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浪浪荡荡地躺在院子里,因为太阳镜没戴好,被阳光把双眼照得眯成两条缝。他双手交叠放在脑后,身下的老人躺椅吱呀吱呀地随着他的摇晃而抗议着。
就是在这时候,他的小伙伴走过来,笑着问了他一个严肃的问题:
“你怎么会想做这一番无用功?”
这位小伙伴,正是新生代中与五条悟齐名的强大咒术师,夏油杰。他的术式为咒灵操纵,可将收服的咒灵吸入手中,留作日后对敌时用以驱使。
年轻的两位少年人脸庞光洁,眉眼之间都带着挥之不去的稚气。尽管他们似乎是在探讨着有关咒术界未来发展的大议题,但是宽泛的讨论与青涩的模样,形成了一种古怪的对比。
五条悟听了夏油杰的问话,眼皮都不抬。他只是拿出一只手挥了挥,既像是让他走远点,又像是想要把过盛的阳光遮一遮似的。
“明明让他留下来,再与之交好,才是对咒术界最为有利的选择。”
“其实你一开始也是这么打算的吧?”
虽然布洛·谢维利克这人出现的时间相当之短,但是密闭的咒术师内部,基本上已经没人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有些人是五条悟圈子里的一员,例如夏油杰,他们之类就是由五条悟亲口告知;有些人却是爱在各种地方装监控和监听设备的混蛋,本就对忽然出现的强大咒术师疑虑满腹,之后自然而然地通过设备,听了个一清二楚。
听见夏油杰这不靠谱的推论,五条悟皱了皱眉。他睁开眼睛的一瞬间被阳光刺了刺,因此便有些迁怒似的,很不满意地转头瞪了小伙伴一眼。
夏油杰面带微笑,他似乎常年都带着微笑面具一样,每一次的笑容都维持着相同或者相近的弧度,看得多了,难免会让人怀疑他是不是生下来就是这副怪里怪气的鬼样子。
还有那一双眯眯眼,五条悟每每看见,就想帮帮忙,给他将眼睛完全地撑开。
“有时候,说真话怎么就没人相信呢。”
五条悟做作地长叹一口气,不知内情的人见了,恐怕还真要以为他是多么受伤、多么沮丧呢。实际上这是他的惯常操作了,说些大事件之前不装模作样一番,就显得不够庄重似的。
“我的眼睛,真的看不到那么透彻。”
在路上碰瓷谢维利克的时候,五条悟只觉得这位咒术师身上略有古怪,可能是什么在逃的危险诅咒师。因着对自己强大能力的自信,他便言语间似真似假地带着他进了咒术师结界内部,想要看清楚他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结果谁知道,不知这位是真的不懂还是装作失忆,反正一个浑身上下都弥漫着“我不是好人”气息的成年男性,居然真的走完了冗长的流程,登记成为了一个体制内的咒术师。
五条悟带着他办事的时候,一边对他的来历旁敲侧击,一边很贴心地给他科普着咒术师内部的机构和潜规则。本想着通过这种行为来找出谢维利克的破绽,结果只得到了一个没有感情的点头机器。
对于咒力运用,谢维利克不置可否,也不怎么乐意透露自己的术式。虽然这在咒术界是常态,但是五条悟就是看出了一丝丝不以为意的意思。
而对于咒术界的历史演变,布洛·谢维利克虽然没有直说,但是脸上的冷淡神情就已经表明了其漠不关心甚至还有些嫌弃的态度。
……虽然五条悟自己也对这些东西有点儿嫌弃:但是他一个看起来就不像好人的壮汉明明啥也不懂,为什么还能这么理直气壮地表示嫌弃?
那一刻,五条悟难得生出了几分不服气,当然,是对咒术界发展为人嫌弃的不服气。这就像是自家人知自家事一样,在家里如何百般嫌弃都不要紧,但是外人插个嘴,就恨不得把他打出门去。
正是因为心里头翻滚过的各类乱七八糟思想,五条悟才决定要跟着这横空出世的高手,好好观察观察对方的计划。
之后的事情发展过分脱轨——
谁都没想到,一个简单的祓除一级咒灵的任务,会牵扯出有关布洛·谢维利克身份真相的一系列破事来。
本来布洛·谢维利克在登记大厅进行最后的咒力展示时,五条悟基本上已经通过端详其咒力运转从而得出了他非人类的真相。
但是万万没想到,一个傻不拉几,不知道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的咒灵上来就是一通超大声的直拳忽悠。
在所有人面前,把布洛·谢维利克的身份完完全全地点开了。
要不是五条悟确认过那小东西根本没那个脑子,他都怀疑那个咒灵之所以如此大大咧咧,就是想让布洛·谢维利克的身份大白于天下,好叫他不得不离开人类社会,加入咒灵的大家族。
如果不是这个咒灵捣乱,在五条悟原本的设想中,跟布洛·谢维利克交朋友还是个待完成的事项呢。
毕竟,长这么大以来,他五条悟从来都没遇见过这种第一眼无法完全看透的角色。
无论其是好是坏,对于他的术式运用以及咒力增长,肯定都是个好事。
如果没有一定量的外界刺激,咒术师的成长是十分缓慢的。即使天才如他,也不过是成为了普普通通的顶尖战力而已(……)
咳咳,要想在能力上有飞跃式的进步,只有两个办法。
一种就是受刺激,忽然顿悟;另一种比较扯淡,虽然根本没啥事实依据,但是却被老一派深信不疑,那就是:制造出一个强力的咒灵。
就如同五条悟的横空出世打乱了咒术界能力的分布情况,以至于十多年来高级咒灵井喷式增长。如果在咒术界,忽然出现一个天花板级别的咒灵,那么在其咒力的刺激之下,即使是普通的下级咒术师,都有可能突破自身的极限。
在此情况下,拔尖如五条悟、夏油杰等人,更是有可能攀登更高的咒术师境界。
所以说年纪大了的人脑子不好使呢。
五条悟根本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有些老古董想要干的坏事。没错,在他看来那完全就是彻彻底底的坏事!
人为地制造出一个特级咒灵,以此来刺激咒术师的成长,这简直比强制要求太阳要从西边升起还要荒唐。先不说控制一个特级咒灵需要怎样的资源投入,就说谁有这个能力以及勇气,去担保这个咒灵永永远远都在控制之下?
他五条悟再厉害,也不可能整天都像天元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仿佛生根一样待在一个地方不动弹啊……
那样他会因为过度无聊而死掉的!
所以对于这份曾经简单上过讨论桌的计划,五条悟以一人之力强烈反对,最后终于是不了了之。
可是现在,布洛·谢维利克的出现显然又一次使那些老古董们蠢蠢欲动——
看哪,多么优秀的特级咒灵哪!
坚定地认为自己是人类,还有一种兢兢业业的高贵气质,用来做刺激咒术师们的教具,简直再好不过了!
五条悟根本不用去问就知道那些人在知道谢维利克身份以后会打些什么恶心人的坏主意。
有时候,咒术师的手段也算不上有多么光明磊落呢。
或许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永远很难是非黑即白。
为了不让布洛·谢维利克在自己无法看护的时间里掉入世家的陷阱,五条悟只好先一步把他从咒术师世界开除。
唉,的确。
布洛·谢维利克的本本都还没有焐热呢。
“你啊……”听了五条悟的解释,夏油杰摇头笑了笑。
他走到五条悟身边,给他挡了挡过分刺眼的阳光:“做事总是随心所欲。”
“那些人肯定气坏了。”
“今天路过的时候,好几个房间里都有茶盏碎裂的声音呢。”
对于这,五条悟很不心诚地表达了自己的关怀:“哎呀,年纪大了就该退休养老嘛,经常性生气会缩短寿命哦。”
“我当然希望大家都能够活得长长久久了,但是自己不珍惜自己的身体,这样的人我可不愿意祝福他。”
听了这话,夏油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只要你少气他们几次,没人会短命的。”
五条悟撇撇嘴,抬头看了看小伙伴,不知怎么特别想揪他的辫子。
不知道进入咒灵世界的布洛·谢维利克,现在又在干什么呢?
世事难料,布洛现在的情况并不很好。
“这个不能吃。”
“这个也不能吃!”
“我的头发也不能吃!”
事情究竟是如何走到如此地步的呢?
布洛·谢维利克想不明白。
明明第一次明白了自己的身份,明明第一次堂堂正正地与世界意识对峙,两件快乐的事情叠加在一切,明明应该是成倍的快乐才是,为什么我却感觉世界如此的……
操蛋?!
“怜,过来帮帮忙。”
要不是因为这个小鬼说什么有个村子特别落后特别邪恶,对年纪小小但是觉醒了咒术天赋的小朋友进行了惨无人道的折磨,他也不会千里迢迢地跑过去,然后……然后得到两个讨债鬼。
怜的确没有对她们的经历添油加醋,布洛闯进那偏远村庄的祠堂时,被关在笼子里伤痕累累,神情麻木又空洞的两个小女孩完全就是被迫害多年的痛苦写照。
解救姐妹二人十分简单,但是处理后续事宜却并不轻松。
作为一个还不很适应自己咒灵身份的伪·人类,布洛·谢维利克决定要把这件事闹得非常大。
对于首恶,就是那些提出要惩罚、清除村子里“邪恶”双生子的部分老人,布洛不会再给他们活着的机会。场面一度非常血腥,不过他相当贴心地蒙上了两位小姑娘的眼睛。
也幸好她们两个精神恍惚,连报仇或者说憎恨的能力都已经消失。要不然布洛还会担心这场面会对她们身心造成不可逆的伤害。仇恨这东西啊……
对人的塑造作用是巨大的。
他希望逃脱了痛苦魔窟的两个小孩,能够正常健康地长大。
对于那些无脑从众的应和者,布洛则是有另外一番处置。
他先是让怜将现场的一切都仔仔细细地拍摄下来,每一个□□元素都不能够放过。同时将那些面带惶恐,但是毫无悔过之意的男男女女全都捆绑结实,一串一串地丢到了警局门口。
光是如此当然不够,为了引起全社会对此类恶行的重视与声讨,他挑挑拣拣选择了好几个权威且影响力巨大的媒体,将怜取得的一切真实证据全都刊登上报。
所以不出一周,这种迫害未成年人的□□活动就已经被人人喊打,而那些送进警局的从犯,也得到了足以消磨尽他们余生的刑期。
除此以外,布洛·谢维利克还深深地意识到,咒术界的封闭已经开始伤害到他们的下一代。所以他又以咒灵暂时领导人的身份,向咒术界发了好一通嘲讽。
大体意思就是:
【你们看看,你们瞧瞧,你们的下一代全因为你们的“闭关锁国”给毁的不成样子啦!
跟你们不一样,我们咒灵可是大大的好。
我们要坚定地保护社会的花骨朵,你们如果不想要,我们一定把她们教得特别优秀!
所以啊……
有什么小心思的咒术师们,欢迎你们加入我们咒灵大家族。我们特别温情特别友好,跟那些冷酷无情的咒术师一点儿也不一样。】
哎呀,说完一老长串,布洛感觉自己真是厉害坏了。在各种神奇画风中切换自如,除了他还有谁?!
这么一通折腾下来,社会的关注度上来了,甚至于官方机构都紧急组织了一个小行动队,就为了去各种旮旯里明察暗访,揪出可能存在的一切□□组织,打击一切可能的违法犯罪。
至于咒术界嘛,布洛是叠了个纸鸟飞过去,对于他们跳不跳脚其实不很关心。
毕竟做人,不,做咒灵嘛,重要的是要自己开心咯。
他这个被赶鸭子上架的咒灵,还要好好适应一下非人的新生活呢。
对了,新生活的开始,就从教育傻瓜小朋友开始吧。
“我说了,菜菜子,美美子,不可以吃这个!这是桌子,不能吃。”
“你也咬不动……咦你居然咬下来了你的牙齿还好吗?”
“我看看,哎哟,掉了一颗。”
布洛捧着小姑娘没什么肉,尖得都有些戳人的下巴,看了看她豁了一个口子的白牙。
“吃的。”菜菜子很是一本正经,似乎吃桌子这种事情她习以为常。
“吸——!”
“你干什么呢?”
布洛瞪了一眼旁边泪眼汪汪的怜,不知道她哪儿来的那么充沛的感情,整个事件发生期间,眼泪就没有断过一分钟。
“她们真的太惨了嘛,我同情一下也不行吗?”
怜感觉自己似乎不该找上这一位:怎么看,这个傻瓜蛋都是冷酷无情本人啊,对咒灵这么不假辞色。
难道她这么一个可可爱爱的小姑娘,不值得一个姨母笑吗?!
而且这人自己还不知道自己能力的可怖,她也不敢提醒,这日子过得真是提心吊胆的。
果然世界上还是只有大小姐是好人啊,其他人都是混蛋!
说起大小姐,大小姐的计划是什么来着?
让我看看日子,哦我的天哪!
马上不就是月圆之日了吗?
天元那个混蛋要跟大小姐同化了!
呜呜呜,我可怜的大小姐啊,我一定会努力搅黄这件事,让你平平安安地长大的!
看着怜不断变化的脸色,布洛已经放弃去搞明白这家伙的内心想法。谁叫这位看起来就不很聪明,想得肯定也是打call应援那无聊的一套吧。
带孩子就已经够他忙碌的了,如果在此之外还要操心一个成年咒灵的想法,那真是责任太重。
“闭嘴,哭得烦人。”
享受着助说器带来的便利,布洛·谢维利克充分发挥了冷酷无情的本质。
怜还来不及说话,嘴巴就自己吧嗒一下合上。由于没准备的闭嘴来得突然,她控制不住地打了几个嗝。可即使是打嗝,她的嘴巴也没有张开。
可恶!
怜眼泪汪汪:她要诅咒那个给大恶魔做助说器的混蛋!
与此同时,五条悟则是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当初给布洛·谢维利克提供助说器的那位不务正业咒术师,居然一下子突破,成为了一级。
明明之前,他已经在准一级僵持了有好几年的时间,甚至一点儿突破的影子都没有。
但是现在,他一觉睡醒,莫名其妙地就突破了。
在经过检验以后,发现他的水平的确已经够得上一级,或者说,他如今的水准,在一级中也是佼佼者。
对五条悟而言,这个消息不是什么好事。
毕竟……一联想布洛·谢维利克那咒灵的身份,其中的关隘自然容易想通。
所以说,老古董们信誓旦旦的那种荒唐计划,居然是真的可能实现的吗?
他是该说世界太疯狂呢,还是说咒力这种东西过分玄妙?
“对了,悟。”
“夜蛾老师喊你跟杰过去哦。”
路过的哨子笑眯眯地拍拍他的手臂,仿佛没看见他的一脸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