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文昊泄气地嘟囔道：“现在削尖脑袋挤回去，还指不定能分到什么呢！整个霍家都被太奶奶和三叔送给肖暖母子了，留下的都是些不值钱的破玩意。”
    宋菲儿眸光一凛，抬手一巴掌打在他后颈上：“你是不是又犯傻？我让你做你就做，哪来这么多废话？我警告你，你要是敢乱来，别怪我对你不客气！到时候，你不但会被永远赶出霍家，而且再无翻身的可能。”
    “是是是，你放心，我不过就是随口说说，绝对不敢造次。”霍文昊赔着笑讨好道：“我现在对菲姐你的实力，那是五体投地的佩服。”
    宋菲儿得意地勾唇，缓和了语气：“算你识相！”
    霍文昊低眉顺眼，眼底飞快的闪过一抹狡猾，自顾自地感叹道：“哎，其实说起来，整个霍家，我最喜欢的人还是大叔叔。只有大叔叔那样的男人，才是霍家继承人该有的样子。可实在是太可惜，一朝不慎，他就栽在了三叔和肖暖那个贱人手里。也不知道肖暖是个什么品种的狐狸精，到底给我三叔下了什么迷魂汤，居然能哄得我三叔六情不认，连自己的亲大哥都敢对付。我三叔那么精明的人，到头来也居然也是个恋爱脑，真是愚蠢至极……”
    他一面怨妇似地絮絮叨叨，一面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宋菲儿的表情。
    宋菲儿垂着眼睑，神情有些恍惚，好像在想着什么。
    霍文昊看着，嘴角缓缓勾起一抹阴险的弧度。
    ……
    翌日，天气阴沉。
    西山监狱，探视室。
    魁梧的狱警将铁门拉得咔咔作响：“8753，进去，有人来看你。”
    “是。”霍厉仁恭敬地应声，驱动轮椅进去。
    狭小的房间，灯光昏暗，一个身材纤瘦的女人坐在桌前。黑衣黑裤，一身运动打扮，头上还带着顶黑色的鸭舌帽，齐肩短发挡住大半张脸。
    看到霍厉仁，女人先是一怔，接着站起身来：“霍先生，您怎么……”
    眼前的男人坐在轮椅上，双腿不良于行，再不是当年那个叱咤风云的霍家大少。他半张脸上覆着狰狞的伤疤，没有伤疤的半张脸皮肤松弛，鬓发花白，看着比实际年龄苍老憔悴许多。唯有那双狭长的桃花眼中，还泛着温润如初的光。
    霍厉仁确定自己不认识面前这个女人，他下意识看向身后的狱警，可那狱警已经退出房间，顺手替他们关上了门。
    霍厉仁感觉不妙，面上怯怯道：“你是？”
    “我是宋小姐的朋友。”女人俯身，飞快在他耳边轻道。
    言落，她立刻直起身，仿佛刚才的动作只是一个礼节性的问候，隐在鸭舌帽下的唇边勾着示好的笑意。
    “宋菲儿？”霍厉仁瞳孔微缩，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她找我有事？我跟她之间，应该早就两清了。”
    女人笑意不减，将轮椅推到桌边，款款道：“自然不是您欠着宋小姐的，是宋小姐觉得她还欠着您的。她向来是个重情重义、知恩图报的人。”
    霍厉仁眸光微动，不着痕迹地扫过四周环境，淡淡道：“你什么意思？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女人压低声音道：“宋小姐一直惦记着您的情况，但她现在不方便过来探望您，所以特意让我过来转达她的心意。宋小姐说，她非常感谢您这些年来对她的提携和照顾。虽然你们看上去是合作互利，但其实您对她一直非常的体贴包容。更重要的是，您教会了她很多。前些年，她太年轻，不识好歹，辜负了您的心意。但现在她已经知道，您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值得她依靠和信赖的男人。她会尽快想办法把您救出去。”
    说到这里，女人再次压低声音：“所以，霍先生，后面可能会发生一些事，希望您不要担心和慌张，尽量顺势而为。一切都是为了您能顺利出去。”
    霍厉仁眼中闪过暗芒，但只一瞬就黯淡下去。他靠着椅背，漠然道：“不需要。我不需要任何人为我做任何事。我现在所经历的一切，是我咎由自取，是我自己做错事应该承担的后果。如果为了出去，再做错事，以后总归还是要再进来，没这个必要。”
    “不会的。你放心，宋小姐说了，她不会再干任何违法乱纪的事。”女人低着头，嘴角勾着笃定的笑：“我这次来，只是告诉您一声，宋小姐说，她会等着您。”
    最后五个字，她咬得极轻，落在霍厉仁耳中，却如同是一道雷。
    霍厉仁皱了皱眉，却没再说话。
    ……
    市立三院，云天病房。
    病床上，小家伙安静地睡着，失血过多的脸上已经恢复些许红润。
    肖暖一项项核对过监护仪上的数据，确认无误后又亲手给云天把脉，确定脉搏有力、脉象平稳，她才终于长舒出一口气。
    肖老爷子默默地跟在旁边，确定她安下心来，才开口戏谑道：“你现在哟，是连你外公我都不相信啰！”
    “我哪有！”肖暖红着眼，抱着他的胳臂撒娇道：“您就是我的定海神针，是这个世上最最最值得我信任的人。要不是您及时赶到，临危不乱，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扛过来呢！”
    肖老爷子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叹气道：“说到底，都是我的错，不该把那本书留着。”
    “不不不，是我不该不听话，背着您偷看那本书。”肖暖愧疚道：“我对那本书里的东西，其实根本就没有兴趣，只是随便看看。当年也是想着或许有天治病救人能用的上，才把解毒方法背了下来。”
    她声音微顿，苦笑道：“可没想到是个一知半解的半吊子，差点救不了云天还害了自己。”
    “你没有兴趣，可现在别人对它恐怕有了兴趣啰！”肖老爷子皱着眉：“不，不仅是兴趣，可能已经上升到实践，把这些东西拿出来害人了。哎，我实在不敢想象，那些人到底是在机缘巧合下配制出这种毒药，还是手中掌握着更多、甚至是整本毒经的配方。如果是后者，那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肖暖蹙眉：“外公，我们按照之前的办法解毒，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吧？”
    肖老爷子宽慰道：“这个你放心，既然是明确的解毒就不会再有其他问题。而且现在孩子的情况算是很稳定，说明我们的办法是正确的，只要再给他一点自愈的时间，他的身体就能恢复。倒是阿霆那边，他本来就是久病初愈的状态，又在短时间内大量失血，肯定特别虚弱，后续的治疗、营养什么都必须要跟上才行。”
    “这个您放心，我研究了好多食疗的方子，只要时间足够，我一定把他补得比以前还身强体壮。”肖暖长舒出一口气，脸上终于绽出笑意。
    忽然，她似想到什么，面色瞬间沉下：“外公，我记得您跟我说过，那本书是个孤本。可现在那本书仍然在您的手中，却有人用书上的毒来害云天，您觉得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肖老爷子重重地叹口气：“我知道这件事瞒不过你，但你也别太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只管先照顾好阿霆，我照顾好孩子，等他们康复之后，我们再从长计议。”
    肖暖动了动唇，没再说什么，只是深看了老爷子一眼：“好，外公，我听您的。那我先回去照顾阿霆，云天就拜托您了。”
    肖老爷子紧了紧她的手，慈爱地点点头，叮嘱道：“去吧！别太担心，也得顾着自己的身体。”
    “嗯呐！”肖暖弯起眉眼，冲他摆摆手，转身出了病房。
    直到走出病房，闭合的房门彻底隔绝开老爷子的视线，肖暖脸上的笑瞬间沉下。她咬了咬唇，眉宇间是化不开的担忧。
    ……
    翌日，清晨。
    icu，霍南山病房。
    肖暖推门进去的时候，正赶上医护人员巡房，一大群人围在电脑前面，分析对比着数据。
    听见开门声，众人齐刷刷地回过头。
    王浩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欣喜道：“暖暖，你怎么过来了？阿霆和云天那边怎么样？”
    肖暖淡淡一笑：“挺好的。他们现在的情况稳定，只是因为虚弱暂时还没醒过来。你们讨论得这么激烈，伯父的情况怎么样？”
    “情况稳定，进展良好。”王浩言简意赅。
    “是吗？”肖暖挑眉，下意识朝着电脑上的数据看去。
    她只是职业的条件反射，张医生以为她不相信，连忙解释道：“是真的，肖小姐，霍先生现在的情况非常好，你们使用的这个针灸治疗实在是太神奇了。不过才施针过几次，霍先生脑子里的淤血已经散开大半，而且他身体其他方面的指标也在慢慢变好，趋于稳定。”
    他看了看其他几位主任医生，总结道：“我们刚才之所以讨论得这么热烈，就是我们一致认为，霍先生应该很快就能醒过来了。”
    肖暖的眸子亮起，探问地看向王浩和黑泽。
    王浩和黑泽相视一眼，郑重地点点头。
    肖暖眉眼一弯，感激地朝着众人深鞠一躬：“谢谢、谢谢大家！感谢你们的辛勤付出。”
    众人连忙伸手扶起她。
    张医生宽慰道：“肖小姐，您太客气了，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既然没有别的事，那我们就先出去了，你们慢慢聊。”
    言落，他朝着王浩和黑泽点点头，带着一众医护人离开了。
    观察室里安静下来。
    王浩心疼地看着肖暖：“你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也得顾着点自己的身体。短短几天，我敲着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肖暖茫然地摸了摸脸颊：“哪有这么夸张，我觉得没差别啊！”
    “有，而且非常大。”黑泽肯定了王浩的说法：“小师妹，这里有我们轮流看着，你就放心吧！回去休息休息，好好看着阿霆一个就行了。”
    “我没事，你们就放心吧！”肖暖扬起笑脸，抬起双手比出个强壮的手势：“我可是打不死的肖小强呢！”
    王浩和黑泽对视一眼，无奈又宠溺地点点头：“好好好，你厉害！但是现在这里不需要你，回去吧！”
    他说着，直接把肖暖推出了病房：“再见！”
    “哼，师兄，你这是喧宾夺主，雀占鸠巢！”肖暖气呼呼地抗议，嘴角却是掩不住的笑意。
    ……
    霍厉霆病房。
    肖暖推开房门的时候，胡医生正好在病例上记下最后一笔：“肖小姐，您回来得正好。霍先生各项指标都已经稳定下来，而且呈现出逐步恢复的趋势，您可以放心了。”
    肖暖舒出口气，欣喜道：“谢谢，谢谢你们！”
    “不客气，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胡医生温和地笑笑：“霍先生的情况稳定，您也能松口气，好好休息休息，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这么一个两个都这样说？难道自己的脸色真的这么差？
    肖暖腹诽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好，谢谢你们，我会注意的。”
    她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轻轻地叩门声。
    肖暖回头，欣喜地惊呼出声：“外婆？您怎么来了？”
    门外走廊上，外婆笑得一脸慈祥，轻轻晃了晃手里的两个保温桶。
    肖暖眉眼一弯，连忙迎出去。
    无需言语，一老一少的胳臂，自然地挽到一起。
    外婆拉着肖暖到旁边的长椅坐下，打开保温桶将食物一层层拿出来，摆好：“吃吧！”
    简单的两个字，没有任何关怀煽情的话，肖暖却忍不住红了眼圈。
    “外婆，谢谢您！”她隔着满椅子的佳肴，倾身给了外婆一个大大的拥抱。
    “傻孩子。”外婆摸摸她的头，强忍住心疼：“乖，快吃吧！都是你爱吃的。”
    肖暖瘪着嘴，摇摇头：“外婆，我不饿。”
    外婆沉着脸，严肃道：“不饿也要吃！阿霆和小天现在可是在打仗，而你是他们最重要的军心。你是想他们醒来，睁开眼就看见你憔悴的样子，好趁机邀功？还是让他们也跟着寝食难安？”
    肖暖迟疑地看着满椅子的菜，无声地叹了口气。
    见硬的不行，外婆立刻改变策略，缓和语气道：“暖暖乖，多少都要吃点，否则不但我担心，阿霆和小天也会担心的。”
    她说着，拿起勺子，舀了勺鲍鱼鸡粥送到肖暖嘴边：“药膳老火鸡汤熬的，提气补虚，一碗顶五碗，尝一口？”
    鸡汤的香，鲍鱼的香，混合着大米的清香再加上外婆满满的爱意，肖暖深吸一口，眯起眼睛：“谢谢外婆，我自己来。”
    她接过碗勺，大口大口地吃起来：“您说得对，我不能让您和他们担心。何况这些菜一闻，就知道是您亲手烹饪的味道！您的味道，那是全世界上好的味道！”
    肖暖说着，又夸张地吃了一大口，满足地闭起眼睛。
    外婆看着她欢快地样子，强忍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连忙侧头擦掉，温声道：“慢点慢点，没人跟你抢。”
    肖暖嘻嘻一笑，又舀了一勺浓油赤酱的红烧肉放进嘴里：“太好吃了，根本停不下来。”
    她动作极快，一顿风卷残云，就将满椅子的食物一扫而空。
    她满足地摸了摸肚皮：“太好吃了，外婆，我都要撑得走不动路了。不如我送您回去吧，正好消消食。”
    食物的热气将她的脸颊晕染出红色，一双水眸熠熠生辉，好像整个人都满血复活了。
    外婆欣慰地扬起嘴角，一面收拾保温桶，一面柔声道：“不用。司机和保姆都在下面等着呢，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你呀，赶紧进去陪着阿霆吧！”
    “哟，外婆现在出门都是司机和保姆随行了呢？”肖暖诧异。
    外婆和外公向来崇尚简朴环保，平时出行连车都舍不得打，大多数时候都是选择公共交通工具。
    外婆抬手捏了捏她的脸：“调皮！取笑外婆是不是？这不都是沾着你和小天的光么？小天说，以后不准我们再这么辛苦了。这小子的脾气啊，比你可霸道多了，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肖暖抿嘴偷笑，还能是随谁？当然是随了他那个爹呗！
    “那外婆，我就不送您了，谢谢您的爱心美味！”
    肖暖起身，又给了外婆一个温暖的抱抱。
    外婆轻轻拍了拍消瘦的脊背，飞快地松手，强忍住心里的酸涩：“恩，去吧！”
    肖暖眼圈泛红，嘴角却带着笑：“恩。”
    她重重应声，转身离开。
    刚走出两步，外婆似想到什么，忽然又叫住她：“等等。”
    肖暖忍着眼泪回头，嬉皮笑脸道：“外婆，你是不是要跟阿霆抢我啊？”
    “胡说八道！”外婆嗔她一眼，面上却是掩不住的宠溺。她一把将肖暖拉回身边，神秘地从兜里摸出一支口红，细细地描在肖暖的唇上：“抿一抿。”
    “哦。”肖暖喏喏地应声，将口红在唇上抿开。
    好看的豆沙色，既不会特别张扬，又能恰到好处地衬托出肖暖雪白的肤色和精致的眉眼。
    外婆满意地点点头：“恩，美极了。我的外孙女，果然是这世上最美的姑娘。”
    她说完，直接将肖暖推进病房。
    肖暖红着脸，心里一片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