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开这一病病得来势汹汹,这一烧烧了个昏天黑地,直到叶蔓蔓再次坐上去b大的车,陆开都没有去上学。
出租车司机是个话多的人,一直在跟朱英杰抱怨锦城交通,朱英杰心情好,跟司机师傅两人聊得有来有往。
可惜车堵的的确有点厉害,半路上两人就挖干了所有话题,朱英杰却处于兴奋的状态无法安静下来,转去拉着叶蔓蔓说话。
叶蔓蔓一点也不想说话。
朱英杰怎么会瞧不出她心情不佳,但他一点也不在意,他的心情好得很。
他对b大有很多向往,好像要考过去的人是他那样高兴。
叶蔓蔓只是听,她叹了口气,“要笔试和面试都过了才行,你高兴得也太早了。”
“那不就是走个形式吗,只要妳面试时别太非主流打老师什么的。”
叶蔓蔓心思一动,竟然真的描绘了幅自己染着一头紫红的头发,一脚踩着椅子一手拉着面试老师衣领破口大骂的画面。
她可能做不出来。
她被自己这略感失望的心情恍了神。
朱英杰不得不再催司机师傅,他们这次是要赶飞机的,可对于堵车司机师傅也毫无办法。
直至她的手机响了起来,对于来电的人她非常意外。
贺雯筠在电话里的声音很小,她那边的背景音却很大,听上去像在什么游乐园或大型商场之类的地方,吵吵嚷嚷。
这通电话把那份喧嚣带进了这狭小的出租车里,师傅见她打电话很自然地关了广播。
电话里的声音就变得越发清晰。
贺雯筠话也说得仓促,听得出她当下的情绪很紧张,内容很简短,“妳告诉陆开让他不要去救程思芮。”
叶蔓蔓拿手机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些,“程思芮怎么了?”
“有人以为她是陆开女朋友,为了让陆开丢脸找她麻烦,把她拉去了南区拆迁房那边。”
“‘有人’是什么人?”
“……我不知道,”贺雯筠出了口气,“我不跟妳说了,总之妳告诉陆开,让他别去,就这样。”
电话挂断了。
车内一时没了声音,直到叶蔓蔓的手机屏自动灭了。
朱英杰敏锐地感觉到她的神情不太对,故作轻松道,“你们好学校学生也这么精彩吗?以为拍电视呢。”
见叶蔓蔓不动,倒是车子终于经过了拥堵地段缓慢提速。
朱英杰碰了碰她胳膊,“喂,妳还愣着干嘛,要不我跟那少爷说一声?”
见她仍是没动静,朱英杰掏出手机,非常不情愿地找陆开。
叶蔓蔓收起了手机,问师傅,“从这去南区要多久?”
司机师傅还没答话,朱英杰一改那嬉皮的语气,直接把手机砸了,像是这句话踩着了什么足矣毁天灭地的武器,他连她打听这干嘛都没问,一把拉过叶蔓蔓胳膊逼她看自己。
其实从她接到那通电话时,他就已经笑不出来了。
他的脸色可以说恐怖,“妳想什么呢?人家两人的事跟妳有什么关系?”
叶蔓蔓的胳膊一阵一阵发疼发紧,朱英杰就算小时候跟她逗得失了分寸时,也没让她这么疼过。
她心头发慌,其实她没有什么面对亲人愤怒的经验。
朱英杰像被她此刻的表情刺了下,咬着牙狠狠地甩开了她,气道,“妳就别管他了,以为他傻吗,真遇到这种事不会报警啊还真傻乎乎自己去不成?拍武侠片啊?”
不是拍武侠片,可陆开也绝不会报警。
只凭着一个未知真假的电话,他不会惊动别人,他非常小心地避免给他爸惹上任何的麻烦。
她倒倾向于这个消息是真的,一般人都会觉得市长的儿子不好惹,只有非常了解他性格的人才会敢用这种方法。
他不会不去,他总会去确认一下。
而他八成还病着。
那天陆开把下巴埋进手肘里,因发烧而有些泛红的脸,病恹恹又可怜的眼神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
叶蔓蔓闭了下眼,又睁开。
她的眼神又恢复成了平常那种浅淡平静。
“师傅,前面掉头去南区拆迁房。”
“别听她的!”朱英杰多么庆幸自己跟着来了,他压抑自己的怒火,正色,“叶蔓蔓我再问妳一次,自己的事和别人的事哪个重要?一生的事和一时的事哪个重要?”
叶蔓蔓咬了下唇角,很轻地以牙尖擦过。
她抬眼,那眼神让朱英杰心寒。
“我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我自己。”她说。
“是能改变妳一生!”
她思考了下,竟然认同地点了下头。
朱英杰发了狠,他想把她就这么打晕了抬上飞机,把她压在考试的桌前,抓着她的手让她去填那份该死的她一定能过的试卷。
可他一件也做不到,飞机错过还能改签,可叶蔓蔓的脑袋里根本没在想错过了飞机该怎么办,错过了考试该怎么办。
去找程思芮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准,她压根就没想着再去考试。
朱英杰被她气笑了,他空有一身力气没处使,除了笑也就只能大哭一场。
“我会告诉姑姑的。”朱英杰突然冒出句十分幼稚的话。
向家长告状这事,虽然幼稚,但总有他的威慑力。
叶蔓蔓放弃了b大的保送,她一路学上来,虽然有天赋但并不是一帆风顺,她放弃了芭蕾初中被排挤了三年,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算是用成绩避免了更恶劣的校园霸凌。
她很聪明,是个让人放心的女儿。
聪明的女儿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叶蔓蔓无可避免地想到朱涟欣的脸,她说:“她早晚会知道。”
“我会告诉姑姑妳喜欢上陆匡明的儿子。”他声音冰冷,说是刺激她,倒不如更像是在自己心口捅了把刀。
叶蔓蔓愣住,而出租车已经离那个掉头的弯道越来越近。
“这个,她早晚也是会知道的。”
朱英杰彻底被气得封闭了五感,他绝望地靠在椅背,一个字都不想再说。
出租出在前面的弯道掉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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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区的拆迁楼在锦城无人不知,这片拆迁楼已经烂在这有四五年了,因为不适宜居住原居民都搬了出去政府又没钱拆,就这么放置着,成了垃圾厂及野猫野狗的聚集地。
在这些窗户门都已经不见了的,只剩框架的砖石楼的第二层,一群青年被漏风的窗户外打进来的凉风吹得直哆嗦,两只□□换着,不安地踩踏地面。
和他们当中,倒是唯一一个女生显得沉稳得多。她穿着保暖外套,乌亮的发梳成个高马尾甩在身后,脸上有些淡妆,称得她年轻的脸越发动人。
她不时地往远处望望,看有没有车来。
这边少有人来,也没有监控,是个再好不过的地方。
是她选的。
那些男青年里带头的是个戴耳钉的,他嘴里叼烟,不时看时间,又冷又急躁。
他身边几个同伴里终于有人耐不住性子问,“陆开真会来吗?咱们可都等了两个小时了。”
“你问她呀,”耳钉看程思芮,“小姐姐,妳确定把详细地址告诉陆开了?这片拆迁楼还挺大的呢,他别是迷路了。”
程思芮正在想事情,听他们这么一说,觉得这话真是无聊,这世界上没人比她更了解陆开。
“他当然会来,他能救我一回,就能救我第二回。”
“行吧,那他一会来了我们可真下手打啊,万一打坏了妳别怪我们。”
“要真敢把他打坏了你们随意。”
几个男生互相看看,都摇头笑得无奈,他们的确不敢,他们答应秦伟的也就是给陆开些教训,才不会真把市长公子弄出个好歹。
秦伟看陆开不顺眼,他们也看陆开不顺眼,但把陆开勾来的这姑娘显然跟他们都不同,也不知怎么就跟秦伟达成了共识。
有人说,“也不知妳是喜欢他还是恨他。”
程思芮哼了声,没理那人。
如果没有叶蔓蔓,她有自信陆开不会对自己那样决绝,即使有了叶蔓蔓,她也仍确定自己是最适合他的人。
只是说人都会被自己所未见过的人事物吸引,陆开也是如此,他对叶蔓蔓的这份好奇最终会害了他。
而今天叶蔓蔓不在锦城。
她早晚会离开他去更远的地方,而除了自己他的身边还能留下谁?
程思芮就是要让陆开知道,他心里是放不下自己的,而能永远陪伴着他的人也只有自己。他并不是对自己全无感情,只是对于爱情的幻想太过美好新鲜,蒙蔽了他的眼。
他受一点教训,她会心疼,也会痛快。
她还没被谁这样伤过心。
几个男生正抽烟打趣,讨论要不要装装样子把程思芮绑起来,视觉效果震撼些,或者让她脱了外套瑟瑟发抖的样子看上去比较可怜。
正说着,有个什么东西顺着窗户飞了进来,落在一群人脚边,那东西红彤彤一串,一头还在冒着火光。
看上去颇有几分眼熟,好像上个月还玩过。
“操,谁扔的鞭炮!”
一声喊,所有人都吓得躲开,那炮噼里啪啦从屋子里炸了开来,本来就什么都没剩的危楼被那炮声震得像迎来十级地震,一屋子人下意识捂住耳朵像一群扔进锅里的螃蟹四处乱窜。
程思芮躲在墙角也捂着耳朵,那炮一挂接着一挂,为了方便扔都被剪成合适长短,有的砸上外面墙体掉了下去,更多的都顺着窗户飞进来,炸得地上灰土飞扬火光四溅。
一声高过一声的骂街被掩盖在轰天的炮声里。
程思芮却很开心,她仿佛又看到了初三那天在自己面前冲拳迎向坏人的男生,她对着这乌烟瘴气的屋子笑了起来,被尘土呛了嗓子,又不住地咳嗽。
有人挤到窗边顺着往外看。
楼下一个黑衣黑裤,戴着卫衣帽子遮住半张脸的男生脚边放着一袋子鞭炮,一手拿炮一手点着打火机,不紧不慢极有规律地一点一扔。
他们想起陆开打球的样子,他投篮真的很准。
他们后悔不该选了二楼。
再看自己这边人穿得花花绿绿,耳钉琢磨了下,楼下是个狠人。
“别挤这了,出去!”他咳嗽着,心知陆开是不会乖乖挨揍的。
其他人自然也明白,他们出去时都拿上了立在墙边的棍子,那是他们以防万一准备的。
一群人蜂拥下楼的声音很大,陆开听见了把手边袋子一踢就准备跑。
二楼那扇空窗一个女生探出半个身子,她的眼睛极亮,乌黑的就连黑夜都掩盖不住。
“陆开!”程思芮全身灰尘,脸上还有不知从哪蹭的脏脏的道子,看上去狼狈又可怜。她边咳边喊,看上去像是再一个咳嗽就要从窗户掉下来,有种岌岌可危的脆弱。
陆开只是看了她一眼,在楼道里那些人冲出来时转头就跑。
程思芮愣了下,气他看到自己没事都不笑一下,又因他真的来了而开心,她也转身追了出去。
她想着,陆开总不能就这样一跑了之,总要确保了自己的安全,带着自己一起走。她在楼下等了会,没有人回来。
她等得急了,一咬牙自己也跟了过去。
陆开在这片空旷的废城区狂奔,在扔鞭炮前他已经在这片区域转了圈,认好了地形,这会跑进跑出一个人反而方便灵巧。
耳钉那伙人大概七八个,分头钻进各条岔路堵陆开,有人边跑边抱怨自己刚买的球鞋被炮炸破了皮。
偏陆开特别会跑,几次都从他们眼皮底下溜走,愣是把追的人都跑累了。
叶蔓蔓下了车走进这片拆迁地,空空旷旷,不时哪里传来几条野狗的吠声,像狼一样,听得人背脊发凉。
朱英杰也跟着她下了车,他想叫住她。这片地方这么大,谁知道程思芮在哪?
拆迁楼别的没有,建筑垃圾随处可见,叶蔓蔓在路边碎石堆里抽出根铁棍,在手里掂了掂。
后面的朱英杰:……
他加快了速度,跟上了她。
叶蔓蔓回头看了他一眼,朱英杰脸黑得像锅底,这么大的太阳也丝毫唤不回他的明媚,就差喷出口青紫的血表明他此时中毒很深,他要被她气死了。
“妳别看我,我没有帮妳的意思,”他语气生硬,“只不过妳要真出了什么事我没法跟姑姑交待。”
他撇过头,拿后脑勺对着她。
叶蔓蔓用手肘撞他,他不耐地瞥她,看到她正对着自己笑。
青白的日光像贵妇皮肤上淡淡的妆,笼着她的笑脸,浅淡的眸子里有点点的光。
朱英杰很泄气,他越来越熟悉这种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