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素君被李景仁反锁在房中,用被单结了一条绳索,悄悄坠下楼。摸到译电室,假装加班,同长沙城的另外一个电台取得联系。那边说有人正在组织营救,并将集结地点等告诉了素君。是一座酒楼,叫风晚回。
    素君再坐不住,打听得钱宪出任务的所在,去找他交待事情。他不像白棠,白棠在中美合作所见得多了。他没有见过这样逼供的手段,哪怕是这样对敌人他都受不了。
    钱宪见素君来了,忙道,“你怎么来了。马科长来找我,说有一条电文要与物证室的资料作比对,非要夺我的钥匙。我说黄蜜有交待,外人没有他的条不得进入物证室,白棠——”素君“啊”了一声,“什么电文这么重要?”
    钱宪凑在素君耳边轻声道,“他说要去捞鱼……”白棠道,“你们嘀嘀咕咕什么,知道你们两个好,以后要好的时间还多着呢。我先走了。”
    素君听他语中竟有托孤之意,忙拉了白棠的手,“我跟你一起。”
    钱宪一手拉一个,急道,“两位姑奶奶可放过我。你们要是乱闯出了事,我上上下下怎么交待!你们好容易读了博士出来,在长沙站做事已经是屈才。将来还有许多责任给你们。要是因为冲撞黄蜜而获罪,损失就太大了!”
    素君一把甩脱钱宪的手,“拿个物证而已,有什么可担心的!我们先去找黄蜜批条不就是了。”
    争执之间,黄蜜竟然来了,“拿什么物证这么重要?”递给素君一份电文,“站里有急事找你,你偏不在。正好白棠也在,一起看看罢。”
    黄蜜带来的人将三人围了几圈。黄蜜道,“仔细帮我看看,先哪里也不要去。”忽然黄蜜嗅了嗅,招来一个人,“你去找九爷,就说这次要个鼻子灵一点的。”
    他在这里稳住素君白棠,何星汉和高铁行带人,抓了约四五十人。这四五十人中,大多是书店的常客,一多半是湖南大学的学生。有些在发传单,有些在聚众开会,正在风晚回。
    黄蜜拿了名单,见没有与素君有瓜葛的,倒是松了一口气,“是学生我便放心了。”
    何星汉道,“你对学生倒是看得很轻。”黄蜜笑道,“没出过社会,读了点书又狂妄,只能嘴上说说,都掀不起什么风浪。”
    何星汉道,“你对两个博士倒是看得很重。”黄蜜道,“我也时常要仰仗他们。”
    何星汉道,“你这样处处维护他,什么时候才能探出他的真实身份?刚才不是你过去拦住那个王素君,他只怕也去救徐玮了罢?你错失了这个抓他的机会,下次要等到什么时候?”
    黄蜜道,“佛爷昨天不是替我验过他了——”何星汉道,“地下党的交通网十分复杂。经常同一个单位潜伏的同志,互相也不认得彼此的真实身份。他们只是不与曾严是一路的,和徐玮是不是认识的,我并不能确定。又或许是认识的,没有组织的命令不能行动。又或者是不认识的,有了组织的命令,拼了命也要去救他。不一而足。”
    黄蜜道,“佛爷不早说,我竟然不知道。我昨天一听你说,便以为——”做出一副十分懊恼的模样,“那我现在将他们两个抓起来审一审。”
    何星汉道,“我以为你早就知道。现在不用了,他们定然有了准备了。”见黄蜜仄仄的,劝道,“抓来的学生固然只有放掉,但也有几个社会人士。加上已抓来的□□,并非全是不可杀之人。”
    黄蜜道,“这几个,不是高官便是巨富之家的亲戚,我不好动他们。”
    何星汉道,“你买通几家报社,让记者写‘冒死卧底’的报道,写他们如何贪污腐败的。再找几个人将记者当街痛殴。使几个钱让报童大声吆喝——后面的你该知道怎么做了。”
    黄蜜道,“虽然不是我一贯的作风,事急从权,也只好这样了。”
    何星汉淡淡道,“你得把身上的军人习气戒掉。”
    昏迷之间,徐玮不知道过去了有多久。好像很久,因为和外面的日子已经完全两个世界了。
    好像又不久,因为他只见到了两次太阳升起。
    他睁开眼没有看到他哥哥。
    “之安。”徐玮轻轻唤了一声。
    “哎。”傅之安应道。
    “我哥哥呢?”他这才将脖子扭过来,虽然他也遭受了非人的折磨,见到傅之安他还是吓了一跳。傅之安身上的衣服烂成了破布条条,和伤口上翻出的肉缠在一起,上面尽是黄色白色的脓。有几处伤口都被烫熟了,焦黄,有黑色碳化的痕迹。
    “他们不要从我这里得口供,黄蜜只是单纯恨我……你放心,汉卿去了一时,马上要回来了。”
    监牢门被打开,徐玮没有看到徐汉卿。
    “你老实点,带你去见你哥哥。”
    他们将徐玮架起来。因为胳膊断了,徐玮的两只手臂成一个v字型,中间的身子坠下去,膝盖戳在地上,小腿拖着足尖。脚趾头磨烂了,没有血出来。因为已经流干了。
    人的身体是最忠实于自己的。如果身体觉得血流得太多,再流就要死了,那么往后的伤口就只会流出很少量的血。
    然而要死却怎么也逃不过。卡车载着徐玮到了南大十字路口。他见到徐汉卿的时候徐汉卿半个身子已经在土里了。从他们交接的言语中他得知孙阜民也被活埋了。那旁边还有一个坑,他知道那是他最后的归宿。
    初一十五如果有人来这个十字路口烧纸,他是否能够捡到一些呢?他想到了一句诗,捷报飞来当纸钱。也许不会有人记得他。
    土埋到胸口的时候人就已经死了。支起来的身躯就是他们的墓碑。除此之外他们什么也没有。死前他最后想到的是,原来这就叫站着死去。
    月光白白的一片洒在平坦的地上,这里没有行人经过。
    袁梦娇等一批人约好一起去辞职。黄蜜不在办公室,他们扑了个空。回身却见黄蜜牵了条狗从外面回来。他们一人手上拿一封信,黄蜜便知道怎么回事,“这正是用人的时刻,你们难道不愿意为党国做贡献?”
    白棠久不回家,白桐去站里找他,袁梦娇远远瞥见他与素君站一起说话,忽然心中一动,“我们不想杀人。”
    黄蜜道,“你们只负责电文的工作,什么时候要你们动手杀人了?不给我黄蜜面子,也给党国一个面子罢!”
    袁梦娇装出一副动摇的样子,“要说只做电文,我是无妨的,我只是见不得……”
    黄蜜道,“也不只是电文。译电科少一个副科长,你要愿意,也可以帮帮我的忙。”
    别的人辞职成功,都说袁梦娇,“原来你是要升职。”袁梦娇不好回答。
    “你就算不为自己的良心,你也想想你的将来。将来怕是要……你可要小心点。再做下去,没有好的。”袁梦娇知道他们也是听人说了北边的形势,在这里待不住了。他原本也不想做了,只是觉得那个影子眼熟。
    黄蜜将站里的女同志叫来排成一排,让那狗闻了闻打碎的香水瓶子,将它带到女同志队伍里。那狗呜呜地低声叫唤,径直往白棠身上扑。
    黄蜜道,“我说上午怎么觉得马科长身上的味道熟。还多亏了钱科长带回来的碎瓶子。”生怕大家不记得,“就是去□□秘密集会的地点扑了个空,只得了个破香水瓶子回来。虽然碎成粉末了,味道总没有变的。”
    招呼袁梦娇过来,“你闻一下。”又要他去闻白棠。“看看,是不是同一种味道。看看马科长是不是去了□□们开会的地方。”
    白桐还没有走,紧紧拉着白棠的手,愤愤地看着袁梦娇。
    袁梦娇笑了一笑,“这世上香水的种类太多,味道却都一样,我是不大分得出来。”
    黄蜜道,“正是因为种类太多,不在味道上突出一些,怎么吸引顾客?”看了看侦察科的一个女同志,“可惜钱科长不在,不然取样做点分析,查一查化学成分也好。”
    按例将白棠收押。徐玮他们没有救出来,眼看又要将白棠折进去了。
    素君去找黄蜜。黄蜜问他,“你当真不知道佛爷在□□的身份?那天晚上的会议正是他召集共产的开的。要不是钱宪那一支信号弹,长沙城的□□要抓了一多半了!打碎的香水瓶和白棠身上的味道,就是他通共的铁证。”
    素君道,“站长不觉得太容易了?不管佛爷的身份,要是召集他们开一个会就能将□□一网成擒,这么多年,这么些□□都是怎样发展起来的?”
    黄蜜以为素君来说情的,素君这样一说,黄蜜却有点感动,“他们都说我手段残酷,只有你,还替我着想。”
    素君道,“我是替站长着想,也是替整个长沙站,替我自己着想。佛爷不是我的什么人,我并没有完全的理由信任他。我连他为什么要在那里都很怀疑——怎么偏偏钱科长发现了有疑点,没见到其他的□□,只见到佛爷一个呢?”
    素君又捧起了那把玻璃碎片,“我也打碎过香水瓶子,没有碎成这样子的。站长不信,找一百个人来摔,谁能将玻璃瓶摔得这么粉碎的!我只听说过有那等武功高强的人,别说玻璃,就连石头,都能够捏得粉碎!”
    黄蜜道,“要说用石头碾,倒是能够成这样。但是有佛爷在那里,其他人怎么有去碾的功夫。只是他将这瓶子捏碎成这样是为什么呢,难道——”
    素君也极想这样问,他不敢说。那天看到何星汉要来的电文白棠的脸色就不对了。那时候还没有说是何星汉。“一定是为了消除别的证据,让站长查不到真正可怀疑的人身上去。”
    黄蜜摆摆手,“这倒不是。就这瓶香水,我敢说长沙城没有第二瓶。”
    素君低着头,仿佛犹豫了很久,“我是真心替站长着急。”
    黄蜜淡淡笑道,“告诉你也无妨。这是我给高铁行,高铁行转赠白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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