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暖拿出手机打开，是一条霍南山的主治王医生发来的信息。
    “肖小姐，专家已经看完病例，你到哪了？”
    医院那边约了几个国际权威的脑科专家过来给霍南山会诊，正好是今天上午。
    连日事多，肖暖一早忙着准备化妆用的道具，竟把这事给忘了。
    她皱眉，略微思索，拉住落在队伍后面的老太太：“外婆，霍伯伯那边有点事，我打个时间差，过去看看。这边麻烦你们先替我看着，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外婆心疼地拧眉：“孩子，真是苦了你了，又要惦记阿霆，又要安顿好他的后方。你放心，这里有外婆呢！只是，你外公待会儿醒过来，我怕……”
    “明白。”肖暖拿出一小包药，小心翼翼地放到她的掌心：“还是以劝为主，要是他实在坚持，咱们再用药。”
    外婆握着药，点点头：“放心，我有分寸，保证不会让外人瞧见。行了，你快去吧！”
    肖暖深看外婆一眼，又握了握她的手，转身飞快下楼。
    ……
    锦湖公园。
    霍厉霆夹着锦布包裹，一面坐在绿荫下的长椅上等待，一面不着痕迹地打量四周的环境。
    时值中午，游人略显稀少。
    看到一个孩子从不远处的草坪跑过，霍厉霆忽然想起，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云天的地方。
    想起初见时的情形，他不由勾了勾唇角。
    而就在这时，老爷子的电话在包里震动起来。
    霍厉霆时刻谨记着老爷子的形象，缓慢地拿出手机，看到上面显示着“未知号码”四个字，他皱眉接了起来：“你好！哪位啊？”
    略带沧桑的声音，跟肖老爷子的声波完全吻合。
    电话那端的人确认无误后，才开口道：“肖老先生，您是一个人来的吗？”
    觉察出对方语气中略带敬意，霍厉霆瞬间改变策略，不耐道：“当然是。你们到了没有？这么大的日头，你们让我一个老头子在这里晒着，是什么意思啊？”
    “肖老先生别生气，我们只是再跟您确认一下。我们马上会将新地址发送到您的手机上，麻烦你跟着定位过来。”
    果然想耍花招。
    霍厉霆心中冷笑，嘴上端着老古董的架子懊恼道：“我不去！我哪也不去，就在这里等着。你们若是诚心想要东西，就赶紧过来拿。有什么话，我们当面说。这青天白日，大庭广众，又不是杀人越货的勾当，换来换去折腾我老头子玩呢！”
    电话那端的人，显然没料到老爷子会反客为主，愣了片刻才开口道：“行，肖老先生，您不想换地方也没问题。但如果您违反约定报警或者安排了人来抓我们的话，后果恐怕只会让我们大家都不好收场。”
    霍厉霆气鼓鼓地冷哼一声：“放心，你们的手段老头子我已经非常清楚，你们再这么强调下去，我只想把书扔进水里。药是用来救人的，不是害人。”
    几句话将一个老者的固执和愤怒，还有受制于人的不甘心表现得淋漓尽致。
    电话那边的人再不怀疑，和气道：“肖老先生别生气，我们的人马上到。”
    天气炎热，挂断电话，霍厉霆掌心腻腻地出了一层薄汗。
    他将电话放好，又爱惜地将锦布包裹上的褶皱捋了捋，像是真怕书收到一点伤害。
    不多时，一个穿着碎花连衣裙，挎着卡通包，带着姜黄色草帽地小女孩停在霍厉霆面前。
    “请问，您就是肖老先生吗？”女孩开口，声音脆甜。
    霍厉霆抬眸，上下打量她一眼。
    个子不高，看起来约莫只有七八岁，比云天大不了多少。一双眸子黝黑明亮，睫毛浓密纤长，透着沉稳和聪慧。
    他学着老爷子和蔼地样子，带着淡淡笑意：“我是姓肖。小朋友，你是谁呀？”
    “那就对了。”小女孩抚了抚额前的刘海，爽快道：“我是来拿书的。老先生，麻烦您把书交给我吧！”
    言落，她伸出白嫩嫩的小手，掌心向上摊开在霍厉霆面前。
    霍厉霆微怔：“你？拿书？”
    镜湖公园暗处，负责潜伏保护的戴林等人，透过监控看着这一幕，也是满脸的不敢置信。
    “什么鬼？这是个什么组织，竟然让这么小的孩子出来交接？”
    “唆使未成年人犯罪？这也太猖狂了吧！”
    小女孩笔直地站在霍厉霆面前，收回手，坦然地点点头：“对，您不用怀疑，就是我。”
    霍厉霆往四周看了看，确实也没有其他人。他握着锦布包裹的手紧了紧，神情戒备：“你知道你要拿走的是什么书吗？”
    小女孩眨眨眼：“知道啊！是一本潜龙年间流传下来的，可以称为《毒经》的奇毒之书。”
    霍厉霆的眉头蹙紧：“你知道什么是奇毒吗？你不害怕吗？”
    小女孩不慌不忙，扬唇一笑：“这有什么好怕的？我从小就以百草为食，专门研究这个，我可是专业的哦！”
    云天已经是极聪明沉稳，这小女孩比起他来，竟然是不遑多让。
    霍厉霆审视着她，一时没有开口。
    小女孩以为他不信，歪头想了想：“您可以打开书，随便指定一页，我可以把上面的内容完整背给您听。”
    霍厉霆握着书的手紧了紧，沉声道：“不用翻，里面的内容都在我脑子里，你随便背。”
    “好。”
    小女孩毫不扭捏，张口就连背了三四个书上记载的毒方和解毒办法，全都一字不差，只是没有肖老爷子记在脑海中的附加条件。
    霍厉霆的心沉了沉，面上却不动声色道：“不错，你记得很熟，我相信你就是来拿书的人。但你们一再出手用我的家人试药，我怎么确定把书给你们之后，你们会言而有信？”
    小女孩微微一笑：“这个您不用担心，我们邀请您换地方正是为了让您打消这个疑虑，我们非常有诚意地邀请您去我们那边看看。”
    霍厉霆挑眉，不悦道：“我不去。如果你们真有诚意，就先告诉我你们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这个一两句话说不清，您还是亲自跟我去看看吧！您放心，我可以保证我家人不会对您怎么样，您是我们最敬重的长者。若不是迫不得已，我们也不会出此下策。”小女孩诚恳道。
    霍厉霆摇摇头：“我相信你的诚意，但我不去。书我可以给你，因为我相信能把你教养得这么好的家庭，会言而有信。”
    他温和地说着，将包裹着书的锦布包裹递到小女孩面前，同时不着痕迹地朝着暗处做了个蛰伏的手势。
    戴林等人正准备冲出来人赃并获，见状又默默地缩了回去。
    小女孩接过书，颠了颠，又掀开锦布一角看了看，确定是带着岁月痕迹的老旧东西，才小心翼翼收进腰上的卡通包里：“肖老先生，您确定不跟我去看看吗？”
    她问得随意，霍厉霆答得坚定：“不去了。我家人还等着我回家呢！”
    他说着，就要起身，小女孩嘴角忽然勾起一抹诡异的笑：“那就对不住了！”
    她开口的同时，猛然从包里拿出一瓶东西往霍厉霆脸上一喷。
    霍厉霆只觉得异香扑鼻，还没来记得看清，人就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糟糕，出事了！保护老爷子！”
    戴林低吼一声，带着众人从暗处出来，拔腿就往湖边冲。
    可小女孩那边明显是有备而来，一艘小艇忽然从桥洞下窜出，两个身材魁梧的壮汉跳上岸，一个扛着霍厉霆，一个抱着小女孩，飞快地上船离开。
    等戴林等人赶到湖边，小艇已经驶出老远。
    “妈的！”
    戴林懊恼地骂了一句脏话，一面指挥着其他人沿着水路追，一面掏出手机跟家里联系。
    ……
    市立三院，医生办公室。
    王医生一面将专家结论拿给肖暖看，一面解释道：“肖小姐，霍先生的手术非常成功，但考虑到连番手术下来，他的身体情况已经不容乐观。关于他这个类似中风失语的症状，所有专家还是建议先保守治疗，加强营养和护理。在确保不影响他骨折部位恢复的情况下，进行适当的物理治疗。”
    肖暖翻着大同小异地结论，无奈地叹了口气：“既然没有别的办法，那就只能先这样了。王医生，后续的治疗还要麻烦你们多费心了。”
    “放心吧，肖小姐，我们是医生，自然会竭尽全力。”王医生顿了顿，欲言又止道：“只是，家人的陪伴，对病人的恢复也是非常重要的。”
    肖暖怔住。偌大的霍家，现在三个人在住院，剩下的还有剪不断的麻烦。
    片刻，她才轻道：“好，谢谢你的提醒，我会通知他们，让他们有空多过来看看。”
    ……
    走出医生办公室，肖暖才发现手机已经在包里响了半天。
    她拿出电话，看到显示着白宇的名字，立刻接了起来：“事情怎么样？”
    电话那端，白宇瘪着嘴险些要哭出来：“三少奶奶，三少被人带走了。”
    肖暖如遭雷击，整个人僵硬地立在原地：“怎么回事？是谁带走了他？”
    白宇捡重要的说，飞快把大致经过给肖暖描述了一遍：“三少奶奶，事情就是这样。我们是有备而去，对方也是有备而来。戴林他们现在正在追，您快回来吧！”
    肖暖的手抖得厉害，可她知道这个时候自己绝对不能乱。
    她一手紧着手机，一手按住狂跳的心脏，沉声道：“别慌，分工仔细好好找。专注水路也不要忽略陆路。对方随时可能转换交通工具，不能放过任何细节。”
    温柔的声音带着让人安定的力量，白宇的心也跟着定下来：“明白，属下马上去办。”
    挂断电话，肖暖深吸口气，快步冲向电梯。
    可电梯门一打开，她就陆浩然逮个正着。
    “嫂子，找到你就好了，伯母又发飙了，你快去跟我去救场吧！”
    陆浩然一把将肖暖拽进电梯，直接按了去白雪如病房楼层的号码。他顾不上看肖暖的脸色，盯着变化的数字，焦急地絮絮叨叨：“也不知道什么毒这么厉害，化验了tm一晚上都没化验出来。伯母今天的症状比昨天还厉害，手脚绑着都快把床挣塌了。打了两针安定都不管用，胡医生他们也不敢再打，只好让我来找你。”
    一股躁意从心底窜起，肖暖硬生生压了下去。
    她是医生，这个时候绝对不能丢下病人不管，何况白雪如还是霍厉霆的养母。
    两人用最快的速度赶到icu病房，白雪如已经挣开绑束带下了床。
    她披头散发，睁着血红的眸子，凶神恶煞地在病房里游走。那样子就是抓着谁就要咬死谁，咬不到就是衣服皮肉也得撕下来一块。
    而全部退到外间的医护人员完全印证了她的暴行。
    被白雪如揪掉头发的小护士在角落低泣，其他医护人员身上的防护服也是破破烂烂，胡医生脸上更是被抓出一道血痕。
    见到肖暖，众人又是激动又是愧疚。
    胡医生苦笑道：“肖小姐，抱歉！我们已经给病人打了两支安定，如果再打我们怕没有效果，反而可能会影响病人的神经系统。实在是没办法，才退出来的。”
    “没事，我理解，交给我。”肖暖冲他们安抚地笑笑，转身去换防护服。
    看她只穿了一件就要进去，胡医生连忙又从柜子里拿出两件：“肖小姐，有备无患。”
    肖暖微怔，隔着玻璃看了癫狂的白雪如一眼，又看了看众人狼狈的样子，将那两件全穿上了。
    陆浩然站在内间大门开关前，担忧地嘱咐道：“嫂子，你小心，千万保护好自己！见事不对，立刻撤退，我给你开门。”
    自从昨天亲眼见识过肖暖的稳准狠，陆浩然现在是彻底服了她。世界上除了这个女人，再没有谁能配得上霍厉霆了。
    “好。”
    肖暖勉强扯出几分笑意，趁着白雪如背对大门的时候，她朝着陆浩然点点头，陆浩然立刻打开门。
    白雪如闻声回头的时候，肖暖已经快速从门缝中闪了进去，几步就到了她的身后。
    而与此同时，肖暖素手翻动，一枚细长的银针赫然捻在指尖，泛起幽冷寒光。
    白雪如一看到人，血红的眸子立刻睁大。她喉咙中发出“咯咯”的怪笑，先前迟缓的动作瞬间变得凌厉起来，发疯似地朝着肖暖扑了过去。
    病房外间，所有人都伸长脖子屏住呼吸，暗暗地替肖暖捏了把汗。
    陆浩然的手按在开关上，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嫂子，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肖暖灵活地闪身，避开白雪如裹挟着雷霆之力的一扑。
    白雪如一击不成，更加暴怒，动作更快、力量更大。
    “伯母，你冷静点。是我，我是来帮您的。”
    肖暖一面语言安抚，一面接连几个闪身避开，可白雪如根本毫无反应，就像完全听不懂她的话。
    银针无处下手，再这么耗下去只会体力不支。
    念及此，肖暖把心一横，她绕到床边合适的位置站定，等着白雪如再次扑上来的时候，直接硬生生地迎了上去。
    白雪如抓住肖暖，立刻两眼放光，照着她的肩膀就咬了下去。
    锥心的疼痛传来，肖暖皱眉，趁机捻动银针，抬手准确无误地刺入了白雪如后脑的穴位。
    随着银针深入，白雪如的身体先是一僵，接着就脱力般缓缓地滑了下去。
    “成了！”
    胡医生兴奋地大喝一声，立刻招呼其他医护人员进来帮忙。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白雪如搬上床，将她的手脚全部重新绑好。
    陆浩然没换衣服，隔着门担忧道：“嫂子，你肩膀没事吧？”
    肖暖略微活动了一下，冲他笑笑：“没事，穿得厚，没咬透。”
    陆浩然悬着的心放下：“那就好！那就好！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跟阿霆交代啊！”
    他说着，忽然意识到什么：“嫂子，阿霆呢？你俩不是连体婴吗？”
    肖暖脸上的笑意僵住，黯淡地垂下眉眼，对胡医生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不可能一直守在医院里。”
    胡医生满脸焦虑地点点头：“是啊！肖小姐，实不相瞒，我们刚才给病人做过脑部扫描，怀疑她的神经被毒药伤害，产生出一种接近精神病的神经缺陷。我们的建议是，把病人送到精神科，那边针对她这种情况更加专业，而且各方面的条件也更好。”
    胡医生说着，目光下意识看向病床上那聊胜于无的绑束带。
    肖暖侧目，看向病床上呼吸均匀，懵然不知的白雪如，犹豫片刻，道：“胡医生，抱歉！我不是病人家属，无法替他们做这个决定。还是只能暂时辛苦你们请精神科的医生护士过来会诊帮忙，如果需要什么仪器设备，暂时先调用一下。我也会尽快通知她的家人过来，大家商量一个最好的解决方案。”
    胡医生无奈地点点头：“那好吧，暂时也只能这样了。我马上去安排借调人手和设备，肖小姐，今天真是辛苦你了。”
    “无妨，我也是医生。”
    肖暖朝他点了点头，扭着酸疼的肩膀出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