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次日黄蜜和刘芳如在办公室查资料。几个工厂的报告都打上来了。“他说夏天每天都有中暑死去的,只要看看哪家工厂的环境这样差,就知道坚冰去过哪里。”
    刘芳如将报告单子翻了翻,“却是每一家都是——”黄蜜皱眉道,“现在都什么时候,还有这样的事?”接过单子一看,“不会是被□□渗透了罢,故意将工厂环境写得极差,好骗取我们的同情心。对外他们一向是这样的。”报告是孙巍带领人做的,孙巍正直,又顶机灵,想必不会骗人,亦不会被骗。
    末了还附有教会医院开的死亡证明。夏天热的时候,每天要死四五十个,“只有等彻底消灭□□再处理这些问题——可恨□□一天不死,我们政府一天不能勤政民生。”
    又问刘芳如,“你不知道这个坚冰是谁?”刘芳如只摇头。黄蜜叹道,“分明就是薛燕好!”
    “现在这样的记者也不少,倒看不出就是他——”
    “你可知道这坚冰二字怎么来的?他前几天搬回薛公馆去住,街口正好新摆了一个煎饼摊子,他连吃了好几天。”
    刘芳如忙道,“是我愚钝,请站长明示。”他再愚钝,也知道黄蜜是真的生气了。
    “他这阵子跑了很多地方,亦写了许多文章,过得很不错。你道他为何要搬回家去?”
    “他原先因与钟师争吵,薛主任也不帮他,他才一气搬出去的。如今与钟师和好了,自然和薛主任没有嫌隙了。”
    “要说和好,过年的时候他们就和好了,怎么才搬回去?偏偏在过年后,走访了那么多家工厂,这篇文章出来了,他才搬回家去?要说和好,怎么一次也没有在钟师房里过夜?除了小年那次,那次钟师喝得烂醉,还是他帮忙抬回寝室的。”
    “这么说,他们竟然是没有——”
    “正是写了文章出来,怕我们报复他,搬回去住以为安全。像钟师这样的人,哪还有什么信仰可言,只有薛燕好是他的命根子,他为什么要将甘明与□□有私的消息告诉我们?还不是为了让我们以为坚冰便是甘明。像他这样的人,全部的身家都早就不顾了,若有什么是他在保护的,只有薛燕好一个。”
    黄蜜又冷笑道,“被他感动了?做我们这一行,最怕就是感情用事。他要不这样,我倒还不这么怀疑薛燕好。”便看向刘芳如。
    “因此,我们只需派人守住薛燕好。□□定会派人与他接头,那时候不怕抓不到。”
    黄蜜点点头,“你觉得派谁去比较合适?”
    “薛主任会派人保护他,又还有钟师——站长亲自去,未免大材小用。除站长之外,怕是只有高铁行一人了。”
    “论枪法,还是李景仁要好一些。”
    刘芳如便以为黄蜜想派李景仁。黄蜜想了一想,要是派了李景仁,他不开枪也罢,若是开枪杀了人,难免将他推到风口上。万一将来当真是□□得势,他黄蜜定然是不会在了,总要留个李景仁给素君。
    李景仁并不知他得了黄蜜如此厚爱。黄蜜打得他灵魂出窍那回,他自己还没有些担忧。如今黄蜜一面疯狂抓捕打压□□,一面也是在安排后事。只是那次之后,李景仁因无严格通共证据,虽亦官复原职,但站里个个都是极会看眼色的人,对他便没有原先那么恭谨。
    便是素昔不露面的监牢守卫,如今见了李景仁,只苦笑道,“李科长,都是混饭吃的,可莫难为了我们。”
    李景仁给他们检查了手上的提篮,“化了碗粉给他送来。”将罩布一掀,一股子骨头汤烫葱花及炖牛肉的香味散了出来。
    一人检查了,果然只有一碗加了虎皮蛋的牛肉粉,犹自疑道,“往日都是王博士和马博士,今天怎么不见他们。”
    “城北的电台在检查,站长也去了。”
    便有个素日轻浮的,笑道,“黄站长是去哪里都要带王博士,李科长这下遇到劲敌了。”
    “是说曾站长——听说是有……我也不大清楚。”
    守卫便议论起曾严来,“毕竟是嫡系,怎么打也打不死。”“咱们看不到他的动静,谁说他没有动作呢!”
    彭素英接过栏杆外递来的碗,“咦”了一声,“圆粉卖完了?”
    “我只记得素素爱吃扁的,却是买错了——”竟是要趁势收回粉。
    彭素英忙将碗沿按住,“扁的也吃。”
    李景仁同那两人说闲话去,不留神他吃完粉,又端起碗来将汤也喝干了。彭素英抹抹嘴,笑道,“要是常能吃这么好,坐牢也无妨的。”李景仁收了碗,笑道,“你要这样豁达,下次说给素素听。他总是要我想办法捞你——我能有什么办法!”又同守卫打过招呼才走。
    守卫甲凑过来劝他,“你现在可不要摆什么小姨子做派,方才你说要圆粉的时候,李科长脸都黑了。”彭素英嘟囔道,“不过和气与你们说了几句话,就敬得他跟你爹似的。我不过问一句,凭什么又来指责我?”
    守卫乙将守卫甲拉开,“他不识个好歹,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彭素英冷哼一声,轻声道,“有什么识得识不得,不过是别人的男朋友,我不好使唤。他们使唤我男朋友的时候,李景仁还不晓得在哪里呢。”
    守卫甲回身道,“那你可教你男朋友给你送粉来吃?”
    “等我也死了,再吃他那碗粉罢。”
    二守卫便知失言,待要劝彭素英,却见得他也不恼,“人能活个几百年?管是谁的男朋友,有粉吃就不错啦。”夜半时分却躺在草席子上哭。想家,想逝去的亲人,再没有人像他们那样对他好。亦想健在的亲人,若他们知道他现在的处境,不知有多悔恨。白白的月光透过窗子,照得他脸上糊糊的一片。没有那些刻意的装扮,是个清秀的美人。
    过几日李景仁又来了,守卫甲笑道,“如今王科长马科长忙了,李科长高科长闲了。”李景仁问他,“老高近日也来过?”
    “可不是。送了只酱板鸭。两个大博士都在城北电台不晓得忙什么,反倒是能打仗的现在没有用处了。”战后复苏,老兵有如用过的染血的纱布,救过你的命,可是也实在没有什么别的用处了。
    长沙站风俗,以男弱于女为荣,于是调侃道,“李科长和高科长眼光好,找了两个大博士,都是站里的骨干,今后只会继续高升。现在是就享福了。”
    李景仁叹道,“哪里那么好说。他们在城北电台,收到许多消息,说是北边——已经尽是□□的天下了。咱们这里,怕是也快要不保了。”
    那两人因没有关系,不过混口饭吃,才被安排在没有油水又挣不到功劳地方。此时难得听到些动静,忙围了过来,“是也不是?怎么我看得报纸上写,□□快要灭亡了?听说美国还会派兵,因为怕□□联合苏联。”
    彭素英啧啧叹道,“美国人最惜命,他们派兵去弱国小国还好说,派兵来中国?除非脑子让驴踢了。我在美国待了有七年,他们的尿性,我还不知道?就不说美国人,世上哪有那么傻的人,漂洋过海来送死?”
    “不是说要对抗苏联。”
    “所谓远交近攻,不论□□还是我党得势,势必不会与美国交恶。即使是□□,被苏联拉入所谓的社会主义阵营,但我们中国人最善周旋转圜,亦不会露锋芒。美国人即使不知道我们闷声发大财的道理,隔岸观火还是懂的。只要他有钱了,别的国家自然求着他,何须以兵戎相见?美国人不会来——便是来了,偏帮谁还说不定。”
    李景仁替他将盒子里的菜拿出来,“宋夫人和美国人的关系好,到时候他吹吹风,说不定美国人就过来了。”
    彭素英伸着脖子去看菜碟子,便有些心不在焉,嘴上也没了遮拦,“他又不露大腿,又不露胸脯,美国人怎么会爱看?就算露了,人家吃干抹净还是不认,睡了也白睡。你以为美国人真傻呀。”拿了筷子“哎哟”叹道,“我不吃鸡的呀,在美国待的几年,天天吃鸡,都吃腻了。”
    李景仁道,“是三黄鸡,素素说——”那守卫早闻到香味,忙接过碗来,“彭博士不吃,我们吃。这三黄鸡呀,皮黄而韧,肉黄且酥,汤黄及鲜,端的是碗好菜。”又问李景仁,“李科长这从哪一家来?莫不是桥边上?”
    “正是桥旁的荷生香。”
    “那更是不得了!这家店光绪的时候就有了,初时只有一个小挑子,走街串巷的卖。每每出摊,人群围聚,倒占了一家店的地方。后来便在桥下支了一个小摊,民国三年开起了店,听说烧鸡的配料,传了五代人。犹以第二代女掌柜的最好。可惜后来不知道怎么失传了一半——便如此,也当得上长沙城最好吃的鸡。”
    彭素英斜眼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谁知道谁的好吃些。我看不过是他们生造的说法,诱得你们这些人吃不厌的。”李景仁另还带了一碗血鸭,彭素英端着碗拣里面的鸭肉吃,“这攸县血鸭好吃,但我就讨厌他们把鸭子切这么小。”
    “我爷爷小时候就吃过,他说这辈子后来再没吃过那么好吃的鸡。”“我爷爷也吃过,现在他老糊涂了,还念念不忘要去桥底下吃鸡。”
    彭素英半信半疑拈了一块,“不过是鸡的味道,和我自己做的,并无甚不同啊。”
    那守卫摆摆手,“可不一样。据说啊,所加香料,有二十三样之多。光是花椒就有四种。还有——”说话间,那二人便有些支撑不住,趴在桌上大睡起来。那鸡才去了半碗。
    “好在我知道素素记得我不爱吃鸡,刚才只吃了一口。”
    李景仁从守卫身上摸下钥匙,给彭素英开了牢门,“他说你一定知道,教我只管送来,你见了就知道。昨天电线烧了,正在检查,这里的监听也坏了。他们一时察觉不了。我带你从侧门出去。”扒下其中一人身上的军装,“你别嫌脏,出去再说。”
    彭素英也甚是爽快,“这个自然。”
    出得监牢,彭素英以帽遮脸,抱着一摞碗碟遮挡身形,门口守卫并未觉有异。探得牢内桌边坐着一人,牢外坐一个穿军装的,以为桌边那个是彭素英。李景仁道,“是店里的碗碟,要送回去。”
    那守卫平素也得了素君等不少好处,笑道,“这个自然,油脏水腻的,弄花了军装不好看。”自然只有长官的军装是军装,他们的是不算的。
    侧门向来运送垃圾杂物所用,只派了两个人把手,平时少有人行。李景仁与彭素英到时,那两人正无聊在赌钱。见李景仁来,也不收赌具,笑嘻嘻的,“李科长打哪儿来呀。”
    “叫了几个菜,这是把碗碟还回去。”
    那二人却精,令彭素英放了食盒搜身,对李景仁却是不敢搜的,“例行公事。”
    李景仁不好阻拦,只假装无趣,四下看了一眼,正好没有别人。那两人见了彭素英的脸,认出是个女的来,“李科长怎的教一个女同志来做这等脏活?”国军着装要求极严,黄蜜又是极爱整洁的一个人,那二人摇头道,“女同志却穿男式军装。李科长,这莫不是——”
    李景仁以手成刀,在一人肩颈处猛力一砍,那人闷哼一声,被李景仁软软放在地上。另一人被彭素英捂住口鼻,一时呼叫不得,亦被李景仁放倒在地。李景仁听得身后有动静,回头一看,钟师不知何时竟到了,正抖抖索索拔枪。彭素英惊得捂住了嘴,不敢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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