果他早早坦诚自己和晴晴那点事,小丽也就不会误会他,也就不会那么信任晴晴。这个男的敢做不敢认,患得患失什么都想要,又什么都怕失去,语焉不详地搅混了水,反而帮了晴晴一把,他才是真的作死。”
这话要放昨天,叶蔓蔓都是赞同的。
越是难以启齿的事,越是该最先告诉那个最不想让其知道的人,这个道理谁都懂。
叶蔓蔓神情变得有些古怪,打量一身懒散的陆开。
“怎么?”陆开叉了她盘子里的蓝莓,抢食的行为还透着几分优雅。
“我还以为你没看进去。”
“我看得可认真了,”陆开笑了下,“这不是怕叶老师抽题吗,叶老师还有什么课题要讨论?”
她看得专注的东西,就算强打精神自己也得跟着看呀。
叶老师说,“没了。”
“没了?”
“再说下去,我的盘子就要被你吃空了。”
陆开正往嘴里塞松饼,边咀嚼着边面不改色地点头,慢条斯理地咽下去后才又开口,“那先吃,吃完再接着聊。”
叶蔓蔓看他,“还有什么可聊的?”
陆开从自己盘子里叉了片培根,送至她嘴边。
叶蔓蔓将其咬了过去,他还是那种慢条斯理,眼不离她的嘴悠悠道,“妳瞧妳这人,说话怪伤人的。咱俩能聊的,可多了。”
过了会,他又添了句,“我可以等。”
叶蔓蔓怔了下,暗暗出了口气,心头一时又暖又涩。
叶蔓蔓得赶着宿舍锁门前回去,她没让陆开送,说他天天往学校报道,怎么就不腻。
陆开倒也没坚持,陪着她在路边等车。
天完全黑了下来,街上完全亮了起来,正是商业街区最热闹的时候。
街边印象里还是光秃秃的小树不知何时已裹上层单薄的绿,零零碎碎,被炫彩的街灯逼视着,显得有些可怜兮兮。
叶蔓蔓望着某片新绿的叶出神,一辆出租车在陆开的招手下减速靠了过来。
她眨了眨眼说,“那我走了。”
陆开拉了她一下,她见他指尖在唇角的位置点了点,下意识地舔了下自己嘴角,还有些不好意思,以为是嘴角沾了东西,他在提醒自己。
哪想陆少爷摇了摇头,又做了那个动作,车都到了还在跟她打哑谜。
“干嘛?”她问。
“我是叫妳学我。”
这有什么好学的?但眼见出租车停下来,叶蔓蔓不愿意让师傅等,也就十分应付地,可以说毫无灵魂地,按键盘一样在自己唇角按了两下。
好奇怪的动作。
陆开狭长的眼弯了弯,露出点笑意。
他俯身靠近,在她手指刚离开的位置印上了一个吻。
他的唇有些凉,带着点松饼的甜,叶蔓蔓不知怎么就想到了那根冰棍。
她于是木在那,面色渐深,她发现他最近真的很会投机取巧。
陆少爷耸肩,“这不是妳邀请的吗。”
“谁……”
他按着她肩膀,将她塞进了车后座,为她关好门。
还标准临别地左右摇摆挥挥手,温暖又乖巧地笑,显得挺可爱。
但叶蔓蔓知道,他学坏了。
车子开出去好远,还是司机等不了了,问她要去哪。
叶蔓蔓揉了揉发烫的耳垂,开口时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宁和。
她没有回学校,她报了老房子的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