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站里要在城北建个小电台站,派程慧和殷德殷智兄弟常驻。黄蜜问素君,“我想着要派个科长去指导他们,你说派哪一个好?”素君道,“电台的事,我责无旁贷。”
黄蜜道,“你先搬到了湖大,又搬到城北去,很是劳顿。”素君道,“除了我也只有马科长了。站长不派马科长去湖大,又怎么会派马科长去城北呢?城北正是□□多的地方。”
黄蜜叹道,“你在怪我疑邻盗斧?”素君忙道,“只是怕三人成虎。便在站长的立场,正是不信任他,所以不能将他放远了——他若真是……怎么办?”
黄蜜道,“你说得很是。我再问他的意见。”素君走后刘芳如进来。刘芳如问黄蜜,“站长舍不得将他派出去?”
黄蜜笑道,“怎么会,长沙城能有多大?派他去湖大都去了。只是湖大的学生社团本来就有我们的监控,他说多说少我们都有数。电台是他的专业,他要是动了手脚我们谁也不知道。”心里却道:我与他的距离,地图上画不出来。
刘芳如道,“但是派马科长不也是一样吗?”黄蜜道,“我要你看的那些书怎么样了?”刘芳如面露难色,“我连微积分都不懂,还有什么傅里叶变换,实在是——”
黄蜜道,“我想派你一起去,便于监督。”
白棠过来敲门,“报告站长。”黄蜜让他进来说话,刘芳如并没有走。
黄蜜问他,“城北建立小电台你知道了?”白棠道,“正好查到城北有些□□活动的踪迹,我们建一个分站很是必要。”黄蜜道,“你认为派谁去比较好?”
白棠道,“我建议不止去一个。常驻的人员,和去指导建成的人员,最好要有三个。一个自然是我,我对线路和设备倒还比较在行。一个是行动科的人,因为毕竟是站里的电台,要训练人员防止xx的破坏。还有便是作战科的人,虽然是分站,也要能够和站里命令相通,不然不能保证工作。”
黄蜜问道,“作战科的只有我和芳如,你觉得哪一个好?”白棠笑道,“站长长期在站里统领全局,因此我想,还要靠刘副科长。”黄蜜道,“要是只去个几天,长沙城也不大,我倒也走得开。”
白棠道,“电台建好之后,我怕xx那边会察觉,刘副科长少不得要在那边多留几天观察形势。我会将一些电机的基本法讲给刘副科长。”黄蜜点头道,“正是。”
白棠出去后,黄蜜笑刘芳如,“他都说要教你,你再不学也不行了。”刘芳如道,“都听站长的安排。”
素君十分不情愿,拉了白棠要去找黄蜜,“老高要告白了,你不能走。”白棠道,“让他见不到我他才会想呀。要告白去城北不是一样的吗?”
素君道,“什么都没有见着面的好。”白棠将素君的手扒下去,“不要勉强我。你和李景仁吵架的时候,我可没有教你怎么去讨好他。”
素君道,“这怎么能算是讨好——你要去便去罢。你多留心点。”回身找钱宪来抱怨,“我为他好,他不领情,还给我脸色看。他从那天看密电时候起就不对,我也一直没有问。”
钱宪道,“你不问是对的。白棠心里有主意,他不想见便不要见。咱们不替老高着急。”
白棠仍将有人要来的消息转给曾严,并提示曾严“少谈政治多谈实干”。曾严见密电照常收到,对黄蜜少了几分忌惮,虽然是上面的交待,竟也没有放在眼里。最近在忙一个“全城统一无线电谱管理办法”,很是醉心于学术。
因此何星汉来长沙站好几日了,曾严都未见得。倒是黄蜜,带何星汉参观了长沙站工作的大体流程,“作战科负责战术分析,行动科负责外出任务。还有侦察刑讯医务等科,各司其职。”何星汉笑道,“作战科运筹帷幄之中,行动科决胜千里之外。”
黄蜜笑道,“不敢当。”
何星汉问道,“不知决胜千里之外的行动科科长是哪一位?”黄蜜示意,高铁行上前道,“是我。”因何星汉没有穿军装,便没有向他敬礼,却行了个江湖人的礼。他一看何星汉便知道他极有身手。何星汉笑了一笑,伸出右手,同高铁行行了个握手礼。
何星汉指着袁梦娇问道,“这位便是行动科副科长?”
黄蜜笑道,“是译电科副科长。”
何星汉眉毛动了一下,笑道,“长沙站真是卧虎藏龙。”
黄蜜笑道,“何止,还有两个电机博士,一个化学硕士。”将素君和钱宪指给他看。他二人分别与何星汉握了手。何星汉笑道,“这位是素君妹子?十几年前我来过长沙,还见过你父亲。”素君只笑了笑,“那时候小,都不知道。”
黄蜜带何星汉去站里的宿舍,两个人刚一出办公楼,整个大厅“轰”就响了。女孩子们围在一起,都说,“这一位才是兼高科长与钱科长之美,威风凛凛,仪表堂堂,不知道黄站长从哪里请来这么个人才。”又有人说,“听说是上面派下来的——就是不知道成家了没有,看着可也年轻。”
有人道,“原先听高科长说过,习武之人血气充沛,若是个中高手,比别人看着年轻一二十岁。能被上面派下来指导黄站长,经验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怎么会年轻。”又有人道,“因为打仗耽误婚姻的可多……”便有人推了他一把,“那只是底下的人。当官的才不会。”
有人道,“我见他这样的气度,倒没有官老爷的庸相。”又有人道,“习武之人嘛——不过细看五官倒不如钱科长,先头那个贺子湄才真是——”袁梦娇在一边羞得脸红红的。
便有人问高铁行,“他和你的武功哪个更厉害?”高铁行道,“佛爷之身手,远在我之上。”
黄蜜领何星汉到了宿舍,何星汉递给黄蜜一封信。黄蜜见了封皮,忙将门关上,问道,“你是——”
何星汉笑道,“你先看了信。”
黄蜜将信展开,脸上竟然浮起了温柔的神色,待看完信,面带哀色,问道,“姨夫姨妈还好?上次正宇来,什么也没同我说。我竟然都不知道——”
何星汉笑道,“我这不就来了么。你姨夫姨妈都好,你姨妈唯独只为正宇的婚事操心。”将黄蜜上下打量一番,叹道,“你竟然都这么大了。我和你父亲认识的时候,我们都还没有你这么大。”
黄蜜道,“家父生前提到过佛爷,说佛爷虽然年纪最小,却是门中最勤奋亦最有悟性的一个。每每夸我的时候,都说‘有你小师叔的皮毛了’。我亦时常想与小师叔见面——爸爸他要是知道佛爷过来帮我了,心里也一定很宽慰……”
念及亡父,刚强如黄蜜,也哭了出来。
黄蜜用手背抹了抹眼睛,道,“佛爷这次来有什么指示?”
何星汉道,“内战了,我不放心你,过来看看。”黄蜜道,“信里说你是从延安……”何星汉点头道,“先头一直在xxx,最近几年见得多了,看不上他们。知道你在这里,我来帮你,也算是替师兄报仇。”
何星汉摸摸黄蜜的头,道,“师兄要是见到你现在这个样子,一定欣慰得很。你跟师叔说说,最近做了些什么事情。有什么困扰你的,都告诉师叔。听正宇说,你这里的斗争很是激烈。”
黄蜜道,“奈何xx太狡猾。”竟然将近况原原本本都讲给了何星汉,只略过彭正宇的嫌疑不提。
这样与人掏心置肺,从黄蜜父母死后,他再也没有过。
何星汉听罢,道,“你没有想过把站里的共谍揪出来?”黄蜜道,“站里我只信任刘芳如,但他……留他在站里主持我也不放心。”
何星汉道,“你只管去,我替你坐镇。”又问黄蜜道,“那个译电科的小妹子有什么来头?”
“我正要问,听佛爷的意思,是说袁梦娇身手不错?原先没听他讲过。”
“等我得空替你探一探。”
他们见黄蜜与何星汉谈了不多久,就将行动科的人都带了出去,连钱宪,刘芳如,孙巍,钟师等人都各自分派了人手。医务科的人也全部出动,随军待命。都知道是要搞个大新闻了。黄蜜交待素君,“科长只剩下你在家,你要负责好。”
素君道,“站内人手空虚,要是——”
黄蜜道,“有佛爷在,没有人伤得了你。”何星汉既然说是王斯明的朋友,黄蜜总觉得何星汉会保护他。
素君坐回译电室他的位子上,“我替大家监听。”黄蜜点头道,“一有情况就报告给佛爷。”素君应了。
不一时,收到白棠从分站传来的信息,他约十点钟时要过来一趟。要素君cover他。
不仅湘江货运码头,泥木厂,纺纱厂,公共汽车公司等工人众多场所聚集了长沙站的人,湖大世纪社,《麓山评论》,几家进步书店等,都被黄蜜派了人过去。指名道姓逮捕积极工人代表,进步学生,左翼文人等。钱宪家的矿场也未能幸免。
亚文路上的书店,因是他们接头所用,平时未曾售卖进步书刊,未被牵扯在内。
世纪社那里是黄蜜亲自带人去的。其时正在开会,组织学习革命理论。呼啦啦冲进来一堆带枪的人,学生们都站了起来,将几个学生领导拥在中间,“黄站长凭哪条法律来抓人?”
黄蜜将他们桌上的资料一掀,“这是什么?湖大的课程中什么时候要求学习马克思主义了?”
一个学生领导拨开众人,道,“现在没有开,将来未必不会开。马克思主义是一种以唯物主义解释历史、辩证法、和对资本主义批判所发展而出的经济、政治和社会世界观。是一套科学的理论体系。我们学习马克思主义,和组织学习物理化学知识,并无不同。”
黄蜜冷笑一声,又拿了一张“湖南大学”抬头的纸,问道,“这□□,不知道指的是哪个?”
一个学生拨开众人,道,“我姓毛。”说罢将他的学生证递给黄蜜。
黄蜜眼看籍贯那里正写着“湖南湘潭”,道,“这里是你负责?”
那人点点头。旁边有个人拉他,他轻轻摆了摆手。黄蜜吩咐人将他扣住,他亦并不反抗。
傅之安也在。黄蜜道,“傅先生不在杂志社写稿,来这里做什么?”
傅之安笑了笑,“我学过一些经济学的知识,他们请我来共同学习。”
黄蜜道,“傅先生真是好学问。虽然在杂志社上开专栏写风月小说,我听说你是物理学专业毕业的。而今怎么又对经济学有了研究?”
傅之安道,“黄站长没读过大学不知道,现在出来找工作,所做的事情和所学的专业,大多没有联系。个人的兴趣爱好,则又是另一回事。何况物理学和经济学的一些原理,也都是相通的。现在或许学力不够,将来一定会有一个物理专业的人,研究经济学出名的——说不定就是我们湖大的学生。”
黄蜜笑了笑,“下一个xxx的主席,说不定也是你们湖大的学生。”挥了挥手,道,“全部带走。”
傅之安抢先一步,拦在学生面前,道,“黄站长三思。黄站长以什么理由抓人?”
黄蜜道,“聚众闹事。”
傅之安道,“惯例是聚众闹事只抓起头的,即便如此也少不得惊动胡校长。黄站长要是将这么多人一起带走,只怕到不了河东就会被追回来。”
黄蜜道,“事关清查xx,是一等的机密,你们胡校长也管不了!”
胡庶华校长由学生引到门口来,正听到黄蜜这一句,高声道,“我怎么管不了?他们的双亲把他们送到湖大来学习知识,我怎么能让他们因为学习知识而被抓走?”
黄蜜看了看胡校长身边的人,正是楚迎,冷笑道,“你倒是跑得比什么都快。”指了指傅之安,“他不是湖大的人罢。”
傅之安拱手对胡校长道,“胡校长,我和黄站长去一趟就来,麻烦您将这些同学们带走。”胡校长道,“我的学生我自然会管好。该开什么课程,学校会安排,课余的时间,让他们好好休息才是。若有余力,大可去学习武术,强身健体。学校别的兴趣社团也有很多,非要聚在这里上课,是不是嫌平时的课业太轻松了?你们都是哪些系的,我去告诉你们系主任,多给你们加课。”
学生们立时都怕了,一轰全都散了。傅之安笑道,“学生无非是猎奇的心理。真正开了课,他们反而不会认真去学。胡校长和黄站长都多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