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昭怎么可能还睡得着?
他挂了电话,目光落在聊天框,两个多小时前夜猫子林茂修同学发来了斗地主的分享。
林茂修中午12点才开始上班,上到晚上八点,只要安泊林在医院值夜班,他就勇争熬夜冠军。
他直接拨了电话过去,没一会儿林茂修就接了电话,声音懒懒散散,一听就不是刚睡醒:“贺昭儿,你不要自己孤枕难眠就大半夜骚扰我们有伴儿的人行不行?”
“安师兄又在医院值夜班?”贺昭问。
“对呀,他早上就该回来了。”林茂修说,“我今天休息,正好等他回来一起睡。”
“太感人了,你真是当代男朋友的楷模。”贺昭唏嘘。
“这话你应该跟你安师兄说,”林茂修毫不客气,“让他知道我有多感人。”
贺昭笑了笑:“易时要回来了!”
“真是佩服,易时才是当代男朋友的楷模,这一来一回的三十多个小时一般人根本扛不住。当然了,还得有钱,就我在书店这一点儿工资,根本连往返机票都买不起。”林茂修说。
“他这一次要待半年。”贺昭说,“有个项目。”
“易时是研究什么来着?”林茂修问。
“生物啊,这项目好像是遗传什么的?”贺昭迟疑地说。
详细的贺昭确实不是很清楚,在男朋友的影响下,他也就知道分子生物学和细胞生物学是不一样。易时之前倒是和贺闻彦介绍过自己研究的相关项目,估计他也不知道怎么准确翻译成中文,丢出一串英文,贺闻彦还点了点头。不知道贺闻彦是不是真的听懂了,反正贺昭是一点儿都听不懂。
“你可真行,自己男朋友研究什么一窍不通。”林茂修吐槽。
“我实在是有心无力,”贺昭说,“我连我爸都只知道他大学是学临床医学。”
“心脏外科专家贺闻彦,肯定是心脏外科吧。”林茂修笑着调侃,“不过你也算是有用,易时毕业就回来了吧?多亏了你牺牲美色,为国内留下一位高端人才啊,感动感动。”
贺昭笑着骂:“滚吧你。”
“说起来,易时也算是用自身能力征服自己的老丈人了。”林茂修又说。
“什么老丈人,是公公。”贺昭说,“反正我爸现在跟我吃饭,每次都要问起易时,他跟我没什么话聊,跟易时还能多聊几句。”
贺闻彦和贺昭维系父子感情的主要方式仍然是吃饭,即便一顿饭吃下来说不了几句话,但贺闻彦一来北京只要有空就约贺昭吃饭。
在贺闻彦和奶奶的影响下,又或者在时间的作用下,爷爷对贺昭也不再像一开始那么排斥。最初的时候,他不接贺昭电话,不让贺昭进门,贺昭让贺晗带回去的东西也不肯收。后来松了一些,允许贺昭回来,但是对他视而不见不理不睬。到现在他已经正常和贺昭说话、交谈,但不能提起感情方面,他仍是不接受,始终觉得两个男人在一起是不合乎体统的事。
贺昭回家的次数比以前勤了些,前一个星期,奶奶生日的时候他回去了,陪着奶奶参加完寿宴,坐车从酒店回家。
奶奶忙了一天有些累了,挽着他的手休息,忽然轻声问:“小昭,他对你好不好?”
奶奶对贺昭终究是溺爱多过其他,这一次寿宴亲戚里好几个和贺昭年纪相仿的小孩都带着对象来了,贺昭一个人替她不停忙里忙外,她的亲妹妹贺昭的姨奶奶问她:“小昭还没对象吗?一个人在外怪孤独的。”
她“还没有”三个字到了嘴边,见贺昭走了过来,笑了笑,改了口:“有对象了,在国外,还没回来。”
贺昭听见了,怔了怔,眼眶一下子红了,她的心也跟着软了下来。
她看着贺昭一年年长大,知道他一直都乖巧懂事,从未变过。她想啊,她还是医学院的教授,如果就连她都认为他不正常,羞于启齿,贺昭这一条路得走得多艰难?
“他对我很好。”贺昭笑着说。
奶奶说:“也是,我孙子这么优秀,谁舍得对你不好?要敢不好,我第一个不同意。别管他是谁,他但凡让你受一点儿委屈……”
“妈,你别老跟贺昭说这些。”正在开车的贺闻彦开口阻止。
“我说什么了?我又不像你,吃里扒外。人家再优秀也不是你儿子,你亲儿子是贺昭。”奶奶说。
“他们这关系,易时也算是我半个儿子。”贺闻彦平淡地说。
奶奶:“半个儿子和一个亲儿子总是不一样吧?亲儿子不心疼,护着半个儿子。”
“行了,这有什么可争的?”爷爷皱起眉,“闻彦没说错,你少教贺昭这些有的没的。”
奶奶哼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又说:“不过那孩子倒是挺争气,你姨奶奶的孙子,那个比你小一两岁,前几年考进t大医学院的,居然听过易时的名字。”
贺昭笑了笑:“校友嘛。”
“他是t大的?”爷爷忽然问。
这是他第一次听见别人提起贺昭的感情没有发火,还是主动问,贺昭怔了一下,奶奶已经替他回答了,用夸奖晚辈的语气说:“本科t大生命科学学院,现在在哈佛读生物学博士,挺优秀的小伙子。”
爷爷是个凡事要强好面的人,特别欣赏力争上游的后辈,也一向看重学历,不言苟笑地点评:“挺聪明。”
贺昭摸了摸鼻子,没有说话,心里却是激动得一片翻江倒海。
爷爷松口了。
贺昭不敢多说什么,默默地总结,这大约就是传说中的知识改变命运?
至少易时在学历上压得爷爷无话可说。
易时这一趟出国读博,也是有所收获的。
他已经做好拉长时间战线的准备,一年两年三年四年五年……他有信心能慢慢说服爷爷奶奶。
但是这一天似乎比想象中来得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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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易时回国的日子划入了倒计时。
日子一天天接近,贺昭兴奋得有些心烦意乱,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件事。幸好每天工作量并不少,时间不会显得太漫长,太度日如年。
下了班,和同事去酒吧喝酒。同事小杨最近刚分手,受了情伤,忧郁地问:“你和你男朋友是不是从来没有分过手?”
“确实没有。”贺昭想都没想。
即便吵架冷战,两个人也从来没提过“分手”的字眼,况且也很少吵架。
小杨感慨:“真羡慕啊,你们有矛盾了一般怎么解决?”
“用成年人的方式解决啊。”贺昭开玩笑。
有矛盾?
他们好像没什么矛盾,他脾气好,易时嘛脾气其实比看起来好很多。
贺昭想起大学时的一天深夜,他饿了想吃麻辣烫,那个时间点外卖的店都关门了,易时特地打车去学校附近一家深夜档的店买回了一份。但不太好吃,他吃了两口就不吃了。
吵着要吃是他,吃了两口不吃也是他,易时戳他额头:“一般这么辛苦买回来的,不都该多吃几口?”
他真的吃不下,又懒得说话,勾住易时的脖子亲昵地亲他,易时便不说他了。
易时太好哄了。
小杨重重叹了一口气。
贺昭劝慰:“你这么难受,为什么不去说说好话挽留一下?”
小杨:“本来就不是我的错,我去道了歉,我在这段感情不就落了下风?”
贺昭:“感情又不是一定要争个输赢。”
小杨:“你不懂,感情就像打游戏,你太认真太在乎,必定要输得彻底。”
贺昭:“这样啊。”
过了一会儿,小杨喝了一杯酒又问:“你说分手了复合的概率有多大?”
贺昭:“这个得看人看情况。”
恋爱中的人总是想得多、容易患得患失,一万个人就有一万种恋爱方式,恋爱过程倒是千篇一律,约会、吃饭、拥抱、接吻……但方式有所不同,有的人爱得死去活来尊严面子什么都可以不要,有的人爱得小心翼翼,患得患失,生怕爱的天平倾斜。
总的来说,不分对错,只有合不合适。
其实贺昭有问过类似的问题,还是正在运动的时候,贺昭难耐地亲着易时,却问出了完全煞风景的问题:“我们以后分手了,你觉得还能不能破镜重圆?”
他这问题问得时机不对,场合也不对。既不像调情的玩笑话,也不像在认真讨论。但他知道易时不会怪他,对着易时他总是想到什么就是什么,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敢说。
在易时面前,他时常恃宠而骄。
因为易时对他的爱足以让他无法无天。
易时没有停止动作,低头亲他,嗓音带着性感的沙哑:“看你。”
易时很少说好听的话,也不会欲擒故纵,他的爱是掷地有声,是不顾一切,是毫无防备。
贺昭抱紧他,舒服得眯起眼睛:“那我们根本不会分手啊,我们多么契合啊。”
“哪里契合?”易时问他。
贺昭弯着眼睛笑得有几分狡黠:“哪里都契合。”
想到这些,贺昭的心脏有些麻麻地发痒,他从没细想过和易时恋爱这回事。他总觉得理所应当,他凭着本能爱易时,直言渴望,而易时总会回应他,从无例外。
他给易时发消息:我今晚又要想你想到失眠了,你快回来!
一直到他送喝了几杯酒的小杨坐上出租车,易时才回了他消息: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