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白棠冷笑一声,“就这瓶香水,长沙城没有第二瓶罢。”
    高铁行隔着栏杆握着白棠的手,“我一定救你出来。”
    白桐骂道,“谁要你救了?你只别下回又拿个什么口红什么胭脂害他。”
    高铁行急得拍了一下栏杆,那栏杆上随即凹下去一条指痕,“我哪里想这么多!黄蜜给我这瓶香水,我平时哪里用得上,我第一个想到……”
    白棠叹道,“你只想着我会喜欢,都不想想他这是怎么来的?也不想想他有什么目的?他得了香水不给最亲近的刘芳如,不给素君,巴巴地给我?生怕我不用,还转了你的手?”是啊,黄蜜也知道他对高铁行有情,拿这个要害死他。偏高铁行不知道,或者知道了装不知道。
    高铁行道,“是啊,我真是笨。”高铁行再看了白棠一眼,转身出了监牢。
    白桐急得跺脚,“姐姐你看他——那么笨!”
    白棠道,“怎么能怪他呢,是我自己不好。”苦笑道,“怪我没将以前的事处理干净,自然有许多话不能对他讲。”
    白桐道,“我以前只是恼他不告白,现在我真是恨他。黄蜜要杀你,就是拿他当枪使!”
    白棠道,“我知道不是黄蜜。他不过是想要我用他带来的香水。”
    白桐以为“他”指的高铁行,奇道,“你就不生高铁行的气了?”
    白棠道,“我一直都没有生他的气。我只是挺同情自己。没有能够被好好保护。我同情自己,没生在一个好时候。”他最穷苦最潦倒最孤寂的岁月,陪伴他的都不是高铁行。纵使高铁行再体贴关爱入微,也拥抱不了那个黑黑瘦瘦快要饿死的白棠。纵然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何况同床异梦,同室操戈。
    “日子会好起来的,姐姐。好日子在后头呢。”隔着栏杆握住白棠的手,“我能够保护好姐姐。”
    白棠苦笑一声,把地上的一个洋铁饭盒捡起来,扑过来罩在一块石头上面,他知道那上面是一个窃听器。“我和你说一些事情,你听了不要害怕。”
    黄蜜听到白桐那句,笑道,“他秀秀气气的样子,怎么保护马白棠。”何星汉问道,“他是丫白棠的妹妹?”
    黄蜜皱了皱眉,“佛爷不喜欢他也不必骂他。”将听筒放下,“后面的听不到了。”又笑了一笑替自己解围,“他干这一行这么久了,窃听的经验比我还丰富。”
    何星汉却只问道,“他妹妹哪里来的?”要是他亲生的妹妹,恐怕要一起带走。王素君虽然和他姐妹情深,倒是个阴狠的xxx,他未必带得动。
    黄蜜将白桐认亲的前后讲了,“问了村民,都说有这么回事情。要说是假的,不过是小妹妹想要念书,认了个可以推荐他入学的姐姐,算不得什么大事。”
    何星汉笑道,“他如今也推荐别人上学了。”黄蜜大致知道何星汉和白棠有问题。何星汉也不避讳他。黄蜜怀疑了又怎么样?他总之要带他走。黄蜜关了白棠是何星汉没有想到的,他托黄蜜送香水,黄蜜竟交由另一个男人之手给白棠,他也不恼。他总之要带他走。
    何星汉单独审他,他去的时候高铁行还守在门口。何星汉忽然想,要是我不在了,把丫头交给他,也能放心。这个男人虽然笨了一点,但有一股愚勇,他会守在白棠身边不离开。
    “丫头,你跟我走。我要黄蜜把你放出来。”
    “你和他用什么做交易?噢,你帮他清查营救徐玮的人,现在又要帮他抓捕营救我的人罢——不会有人来救我的。”他心里接道,“除了老高。”素君和钱宪一定已经将消息传了出去,他们其他的同志不会暴露。然而高铁行——他多么希望高铁行这时候能够为他违反一次纪律。
    “这些人我不管,我知道那个分站都是你们的人,你们将消息都传了出去。就算不传出去,他们愿意来寻死,也都与我无关。”
    “我曾经,也想要来寻死。”他指的是徐玮的事。
    何星汉笑了一笑,“我就知道丫头懂我的心。徐玮既然当了xxx,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何须再搭上你的性命?将徐玮早点处死,也好断了你的念头。好在黄蜜知趣,去看住了王素君。不然你是不是更加生我的气了?”
    “我没有生你的气。”
    “我答应了你会救徐玮的。”
    “我没有相信。”
    何星汉顿了一顿,又笑道,“再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三天之后,你不走我也要强带你走。你的老高怎么没有在门口守着你?光凭你妹妹也不是我的对手。”
    “就算加上老高,难道是你的对手了?”白棠幽幽地望着地上一个角落,那里太阳光从第一根栏杆走到了第十根,他也没有过来。
    何星汉哈哈笑道,“丫头,你要知道,这世上只有我能保护你。”
    何星汉走的时候白桐正买了白棠爱吃的牛肉粉过来,因没有黄蜜的手批,被拦在外头。高铁行挥了挥手示意白桐不用理会。白桐瞪了守卫一眼,捧着饭盒进去了。高铁行看到他与何星汉擦肩而过的时候仿佛身子抖了一下。
    白棠想问白桐高铁行在不在。看着白桐那带着怜悯的眼神,不好开口。
    “这粉真好吃,哪一家买的?”
    黄蜜审白棠,故意让老高去守卫。问他,“你那天晚上去开你们xxx的会,是为了什么?谁通知的?还有谁也要去?”
    “我不是去开会,我去见佛爷的。”
    “你见他做什么?”
    “叙旧。”
    “你和他是旧相识?”黄蜜特意留心高铁行的神情。高铁行站在白棠身后,白棠看不到。他只是感觉到身后的空气仿佛变得沉重了。小分子聚起来成了大分子,中间裹着高铁行的恐惧。
    白棠不说话,黄蜜用下巴指了指高铁行,高铁行喉咙动了动,“你要不要喝水?”白棠也感觉到了高铁行的恐惧。他只是用哀伤的眼神看着地上。这个男人不自信。
    “黄站长知道他是怎样加入的xxx吗?当时他杀了人,国民党容不下他,他于是投奔了xxx。如果说xxxx不是他的信念,他现在并算不得叛变的话,当时他的投诚该算是了。”他知道他在听。
    “国民党都容不下,xxx怎么会容得下?”黄蜜对xxx的恨并不是无理智的,他知道xxx在军纪上一向很严。
    “他杀的是日本人。当时□□还没有向日本宣战。喏,日军侵华数十载,还没有向日本宣战。打死日军,也是要判刑的。”他想,既然是出不去了,那就放弃抵抗。死之前也要狠狠戳黄蜜的心。
    又把一个人吓出了必死的决心。何星汉在隔壁听到了,心里并不觉得自豪。他宁死也不想跟他走。
    “我和他只是在cz路上认识的。”当时ya来了许多“进步青年”,后来出走的不知道多少,黄蜜也会知道他是何星汉带到ya去的,“我想问问他而今的局势。xxx就要打来了,难道不要早做准备?”
    “马科长要早做准备,马甜同志并不需要罢。”
    黄蜜扔出一张习题本,“马甜同志,看看还记得你在抗大时候做的作业题吗?”
    他当然记得。那天他正在窑洞里做作业。不巧一个学姐都不在,他一个人做得很辛苦。
    他好像是听到了何星汉的脚步声,跑到门口,他果真就在院子里。
    他有许多话没有来得及说。
    后来他一直找不到那个作业本,原来是被他拿走了。
    他又是想证明什么呢?
    “这上面有推荐人及联系人的姓名,你写的何星汉。就连住址,也是何星汉的院子。”
    白棠忽然大声道,“不——当时我去报道,还没有分配宿舍,于是填的他的——”
    “那么,你去报道之前,是住在他院子里的?”
    白棠冷笑一声,“我住在哪里,和我的工作,又有什么关系?何星汉才是xxx,我不是xxx。天底下去了ya再出来的人太多了,难道每个都是xxx安排的间谍?”
    “你从佛爷来的时候就避开他,私底下你又去见他——还是他集结xxx开会的场所。你避开他是怕他指认出你是xxx,你私底下见他是去探他的口风,因为你抱着佛爷是双面间谍的希望——我说得对不对?”
    白棠仿佛松了口气,摇了摇头,“一派胡言。”
    黄蜜笑道,“每个抓来的xxx都这样说。先说,我不是xxx。然后说,虽然我是xxx,但我不会告诉你我们同志的下落。再说,不论你给我多少好处,我都不会背叛组织。再然后,就只说‘xxxx万岁’——早知道要喊着xxxx的口号去死,一开始又何必嘴硬?”
    高铁行一言不发。审讯的时候负责安全保卫的人一般是不开口的,除非训斥被审问人要安静。做记录的人虽然也没有开口,但他与白棠没什么交情。
    白棠仿佛与高铁行赌气,“我在中美合作所都见得多了。有什么刑讯的手段都拿出来罢。我就当我已经死了。你们rl的不过是我抛弃在这世上的rt。”说罢果真闭上了眼睛。
    高铁行缓缓将手搭在□□柄上。
    黄蜜笑了一笑,“高科长还真是沉得住气。”高铁行以为他是说他现在才拔枪。白棠心里却想道,我都被人这样逼供,你还这么沉得住气。想得越发难听:真不愧是投降日本人的。
    “我马白棠虽然怕痛,也怕死,但我没那么轻易投降。”他紧闭着眼睛,仰着头流泪。
    高铁行咬了咬牙,□□紧紧攥住,不论他怎样想,一定要保护好他。
    这样静了一静,黄蜜的耳机里传来何星汉的声音,“有情况了,快来。”他怕高铁行忍不住向黄蜜动手,这一动手就算是告白了。
    原来是白桐找了燕好,王素恒也带着文艺界的一帮子朋友来了。中国的不论什么人都怕别人说自己庸俗,做官的和做生意的尤其爱养文人。这些文人都是些趋利性动物,有些稍有见识的就觉得国民党要不行了,纷纷在《麓山评论》等进步杂志上投稿。
    就算写的是□□,也要在读这些杂志的“进步人士”中混个眼熟。
    王素恒激励他们,“这是一个表现你们主张的机会。你们总不能什么都不做,等着xxx打过来了,他们再来用你们罢。总要主动表现出点什么来的。”又痛斥黄蜜,“诸位都是文艺界的人士,他们能杀李公朴,能杀闻一多,总有一天要杀我们。假如再不给黄蜜压力,他会比那些人更加疯狂!”
    有人还是胆子小,“我们不作死,黄蜜也不会找上我们来。”
    燕好冷笑道,“黄蜜找不上你们。将来xxx打过来了,看xxx不找上你们!你们一个个都逃不掉的!”他住在家贫的同学家,这些日子去了很多工农讨饭吃的地方。深切地认识了人民生活之困苦,这时言谈之间,有一股凛冽刚冷的气质,倒把王素恒也吓了一跳。
    王素恒的杂志虽然略有些偏左,但他主要的工作是配合湖大的地下党发展学生力量。同时发掘新闻界的进步青年,往宣传战线培养输送了不少人才。但是他自己的研究方向不在新闻写作,因此在这些人中反而是燕好的名声更大。他连发了好几篇对纱厂女工黄包车夫及码头工人等的采访。因为文笔细腻,描写又客观,几乎是白描,不带任何个人的观点,各派都很被他的文字打动。
    现在他去采访的时候,都有进步的工人悄悄问他怎样入党的事了。
    他倒是还没有入党。因为他觉得xxx太远,他并不知道xxxzz的时候会是个什么样子。他非要自己亲眼看到了然后如实描写。
    但他觉得,他从没有见过xxx这样残忍迫害人身的事情,听都没有听说过,黄蜜却连接活埋了好几个。“要是你,自己的战友被人活埋了,你会不会恨他?那些本来可以站出来说话的人当时却没有站出来,你会不会迁怒这些人?”
    他们与黄蜜交涉,就连收音机里放着的秦宝黛也一遍遍唱着《yyj进行曲》,呼唤人们要团结起来。一百个团结起来的人当然可以战胜一个拿着枪的人。可往往都是那一个拿着枪的人控制着一百个不团结的人。
    燕好和王素恒带着人围在长沙站外面,省里面也有电话打过来,素君甚至跑去求了胡校长。黄蜜亲自端了枪出来,“谁敢闹事?”
    燕好问他,“黄站长,你就算打死了我们,你心里怕不怕?你的敌人是杀不尽的。”
    黄蜜冷笑道,“我不怕。为了维护党国的长治久安,被你们打死我也不怕。”他用很轻蔑的眼神看着他们。他知道他们不敢上来。他把钟师推到了前面。他怕钟师在他背后开枪打死他。
    燕好还要再说,黄蜜推了推钟师,钟师无奈拉响枪栓,朝天放了一枪。燕好用同样轻蔑的眼神看着钟师。那一段短暂的快乐的时光再也回不来了。而今他心里有了太多东西。
    钱宪迎上去,一手一个,搭在燕好和素恒的肩膀上,“只是例行问话,并没有什么大问题。明天便放出来了——徐汉卿他们是在狱中不慎喝水呛死的,黄站长心善,还着人将他们埋了。并没有什么大事,大家都散了罢。”
    薛父得了曾严的信,纠结了一帮子人也来了,“小孩子家家胡闹什么!快回去!”
    那些同燕好他们来的到了此刻也都散尽了。燕好自然不同意跟薛父走,薛父只得拜托钱宪,“山里的房子住不得了,你将他送到诊所去。那里好歹有警备司令部的人。”
    钱宪假意拖延到薛父离去,拉钟师过来,“你送他罢,我还有些事情。”
    燕好竟也不回绝,笑了一笑,像是还有话要单独同钟师讲。
    黄蜜笑道,“不是我不给你们机会,刚才里面来报告,说马白棠要开口了。”
    钟师跟着黄蜜匆匆进了站里,回头看见燕好站在钱宪的车边也看向自己,还对他笑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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