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秉慧在客厅弹琴,听得曾严脚步声不对,回头只见他满面戚容,忙屏退了女佣,端了一杯水给曾严,“爸爸这是怎么了?喝点水压压惊。”
曾严猛地见了秉慧,忙道,“你明天和你妈妈去乡下你二姨家,多准备些细软,将家里的存折带上,取了现钱,换成金子带在身上……”
秉慧奇道,“爸爸这是怎么了,好好的,要逃难?”凑在曾严耳边道,“莫不是xxx要来了?”
曾严连“呸”几声,“好好的,说什么xxx!”见秉慧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忙道,“是爸爸工作上的事。”
秉慧连劝了好几句,“爸爸平时不是做做实验,就是写写文章,你工作上能有什么事?”“我是爸爸最贴心的人,爸爸不同我说,还能同谁讲?”“我和妈妈每天都很担心爸爸,你今天这个样子,又什么都不说,明天我急出病了,干脆哪里也不要去。”“妈妈头晕,吃了安眠药提前睡了,还吩咐我等爸爸回来。明天妈妈醒了,你又上班去了,他要是问我,我怎么说?”
曾严心道,总归也躲不过去,不如先告诉他,好让他们先有准备,到时候不至于惊慌失措。便用轻松一点的语气说了,“我不是一直有一个秘密电台与上头联系的吗?一直以来不过要我小心蛰伏,潜心学术。近来此电台被破译了,我收到一条密电,要我与xxx接头。我思来想去,怕不是我的上级已经投诚了xx,倒是没想好我要不要去。”秉慧越听越皱眉,“听说xxx行事向来稳重,不会这么冒失。怎么也要派个人来找你。光一条密电,谁也发得,黄蜜也发得。”
曾严道,“可我也不得不去,万一是真的,我向他们靠拢不积极,将来……秋后算账……所以才要你,和你妈妈,去乡下避一避。万一怎么样了,到时候也不要给我收s。你二姨夫去过北方,问下你二姨夫,ya到底什么样。到时候是去国外,还是去北边——你妈妈没有主意,一切要听你的了。”仿佛交待身后事。曾严受惯了黄蜜欺负,平时一句话不说,全都忍了。此时对着女儿,倒是流了几滴浊泪。
秉慧道,“爸爸放心,xxx不是不讲道理的。你要是倾向他们,他们一定会好好保护你,你若是不倾向他们,你也只是做学术,他们也不会将你怎么样。”曾严道,“是我最近冒失了,连发了几篇文章……”
“现在正打仗呢,xxx哪有时间去看你的文章。我想啊,说不定是中统上级对你的试探。爸爸不如不动声色,就当作没有收到那条密电,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也不要担心,也不用多想。就算中统和军统怎么样了,都是d国自己的人,爸爸不算参与其中,怎么样一个大学教授还是当得。”
“若能与xxx联系上就好了……”
“不行!”秉慧忽然放大了音量,“如果这是上级试探你的,你这样去和xxx联系,不就被上级怀疑了吗?爸爸你千万要沉住气,就当是为了我和妈妈!”
秉慧又好一番劝慰,总算将曾严说服了。又说道,“爸爸要是实在担心,可以借开学术会议的名义去国外,到时候探探风头,不好便不回来了。你不总说,想带妈妈和我去外国旅游吗?”
曾严心里也有些雀跃,“咱们是好久没有出去玩过了。打仗的时候去耒阳不算。”
“爸爸从小将我管在家里,不是那几年见了世面吃了些苦头,现在又怎么帮你出主意来?可见人啊,还是不要只待在一个地方的好。”
曾严乐呵呵的,“我们家女儿好,谁家的也比不上。”
果然曾严便将戏票揉作一团,扔到了字纸篓中。
一连几天,黄蜜都没有收到曾严回的密电。对刘芳如道,“我自信我的波段和密码都没有问题,难道是曾严对xxx的示好没有动心?”刘芳如道,“怕也是曾严胆小怕事……”
黄蜜道,“还好还有一个办法。”
过不多时,长沙城内传出一阵谣言,说湖南省警察局局长刘人爵有通共意向,军统要除之。这话传到刘人爵耳朵里,刘人爵不以为意,“全长沙城都知道了,那还能算暗杀?就算他黄蜜真要杀我,我还想看看是他长沙站厉害,还是我警察局厉害。”
当晚他便收到警察局内xxxx的通知,说我党愿意保护他安全撤离出长沙城。刘人爵只是笑道,“我身为警察局长,肩负保卫一方平安的重任,要我连我自己都保护不好,那还配当什么警察局长,更不配和你们联系,商议和平解放事由。你且放心罢,他黄蜜动不了我。”
黄蜜教刘芳如,“刘人爵位置不低,杀了他正好可以震慑那些有心通共的人。他死了之后,继任者必然投鼠忌器,不敢贸然通g。曾严则不必杀,虽然他是元老,但手上并无实权,杀了他也不会给那些人压力。反而曾严的技术能力强,一个人可抵百万军,是我们一定要争取到的人物。正好我们杀鸡儆猴,因此这个刘人爵一定要死。”
刘芳如则问道,“站长派哪一位去?”
黄蜜道,“站里我只信任你与高铁行。但你办事不够果断,我怕你留下痕迹,或者中途犹豫。而高铁行……他还有别的用处,此时倒不必让他同室操戈。这一场,让我亲自来执行罢。”
阳历九月,长沙城依旧闷热异常,刘人爵的老母亲因为前一日贪凉吃多了冰淇淋,早上起来便有些胸闷头疼。刘人爵陪伴母亲去湘雅医院看病。刚刚走下吉普车,去给母亲那一边开门,斜后方楼上便射出一枚子弹,正中刘人爵的心脏。刘人爵的手刚刚搭上车门便垂了下去。随从副官高声喊道,“医生!快叫医生!”又朝子弹来的方向开了几枪。那边黄蜜刚射出一发子弹,便将□□扔在原地,头也不回走出了房间。他攀上房梁,从一处破洞钻出房顶,飞檐走壁,轻轻松松便去得远了。
一枪正中心脏,即便是在湘雅门口,你也活不了了。
时乃民国三十七年九月四日。
素君等围在粉店说话,都说要保护好曾严,不能让他步刘人爵的后尘。白棠却不同意,“曾严没有实权,又同是长沙站的人,黄蜜不至于要杀他。且曾严一向没有政治上的活动,黄蜜也没有曾严通共的证据,杀了他也不好和上面交待。”
素君道,“可曾严最近的文章对战时通讯启发很大,我怕黄蜜也注意到了,与其让他与我党接头,不如先杀了他。”
钱宪也说道,“得不到便杀,这是黄蜜的做派。”
白棠道,“得不到素君,黄蜜也没杀素君呀。我总觉得,这是黄蜜的计,假如我们向组织汇报,组织安排接头,可就把接头的人暴露了。曾严之于黄蜜好比瓮中之鳖,何况曾严的学术成果都是公开的,黄蜜假若有心去学也都学会了,怎么也不至于当真要去杀他。我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素君道,“他黄蜜怎么也是半路出家,怎么比得上我们,他就不怕我们先学会吗?”这便是承认黄蜜早已认定他们是xxx了。
钱宪在当中调停,“我看不如守旧待时,一方面通知曾严多加警惕,一方面通知组织增加对曾严的保护,接头倒是没有必要。”
白棠只得说道,“假如你们有了主意,我和你们便是一样的想法。”
趁着刘人爵之死,长沙城内人心惶惶,黄蜜又放出一个所谓“通g清单”,曾严的名字赫然在内。果然组织上对曾严亦十分看中,不消黄蜜假冒,亲自通知我党在中统的间谍,给曾严的小电台发了一封密信,仍约在戏院碰头。表明愿意保护曾严一家安全撤出长沙城的意图。
下次曾严同薛主任会面的时候便找他借人,含糊说道,“上面有个任务,要我下礼拜去听一场戏,吩咐多带些人。我这里哪有人手?想找你借几个。”xxx的人他仍不是很放心,自己又没有人,便想到了薛主任。
薛父问道,“你有多少?又要多少?”
曾严留了个心思,只道,“原先跟过我的,不是黄蜜安排的,就是被他挖了过去,我现在光杆一个。”
薛父道,“你不是和中统……钟师原先不是中统的人?”
“他被中统安排去潜伏在zel身边……与xxx有关的事,还是不要叫他。”曾严没有说,薛父都知道。钟师给zel当过警卫之后,借故被调到军统。军统不敢不用,亦不敢重用,只有黄蜜,好像是收服了他。这些薛父自然都知道,不需要曾严提醒。曾严只怕说了更生嫌隙。
“我同谦武讲讲,还有我的几个旧部下……”
“不要做什么别的,只说明万一有行动的时候疏散群众,不至于误伤或是踩踏。”
曾严晓得薛父心疼女婿,必不会让陈少文去保护他,亦是方才没有提钟师的原因之一。送走了薛父,又在办公室待到四点十一,提前下班回去。
扮成汽车夫开车送秉慧去电影院。电影院外面的路灯都被情侣打碎了,盖因看完爱情电影出来,总是心神激荡,有许多不欲被人看见的做法。曾严便趁黑摸出车外,踅到一个角落里。钟师果然在那里等他。
曾严激动得要哭出来,“你果然在!”
钟师笑道,“曾站长放心,我们一定保护好你的安全。”
曾严问道,“你们是xxx?”
钟师低声道,“不是。曾站长还记不记得有一个姓卫的大学同学,小名叫作阿茂的?”
“记得,他后来在中统很是受重用——”曾严苦笑了一下,“原来如此。不是共f也好。到时候怎么行动?”
“我会保护你,从我们安排好的一处地方撤退。”
“之后怎么办?”
“届时共f会去与站长接头,黄蜜会去捉拿g匪。若黄蜜死了,你就是长沙站唯一的站长,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若共f死了,只管推到共f身上,以前怎么办,就还怎么办。只要你和中统站在一起,黄蜜是死是活都奈何不了你。”
曾严就此放下心来,安心等到电影散场,接秉慧回家。
钟师因假装成是去看电影的,便混在看电影的人群中出来。看电影不违反党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