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黎从心底升起淡而薄凉的冷笑,指尖摩挲着她消瘦的下巴,淡淡道:“说来也巧,我一到那儿,她便醒了。”
耳畔是云疏蓦地升起的呼吸声,那股突如其来的悸动让江清黎的眸子染上莫名愤懑的色彩。
为什么?
她怎么就对妹妹如此上心?
不就是一个肚子里生出来的吗?呱呱坠地,就该断了联系。
或者是这八年相处剪不断的牵绊?
那般懵懂未开的娃儿,能和她有什么牵绊?
江清黎探究着眼前这个小娃儿,却觉得自己始终读不懂她。
值得吗?
不值得。
这一切皆不值得。
江清黎捏着下巴的手不放,只是弯下腰,一张俊脸贴在小丫头的耳侧,低声轻笑:“可惜,她完全忘了你呢。”
说完,他的脸略微往上一抬,眸光闪过恶意戏谑的暗芒,似乎是欣赏般的想要看看小丫头的反应。
小丫头张开嘴,吐出混沌的字节,声音因为长期的发热,显得沙哑。
但是江清黎听得明确,小丫头竟然在说:“她的病好了吗?”
……
江清黎心底溢出薄薄的凉意,原本平缓轻微的呼吸声也变得急促了起来。
为什么要考虑那个蠢货?
她为那个丫头做了那么多,别人都忘了,忘了!
愚昧!和另外一个丫头都一样的愚昧!
江想到此,手下的力道失了控,将小丫头捏得发了疼。
只听得小丫头因为疼痛难耐地溢出几丝哭喊声,心头一慌,便松了手。
“你先别管她吧,照顾她的人可比你多得多。”江清黎的眸光淬出几分凉意,心底刻意忽略刚刚的慌张,面上平静地看着她,笑容温和且斯文:“只是等你病好了,奴印留了,就该做官奴该做的事了。”
原本以为云疏会慌张,会不解,会彷徨。
可是眼帘里的云疏,那失去灵动的双眸,只是眨了眨,抿着有些干枯起皮的唇道:“嗯。”
嗯?
她懂什么叫做官奴吗?
江清黎皱着眉,看着一脸平淡无所畏惧的小丫头,心绪不由得跟着她牵动起来。
也是,她才八岁。又是跟着那个不知所谓的爹,满脑子食古不化的忠孝礼仪。
她也许只知道所谓难民,只是食不果腹,施舍时会点头道谢的老物,却不知,那些个看起来可怜的贫民,在生存无法保证的情况下,易子而食,析骸以炊,背信弃义。
那么她怕是也只知道,所谓官奴,就跟她家的奴婢一样,只用侍奉主子衣食寝居,而不知道身为奴婢会面临什么。
无知且无畏。
想到这,江清黎低头看着她,脸上噙着笑,温和地说道:“我会教你的。”
“嗯。”云疏眸光缓缓掠过笑的温和的少年,毫不畏惧地点头。
之后云疏躺了几日,自觉身体能动弹了,便起身要活动活动。
而江府的管事看到府里的小丫头动了身子,也连忙通知了江清黎。
只是江清黎这几日要呆在国子监学习,虽说听闻小丫头身体好了,也自觉得晾一下那丫头,便让管事教授她做奴婢的规矩。
想想那丫头一身倔脾气,做了奴婢,还能否有那一身傲骨。
最好是她屈于形势,不堪地跪在地上给自己按脚擦背的,似乎也挺有意思的。
就这么堪堪学了些日子,江清黎只觉得在国子监的日子实在无聊至极,只是他面上不显,看经书也越发勤奋。
天气早已入秋,明日是皇后娘娘诞辰,国子监也给这些贵族子弟放了假,准许他们可回去歇息。
“明日沐休,随我去游猎可好?”看到江清黎慢慢悠悠地从国子监的讲堂里出来,王瑜凑上前,贱兮兮地说道,“听说那里又进了一批珍奇野兽。”
江清黎负着手眉眼极淡,并没有理会他,只是朝前走去。
“江公子,明日来我府上赏菊品蟹,饮酒作赋可好?”另一头,似乎是哪一处的侯爵公子也冒了出来,几乎崇拜地看着悠然阔步的江清黎,小心翼翼地递上名帖。
江清黎听到此言,顿下脚步,侧过头,视线扫过在身后递上名帖的公子,脸上带着淡笑,接过名帖温声说道:“明日可不巧,改日必定登门拜访道歉。”
说罢,他又微微颔首致歉,收下名帖便飘然而去。
“饮酒作赋哪有打猎游乐来得欢愉。”王瑜得意洋洋地觑了旁边人一眼,随后大步朝前走去,跟上江清黎的步伐,还是不死心在旁边游说道,“明日我驾车接你,你可要早些出门。”
江清黎却连一个眼神也没有回他,只是悠悠说道:“我又何,你何时答应你?”
话毕,江清黎又停下脚步,躬身作揖,唤道:“孙祭酒晚好。”
只见国子监祭酒也赞赏地对他点了点头:“今日陛下看了你所著的文章,直夸将来必成王佐之才。”
江清黎一愣,才想起昨日无聊之时,想到小丫头那些荒谬之论,便想着批驳一番,没想到无心插柳竟让祭酒看到,心下微嘲,面上却诚惶诚恐。
祭酒看着面前不露得意之色的少年,越发的赞赏,抬手捋了捋长须,嘴里念念有词:“江家原本也是人才辈出的王侯大家,以后怕是要更加昌盛了..........”
说完,看到后面几个跟随而来的公子,眸光转冷,又板起面训斥起其他几个人来。
江清黎冷眸扫过挨训的几人,见与自己无关,才温声告辞:“孙祭酒,学生告退。”
总算将那些缠人的玩意甩开,江清黎的步伐明显轻松了许多。
回到江府,管家连忙迎上前,说道少主子回来了,家主这些日子不在府上,前去江南玩乐已有数日。
江清黎眸光掠过几分兴奋,看的管家一阵阴寒涌上心头。
江清黎虽然没有开口问,但管家比较机灵,弯着腰在他身前事无巨细的禀告道:“前些天收了的那批官奴,调教的不错,现在都在司春园内训话呢。”
江清黎怕惊动一些对云家人起心思的人,所以将云疏和一批普通的官奴一起收到江家处,此时她们也一同管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