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素君那边和白棠说话,远远看见李景仁走过来,白棠识趣先走了。待李景仁走近,素君笑道,“怎么就哭了。”用袖子给他擦眼泪。衣服还没有换,将黄蜜的外套拿在手中。李景仁便将他的外套脱下,披在素君身上。
    李景仁叹道,“我也不知道。他们说你受伤了,我那时只想赶紧找到你,看看你到底怎么样,恨不能替你去受伤。他们再说你没事,我脑袋轰地一下炸了……素素,我真的好担心你。我们不要做了好不好,你去换个别的工作,离开站里……”
    素君道,“这次是我不小心,和我的工作没关系。”李景仁叹道,“你这一次不小心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我真怕你以后还会有不小心。你是博士,回湖大教书不可以吗?或者去当工程师。”
    素君道,“你在这里,我就不能在这里吗?”故意眼巴巴地看着李景仁。
    李景仁道,“我是没有别的去处了。不在站里做事,只能去拉黄包车。”
    “你拉黄包车我也喜欢——”
    李景仁道,“是,我拉黄包车,钱宪带着人来撵我,你在旁边看——”素君道,“好好的,扯上他做什么。”
    李景仁道,“我不是那种小气的人。他喜欢你说明你自有让人喜欢的优点,我也开心。但是他刚才明明守着你的,怎么给那两个人机会把你绑走了?在江边的时候我把你保护得那么好,他要是真的喜欢你,为什么不能保护好你?”
    素君道,“我去上厕所难道也要他跟着?”李景仁道,“我要是他,我也跟到厕所里去,至少要检查过厕所里没有别人。”素君道,“他跟着我去厕所,我又不是去补妆,多尴尬!那时候你又要说。”李景仁道,“除非你爱他,不然你怎么怕尴尬。”素君气得脸颊红红的,泪水吧嗒吧嗒落下来,“好的,我爱他,你再也不要来找我了!”便往宿舍楼跑去。李景仁伸手拉他,被素君甩开,也没有追过去。素君心里更气了。
    黄蜜从月洞门钻出来,他刚才一直在大办公楼这一边,李景仁他们在宿舍楼那一边。李景仁等着黄蜜吩咐,眼睛只往素君那边看。黄蜜道,“原来是趁着上厕所——以钱宪的工作经验及他对素君的关心,你觉得他会不会想得到那人躲在女厕所。”李景仁此时必须舍一个,自然往钱宪身上推,“要说他故意让素君涉险也不至于,大概只是他有心放水,不去细查,这才让那两个人有机会。”
    黄蜜笑道,“我不过想追究他工作失误,怎么你说得好像是他有心通共一样。”李景仁道,“黄站长,我该问的也都问了。为了问出钱宪的嫌疑,我把素君都气跑了——”黄蜜摆摆手,“你去罢。都是为党国效力,倒好像说得你是在为我做事一样。”
    李景仁去素君那里拍门,素君只是不开。打开一条细窗,和李景仁分辩,“你平时装出一副包容的样子,内心里原来这么龌龊!一定是你自己心术不正,才怀疑人人都和你一样!”他不知道方才李景仁是问给黄蜜听的,只是要闹得全站都知道他们在吵架。虽然心知他们吵得越凶黄蜜怀疑得越少,但方才李景仁那样问,又没有及时追过来,他心中是当真气。狠心不给李景仁开门。
    自己心里又难受:憋了许多话不能同他说,一旦有了什么误会,就再也解不开了!一时伤自己不能同他坦白,一时恨他不该没有追过来,想起他们苦守了七年的信任,又焉知不是他骗他的!这七年他做了什么,他从没问过,他也从没说过。只不过是他回来了,他便乐享其成。
    素君不恨他,他只想:倘若我们没有那次分别,一直守在一起,打仗,或者逃难,一直守在一起,现在也不至于这样!伏在桌子上哭,不知道自己做这些为了个什么:我为革命做了这些,革命却夺去了我的爱人!只是干革命哪有半途而废的,不干除非是死了。他此时宁可一声炮响,整个□□都覆灭了,他不用再做这些,不用再和李景仁吵架。半夜倦了素君便趴在桌子上睡去了。第二天一开门,李景仁坐在旁边地上正睡着,听到声音忙站起来看着他。神色十分委屈。
    素君心中忽然一动,心想他在战场上大概也是这个样子,守着阵地睡觉,衣服都被露水打湿了,听到一点点动静便醒过来。责任重于泰山,生死倒不重要了。这样好的一个男人,因为心疼他,说他两句又怎么了?想象着李景仁在抗日战场上的样子,素君忽然一下子完全不怪李景仁了。但工作是推脱不得的,只好咬咬牙去找黄蜜。
    黄蜜向来到得早,这天却见素君先他来了,等在办公室外面,忙把素君拉进去。“你还没喝水罢。”给素君倒了一杯热水。素君道,“站长,李景仁把个人情绪带到工作中,严重影响了站里的团结。再这样下去,大家都怎么做!”黄蜜劝他慢点说,“我都还没听懂什么意思。”
    “他早就看我和云章有问题,昨天我们一起出任务,他就抓到机会了。又听说我是云章救回来的,他心里更妒忌了。昨天你都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话——他说要开枪打死我!”黄蜜吓一跳,“怎么就至于这样。我昨天还劝他对自己同志不要太刻薄。”李景仁拿着枪冲进来,“是你说要我打死你,我说打死了你我就自杀——”素君见他挥动着枪,吓得尖叫一声扑到黄蜜怀里。黄蜜将素君拉到身后,伸手一拦,一别,制住了李景仁,“你冷静些罢!”分明是在训斥,脸上却绷着笑:素君现在信任他了。
    李景仁不敢与黄蜜动手,直嚷道,“枪没有开保险——是他先拿话激我的——”黄蜜道,“你把他气着了,他拿话激一激你,你就要开枪打死他?”李景仁道,“那也是他说的——我并没有——”
    黄蜜叹道,“我手下的科长,居然这点担当也没有。”再不理会,将李景仁赶了出去,“这几天你先冷静一下,站里的事不要做了。”李景仁被高铁行拉出去,边拉扯边喊道,“站长你要相信我,真是钱科长有问题——”黄蜜听得心烦:好好的调查,被他闹成一笔糊涂账。反手关了门,又将素君好一阵安抚。素君只哭,黄蜜便也放了素君的假,“你去逛逛街,看看电影,散散心。”
    刘芳如来办公室,一路上听到大家说的,进门便问黄蜜,“听说李科长要打死素君?”黄蜜道,“他要是舍得下手我也服他。”刘芳如拿报告给黄蜜看,“昨天写报告晚了,今天起迟了。”黄蜜道,“你改一下,写成素君在抓捕共谍的时候被袭,钱宪和高铁行将他救回。李景仁在江边盯守时疏忽没有发现□□行迹那里也要重点写——倒是高铁行胆大心细,立了两个功……”
    “立了两个功。李景仁休养期间,行动科科长的职务由高铁行暂领。”开会时也这样说。李景仁没有异议,高铁行也只沉着脸不说话。白棠看着素君,素君——现在已经升了译电科副科长了——低着头,落了几滴眼泪在手上。钱宪仿佛很关心素君,隔着白棠轻轻拍了拍素君的肩。他们座位坐得近,写字的时候胳膊碰胳膊,便于互相监督,也是黄蜜安排的。
    开完会黄蜜留下钟师一个,说是整理资料。钟师将文件都拿到黄蜜办公室,反手掩了门,刘芳如的办公桌就在黄蜜的办公室门口,好像守卫一样。
    黄蜜也不看资料,只道,“从现在的结果看,倒像是李景仁在帮钱宪掩护,因此只将行动重点转移到争风吃醋上面。我听说你们□□,为了掩护战友,都可以牺牲自己。会不会是李景仁为了包庇钱宪和王素君故意这样做的?”
    钟师笑道,“要说李景仁,上次去书店,也是他说钱宪可疑,你也没有信。”又道,“两次都和王素君有关。我倒更觉得与其说是李景仁有意掩护钱宪,不如说是王素君故意和李景仁吵,把李景仁的合理怀疑变为有意构陷,不用替钱宪辩驳而洗去钱宪的嫌疑。他自己还毫不费力。王素君的嫌疑比李景仁更大。”
    黄蜜摇摇头,“不会是素君。素君怎么舍得跟他心爱的李景仁吵架——你看他哭成那样,多么伤心——”钟师道,“黄站长,我觉得你最近做事,好像越来越不果断了。”
    素君为了保护钱宪,害得李景仁被黄蜜猜疑,又被降职为科员,差点丢了工作。素君内心倒是希望李景仁彻底离开站里,虽然他走了他行动上少了许多掩护。但他私心只想让李景仁好。
    素君因手上有伤,黄蜜允了他两天假。他便邀了曾站长的女儿秉慧出去玩。李景仁送他到电影院门口,见了秉慧,也笑着打招呼。秉慧和月亭大学里是同班同学,两个人非常要好,故而素君也与他亲。抗战的时候秉慧在薛岳办公室当秘书,还能收到书信,机缘巧合替素君与李景仁传递过信。李景仁也等于救过他。
    秉慧笑道,“你如今是黄蜜面前的红人了!我有时候要出去玩,司机送妈妈出去了,爸爸也不肯用站里的车接送我。你不但有车,还专门派了司机兼保镖给你。”
    素君也笑道,“黄蜜面前的红人,哪比得上薛主席面前的红人?上次黄蜜抓了渔夫,薛主席一个电话便放了,一点苦都没吃。”
    李景仁亦道,“我一会接素素的时候可以送你回去。”
    秉慧连说不必,素君道,“你便让他去罢。”
    晚上先送秉慧到了家,秉慧说拿冰淇淋给素君吃,他们两个一起上了楼。秉慧望着楼下坐着的曾站长和李景仁,问素君道,“你很得意,他却失了意?”
    “他如今不是行动科科长了。你道他送你真是为了我?你看看他,平日里对什么都淡淡的,在曾站长面前却笑得这么敷衍。”
    秉慧道,“他对什么都淡淡的,对你可不是。只要有你在,他一双眼睛只在你身上。抗战的时候他差点死了,遗书也只留给你。你写给他的信他藏在身上,打仗都没有失落。其实我倒愿意爸爸帮得上他,他爱你实在不容易。”
    素君叹道,“他抗战的时候什么样子我也没见过。”
    秉慧拉着素君的手,“打仗么,还能有什么样子。一开始想着赢,后来不过奋力逃生罢了。他打仗的时候一切不过为了活着,活着也不过是要见你。若他还有崇高一点的什么理想,那便是将和平亲手送给你。”
    素君悄悄抹眼泪,“我倒希望他只是个普通人。”
    “他若是个普通人,你眼里哪见得到他。云章就比他好一百倍。”
    “云章自然是最好的——我心里云章是我的娘家人,我也是他的娘家人,月亭有多好云章就有多好,和我对李景仁……倒不太一样。”
    秉慧笑道,“我都知道。你看他现在的钻营,不过也是为了将来和你更好。我只怕爸爸没有实权,帮不到他。”
    素君问道,“曾站长不像是爱弄权的人,怕不会接他的坨。”
    “我懂我爸爸,他原本不爱的,一心只想做学术,但为了我,为了这个家的将来,他不爱也得爱。”秉慧看向素君,“其实李景仁何尝不是呢?你说他对什么都淡淡的,是他没有抱负。我们经历过抗战的人,能够和平的活着,便已经十分快乐安详。只不过他有你,便总要想着为你弄些什么。”
    “弄些什么呢?我什么没有?我真没有的,他也弄不来。”
    “这便是他的为难之处了。李景仁虽然不迂腐,总还有点男人的自尊心。”
    带了意大利冰淇淋给白棠,冻得硬硬的拿出来,到了站里刚刚好。白棠吃到手上了,随手撕了一片旧的日历下来擦。日历是惊蛰那一天,“惊”字上面打了个叉叉。白棠见素君看到了,对他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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