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何要满意?”乔明渊的心情看着还不错,他笑着说:“高阁老觉得我有理由满意吗?”
“你恨我。”高元潼说。
乔明渊摇摇头:“我不恨你,事实上,我要谢谢高阁老成全。当初高阁老想让我做您的东床快婿,我没答应,我没答应,您便让我在翰林院待不下去,我自请离京外放,到了箕陵城,箕陵城是我乔明渊起死回生之地,我能有今日成就,全靠高阁老抬举和成全,反过来说,我感谢高阁老处处与我争锋相对。”
“哼。”高元潼冷笑:“虚伪。”
乔明渊收了笑容:“好吧,是挺虚伪的,我不愿意做那个虚伪的人,我便跟高阁老说一句实话,哪怕您的孙女再美貌千倍万倍,在我乔某人的心中都不及我的爱妻之万一。我对爱妻情深不渝,只能辜负您的厚爱,您千不该万不该对我爱妻下毒手。”
“当初我爱妻随我当箕陵城,是您挑拨赵秉信上门来劫持我爱妻的吧,我想来想去,皇子总归有点傲气,总不至于一直惦记着我的妻子。您在背后煽风点火,一来想让二皇子落下污点,好帮大皇子夺权,二来想将我的身边腾空为您的孙女让位置。这是我的逆鳞。”
“还有一点,您不该让人来刺杀我乔家人。我可以不要命,我的妻儿老父的性命却绝不容忍任何人动。”
“高阁老,保重!”
乔明渊说着再不看他:“自己种的因,哪怕是结苦果,您自己想办法咽下去吧。”
他说完扬长而去。
这一日的朝会开了很久,此时已经夕阳西下,红色晚霞中,乔明渊身穿朱红官府,那背影似一抹清冷的光,刺痛人的眼。
高元潼愤恨的看着,被金刀卫带走了。
乔明渊回到府中时,围着乔家的金刀卫已经散了,乔松岳经过这段时间的担惊受怕,终于能睡个好觉,吃了晚饭就歇下。
福宝和兴宝也被陈皇后送了回来,两人一进门就直奔母亲跟前,依偎在母亲的脚边,看着摇篮里弟弟妹妹傻笑。
兴宝还不算很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福宝却懂了不少。
他跟着乔明渊到了书房,说:“爹,您这次立了大功,是不是又要升官了?我在宫里听皇后娘娘说,若您能熬过这一次的劫难,陛下会越发的倚重您。”
“再看看吧。”乔明渊笑着看儿子:“怎么?”
“我也想跟爹一样做大官。”
儿子看当爹的眼睛里全是星星。
乔明渊沉吟了片刻,说:“你明年就十二了,在尚书房读完这两年,可以去国子监历练历练,等十五岁便下场考个功名看看。”
福宝眼睛更亮:“我现在就可以去。”
“现在还太小,你娘舍不得你去吃这份苦头的。”乔明渊说。
福宝的脑袋才抬起来又低下去了。
乔明渊看得好笑:“怎么,很想去?你要是想去,我跟你娘提一提。”
福宝又抬起头:“我想去!想去!爹,我真的想去!”生怕他爹不相信,一连说了好几个想去,惹得乔明渊阵阵发笑,他又摸摸脑袋:“董望西也想去,我跟他约好了。爹,董望西说他爹在郑州府,明年或许可以回京,他想在他爹回来之前给他爹一个惊喜。”
原来是跟小伙伴约了要一起考试。
乔明渊了然:“那你要锻炼好身体,在贡院考试可不像在皇宫或家里那么简单。”
福宝连连点头,出书房的时候那小步都在跳舞。
乔明渊失笑,不管儿子多聪明,在他跟前都是孩子,瞧着福宝偶尔露出几分小孩子心性,他也高兴。
回头将这事儿跟慕绾绾提了提,慕绾绾果然很担心:“福宝明年才十二岁,他吃得消吗?”
“可以的。”乔明渊说:“我看他信心满满,等明年派人送他回平遥去参加童生试。”
按照大盛的规矩,童生试必须在原籍才能考,哪怕乔明渊做了京官,也只能让他的儿子回去考试。等过了童生试成为秀才,才能将享受做京官的特权,让儿子回京城考乡试。不过一般没哪个京官那么蠢,在原籍考乡试,儿子多少还能享受一些他的福音,不用费太大力气,京城人才汇集,想又不好通人情,考起来难度很大。
至于做了举人之后,会试和殿试在京城,还可以去考一考国子监的招考,凭本事也好,用家里长辈的荫封也罢,可以到国子监去学习。
乔明渊给儿子想好了将来的路,说服慕绾绾却不费什么力气。
慕绾绾是开明的母亲,现代好多小孩子年纪小小就去外地求学的不少,而且家里的几个孩子都是人精,她还真放心的。
就是舍不得儿子吃苦,不过不吃苦头成不了人上人,他们总不能一辈子都在庇护孩子们,得让孩子们亲自去闯。
事情定下来后,福宝很开心,隔天尚书房休息,他就跑到了董家去。
董望西听说他也能回乡去考童生试,也很高兴,两人交流了一番,都说到时候如何结伴而行,还跑到沈家去,问沈秋池他家的公子去不去。
沈秋池的大儿子才八岁,明年也才九岁,还是太小。
听说弟弟不能去,两个大的还挺惋惜。
要去参加乡试的话,过了年就差不多要出发了,赶着去报名。
这一个年没那么好过,京城里风云再起,从年前一直闹到年尾。
等乔家和董家送两个小子上了南下的马车,高元潼贪墨的案子也查到了尾声。
一品权臣高元潼倒了。
不单单是为官生涯走到了尽头,更重要的是,他的案子牵连深广,包括赵秉锡在内,牵扯到了皇族事情就不能简单了之。
天启帝到底老了,上了年纪开始越发的怜悯子孙,他不愿意让自己的血脉成为刀下亡魂,金刀卫推测圣意,自然要将绝大部分的罪名往高元潼身上推。还没到除夕高家就被圈禁,三十夜那天,高家全部下了大牢。
查到后来,连谈敬也牵扯进去了。
不过谈敬牵扯进去的部分跟贪墨无关,还可以自辩是为了日常交涉。金刀卫将谈敬请到了昭狱去问话,没用什么刑罚,谈敬配合得十分果断,最后没实证,不了了之。
谈敬出来的那天是正月初二。
他站在昭狱的门口,眼中风起云涌。
乔明渊是天启九年进入的朝堂,如今十年过去,朝中旧人倒的倒走的走,谈敬仔细一盘点——黎文希、陈丛艺、杨知棋、汤达、高元潼……屠扬这些年早已不得重用,贺志诚、李霄贤跟高元潼走得近,离下台也不远了。
他打了个冷颤,后知后觉的感到可怕。
十年啊,这些旧人死的死,走的走,如今内阁十二权臣,竟只剩下寥寥几人。
他不想跟乔明渊抢风头,他知道,眼下自保才是第一要紧事。
为了自保,谈敬立即开始了部署。
此为后话。
高元潼全家都下了大牢牵扯出很多人,因为高家跟大皇子赵秉锡是姻亲关系,高家支持赵秉锡改朝换代并非不可。辩是辩驳不了的,赵秉锡没受刑,金刀卫对他手底下的人可不会很客气,请进昭狱之后,陆陆续续就有人招了。
板上钉钉,已成定局。
就在正月初五时,乔家来了个客人。
是个女子,来时头上戴着帷帽,点名想见乔大人。
乔明渊见了她。
帷帽掀开,露出高娴静一张憔悴的脸,她二话不说就跪在了乔明渊跟前:“乔大人,是小女子自不量力,肖想不该肖想的东西,求您放过家祖父吧!”
她将头磕得砰砰响。
乔明渊避开不受她的礼,让下人扶她起身,问她:“高家全部都下了大牢,为何你还在外行走?”
高娴静的眼泪唰唰的落:“我新丧归家之后一直住在别院,金刀卫没来别院抓我,我是听了消息才悄悄进的城,原本想去高家看看,不曾想高家已经贴了封条。我知道大人跟我祖父有怨,那怨恨是因我而起,祖父为了成全我对大人的一腔痴恋,才行将踏错,求大人开恩,小女子愿意一死替祖父恕罪。”
乔明渊看着她:“你祖父的罪并非是跟本官的私人恩怨,高小姐,我帮不了你。”
“不,只要想你帮,你就一定能帮!”高娴静又跪下了,膝行两步:“大人,只要你帮我祖父一把,不求脱罪,只求免祖父一死,小女子做什么都愿意!”
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哪怕是践踏她尊严的事情她都愿意!
乔明渊还是摇头:“高小姐,我真帮不了你。一旦牵扯到夺嫡,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你祖父既然庇佑了你的安宁,你该珍惜这条命,不管高大人行事如何,他对你是真的疼爱。”
要不是真的疼爱,也不会花费大力气保她。
他这样说,那就真是不能了!
高娴静的眼泪落得又快又急,乔明渊见她可怜,放柔了声音:“高小姐,你听我一句劝,既然已经脱身,就好好活下去,才对得起你祖父对你的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