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高铁行道,“我看这个人的骨骼,像是习武之人,身手应当很不错。”刘芳如脸色一白,黄蜜问他道,“动手了没有?”李景仁道,“抓他们的时候两个人很配合,并没有反抗的意思。”会武功而不反抗才有鬼。
    黄蜜道,“高铁行点上四个人去三号院,里面不论有什么,一个也不能跑。”又对刘芳如道,“通知钱宪带四个侦察兵,两个医疗兵过去。你开摩托车在门口等我。”招呼李景仁,“你留下看家。”
    高铁行和刘芳如应了一声便出去了。素君孤伶伶站在黄蜜面前,两只手绞在胸前,十分不安,“是不是我——我说错了什么。”
    黄蜜道,“你表现得很好。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只有你和刘芳如见过他们,你不得不和我们一起去了。”说话间走到他的办公桌后,用钥匙打开最右边一个抽屉,摸出一把勃朗宁递给素君,“在你的包里收好了——会用吗?”素君摇摇头。
    黄蜜取出弹匣,倒出子弹,手把手教会素君开保险,装子弹等,又将枪塞在素君手里,道,“到时候把保险打开,用一只眼睛瞄准,然后摈住呼吸射击。记住了?”见素君犹自一脸惊疑,说道,“打开保险,对准敌人就可以射击。记住了?”素君这才点点头。
    黄蜜又从自己身上拿出一支满的弹匣,素君回过神来,连连推辞,“我有一支枪保命就好,说到底也是不会用的。”他是真惶恐,原本只想耽搁些时间,不想害得他们引了高铁行的注意。
    黄蜜只将弹匣塞进素君的手包里,拉着素君的手,“遇到危险,躲在我身后——就像刚才那样。”
    素君被黄蜜牵着往外走,回头看见李景仁在看他,慌乱之中对他笑了一笑,李景仁也回了一笑。
    到了门口,几台车停在那里,最前面是一台两轮摩托。黄蜜道,“刘芳如开后面的车走,咱们骑摩托。”素君亦只好跨坐在黄蜜身后。车子突突响,黄蜜弓着腰,素君的手便环着他。素君将侧脸贴在黄蜜背上,满心忧虑地往李景仁那里看,李景仁立在门口也看着他。黄蜜低头一笑,将摩托车驶远了。
    素君偏着头一直往后面望,李景仁对他招手,情不自禁往前走了几步。终究是看他们走远了。看素君的神态,他猜到黄蜜给了他枪。是我教他用的,他应该还记得罢。
    素君看着李景仁眼里的失意,第一次觉得他干革命对不起他。如果他只是在湖大教书,或者干脆去个什么公司,李景仁不至于那样替他担心。那种慌乱,没有底气,他是头一回在李景仁眼里看到。素君想着想着,竟哭了出来。
    黄蜜停下了,后面跟着他们的车也远远地都停下了,寂静深邃的夜里长沙城像是旷野荒原。黄蜜没有转过头,他怕他转过头会不忍心,只是看着前面,问道,“你怕吗?”
    “我……我不怕……”素君知道越说不怕黄蜜越以为他怕。其实他也是怕,怕自己多说了话,导致同志被暴露。还不知道那边怎么样,能拖一时是一时罢。反正他是个娇弱的废物,怕也不至于使黄蜜起疑心。
    果然,黄蜜叹道,“怕,我叫李景仁来陪你。”李景仁自然可以保护好他,还能使他安心。有什么办法呢?
    “我不用……我们快去罢,再不去怕耽误了……”
    “你也觉得那边会出事?”黄蜜用了一个“也”字,他怀疑素君了。
    素君闻音知雅,“我不知道那边会不会出事,我只觉得站长仿佛很紧张。”
    黄蜜故意用很轻松调笑一般的语气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很紧张?”
    “不然,怎么都没有回头看我呢。”
    黄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要么,是很会调情的女人,要么,是心机很深的□□,可是,他有心爱的男人,他不会对我调情。黄蜜手上似乎没有了力气,都要握不住车把手了。他一只脚蹬在车上,一只脚撑地,后面远远的幽幽的灯光照过来,三台车子的发动机隐隐在响,没有一个人说话。
    “走罢。”黄蜜说道。素君又环住了他的腰。
    所谓的三号院,是长沙河东一家欧式风格的饭店四楼。
    因不好暴露,提前三条巷子他们将摩托车停好,轻轻往三号院摸去。素君看到不远处停了三台站里的车,当是高铁行和钱宪他们早来了。
    电梯门口两个,411门口还有两个人站岗——都是行动科的,黄蜜便知道出事了。
    高铁行在房间内持枪警戒,李景仁留下的那两个人躺在床上,医疗兵在做急救。两个侦察兵在采集物证。见黄蜜来了,高铁行道,“来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一个医疗兵转身道,“是被击打到颈动脉导致的昏迷,不致命。”高铁行道,“只是身上的枪支弹药及证件不见了。”
    黄蜜道,“四下都是我们的人,他们逃不远。”吩咐钱宪守好现场,他和高铁行分头去追,要素君留在屋内和钱宪一起。他忘了素君和钱宪是一伙的,他们当互相隐瞒些小动作,他只顾着钱宪会保护照顾好素君。
    楼下只有深黑的树影,一大片花坛草皮上,并没有人踏过的痕迹。黄蜜忽听得楼上有人尖叫——是素君。黄蜜提枪刚跑进饭店大厅,果然见有个女人捉了素君,拿枪顶着他的头,旁边还另站了一个男人。
    钱宪从楼梯上跑下来,也拿枪指着那人。黄蜜问道,“要你保护好他——”素君哭道,“站长——是我自己要上厕所的——”那人只对黄蜜道,“开一辆车过来。”黄蜜看了高铁行一眼,高铁行依言去了。素君死命挣扎,用手抓紧楼梯扶手,“你开枪打死我罢,打死我我也不和你走。”
    那个男的去掰素君的手指,素君用指甲抠进栏杆里面,指甲翻破了,流出血。黄蜜道,“你先同他们走罢,小心你的手。”
    素君哭道,“命都不要了,何况手呢!”十个手指甲破了五六个,沥沥地流着血。那个男的都有点不忍心了,“我们只想逃命,不想伤害你。”黄蜜更是说道,“让我换他,你们将我绑了,把他放了。”
    这时高铁行将车开来,那个女的一只手拿着枪,另一只手抱起素君,将他从栏杆上摘下来。素君掉了几片指甲下来,痛得当场昏了过去。那个男的开车,女的抱着素君上了后座。黄蜜摆摆手,旁边人的枪都把枪口对着地上。他们开走了。
    高铁行问黄蜜要不要狙杀,黄蜜道,“追上去罢,小心——”钱宪抢出来,“我开车,老高枪法准,他坐副驾狙击。”黄蜜心知他真心关爱素君,有他在可以控制高铁行不要贸然开枪,只交待高铁行,“注意安全。不要伤了自己的同志。”
    那人一路往城外开去,用抢来的证件开了城门。钱宪故意制造了几次熄火,差点跟丢。都被高铁行指对了方向,只好远远跟在后面,犹是越开越慢。高铁行半个身子趴在车窗上,见目标渐远,已打不中了,这才收回来,“你防我倒比防□□要紧。”他以为钱宪只是怕他误伤素君。
    钱宪苦笑道,“高科长,我也急得很。这车子不知道是谁一直在开,从来不做保养!”高铁行道,“这是你们侦察科的车。”
    素君从后视镜里看不到钱宪他们了,微微挣了一挣。那个女的松了手,十分愧疚,“真不好意思。”素君道,“你们在这里下车,步行潜走,我把车子开走,将他们引开。”
    那人怔了一怔,“你是……”素君道,“我什么也不是。你们趁他们没追上来,现在走。黄蜜不会杀我。”那人道,“黄阎王岂会那么容易手下留情?”素君道,“他不手下留情,刚才就已经乱枪打死我们了。”那二人想了一想,停在一个拐角处,后面看不到二人下车。那个女的对素君道,“我是城外游击队的,找我就说找张队长。同志——”素君摆摆手,“我不是你们同志。趁天黑你们快走。”说罢点火发动,突突将车子开走了。手指头上的血已经干了,只是仍痛。
    钱宪又跑了一个多小时,骂道,“要没有油了!”高铁行眼前一亮,“我看到了。”又伏到窗外瞄准。钱宪道,“先不急!”原来被劫走的那车就停在前面一片荒地里,只幽幽反着月光,并没有动静。钱宪道,“你掩护我。”便跳下车朝前面那车跑去。
    跑近去只见素君头上一个大包,昏倒在副驾上,脚边落了一支□□,好在身上并没有血迹。招呼高铁行过来,二人急救一番。等素君醒来,黄蜜带人也追来了。车子都停在钱宪他们的车子后面,不敢上前去破坏痕迹,只黄蜜一人走上前。
    钱宪正扶着素君在后座上。素君哭道,“他们将车停在这里,打昏了我——”黄蜜问钱宪,“他们往哪个方向走了?”钱宪道,“追过来的时候只有素君在车里。”黄蜜便要他和高铁行去追踪。支走了一干人,黄蜜见素君脸上也有抓痕,问道,“你跟他们搏斗了?”
    素君一把抱住黄蜜,哭道,“我打不过——我还想用枪,可是打不响——”黄蜜捡起来,叹道,“你没有开保险,枪怎么会响?”
    高铁行跑回来报告,说车子将周围碾遍了,“只怕他们是踏着碾过的痕迹走的,并不好追踪。驾驶座上找到了这个。”递给黄蜜一块布料。素君忙道,“我和他们厮打的时候,好像在哪里挂了一下——”他衣服上果然被挂掉了一块,露出雪白一片肌肤。黄蜜道,“你打不过,还打什么。”将自己的军装外套脱下来,披在素君身上。
    黄蜜带素君回到站里,白棠和李景仁奔了出来,白棠拉着素君上上下下看过,“还疼不疼?”伏在素君耳边,“先头有人来报告,说你被挟持了,李景仁脸都吓白了。再说到你平安,正在回来的路上,他都哭了。”素君这才看见李景仁眼睛红红的,笑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黄蜜安抚了几句,李景仁要将素君送回宿舍,素君道,“我心里发慌,白棠陪我坐会子。”黄蜜叹道,“怪我,不该带你去,你担心要出事,便果然出了事。”素君只道,“是我坏了事。”
    难怪他那样担心,黄蜜心里叹道,即便他是□□,我也希望他恰好是这个样子,而不是为了引诱我故意装成这个样子。我们今生没有缘分,我只希望我是真的,你也是真的。那么人一生能够遇到一个这样让自己喜欢的人,也是天大的福气了。单相思便将内心填满,充盈扎实,亦很甜蜜和美。大不了我把你抓起来,关你一辈子。幽禁你。
    想到“幽禁”,黄蜜又觉得这个词十分暧昧,幽深的禁忌之地,仿佛是一个霸君,将心爱的人藏了起来,不给别人见到。就像是他。于是隐隐期待素君是□□。
    素君拉着白棠的手,“我没见着刘芳如。以为要一起去,却哪里都没有。”白棠心里一冷:他知道已经出事了。他们都在站里,消息传递不出去。老九也不行,老九是单向的,只有老九找他们。发电报也不可以,这时候打开机子便会被黄蜜怀疑。白棠道,“我担心的不只是这个。”他们在院子里说话,四下没有别人,“我担心刘芳如去外面做了什么,说起来是你耽搁了时间,好像你留着张队长一样。最怕组织上因此怀疑你。”
    “那我怎么办?我分明是……”
    “你还有我,还有云章。我们是老同志了,我们保你,应该也不至于怎么样。大不了为了避嫌,你淡出便是了。”
    “我不要淡出,只有你们两个好危险。我……我也想像你一样……”白棠也这样在高铁行那里救过人。
    “你和我不一样。我本来就被黄蜜怀疑了,我不做点什么,倒还对不住他的怀疑。黄蜜越是怀疑我,组织越信任我。你要得的是黄蜜的信任,自然黄蜜越信任你,组织便越不信任你。这是一定的。你放心,我一定拼命保你。”
    素君忽然叹道,“那老九呢,他的处境只怕比我更难……”
    “只能愿他,吉人有天相罢。”
    到了后半夜,刘芳如回来复命,“端了他们在城外的窝点,死了三十个,活捉二十个。”
    “怎么有这么多?”
    “那个人啊,原来是游击队的队长。我拿了他的相片去城外一打听便知道了。我说是长沙站马科长拜托我来的,一起去营救他。那些人果真信了,便教我一网打尽。”
    “你没有和他们说你是谁?”
    “没有,不过长沙站就这么些人,一打听便也知道了。”
    黄蜜心道“那便好”,他本知道不该问这个的,还好刘芳如不懂。他不愿□□那边记恨素君,他本有必胜的决心,但为了素君他也想以防万一。
    黄蜜叹了口气,“我守着他们取了指纹和鞋印。要看车子是不是王素君开过去的。”刘芳如问道,“那有没有呢?”黄蜜道,“是没有。但他若半道将人放走,用衣服垫着方向盘开车,到了地方又从驾驶座爬到副驾上,那边既留不下指纹,也没有鞋印。”刘芳如道,“那想必不是他了。他一看便不会开车。”黄蜜道,“我们干特务工作要讲究证据,看怎么看得出来?”刘芳如便不敢说话了。
    黄蜜又道,“我特意守着钱宪取的指纹,又看着侦察科做比对,证物上倒是没有问题。”便看着刘芳如的眼睛。刘芳如连忙低下头,“侦察科做事情一向熨帖。”黄蜜道,“你这是在替钱科长说话?你忘了他和王素君是怎样的情分?”
    刘芳如道,“假如王素君……钱宪会包庇他?”黄蜜道,“钱宪,马白棠,李景仁,他们三个都会包庇他。所以钱宪说去追,我还是安排高铁行一起。高铁行重党性,是站里最守纪律的,没人分化得了他。”刘芳如又点了点头。
    黄蜜叹道,“希望你今后做事,好好多想一想。我们的工作和做学问一样,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刘芳如道,“和做学问一样,难怪我做不过王博士。”黄蜜道,“我在站里最信任的还是你——你不知道我怀疑他?”
    刘芳如摇摇头,“他和马白棠要好,但是也未必他们要好就说他也是——我知道站长一直怀疑马白棠,只是因为他有军功,很受大老板的信任,所以一时动不得。”
    黄蜜点头道,“他读大学之前,跟红军长征去了延安。全天下去过延安的人,没有不通共的。这是原则。你记住,在农村干过的,家里是贫农的,当过工人的,读书的时候组织过学生□□的,抗战时期对抵抗日军立场坚决的,大多是左翼。”刘芳如道,“所以像钱宪,钟师,这些家里出身较好的,就不太会被赤化?”
    黄蜜摇头道,“钟师又不一样,他在重庆的时候给□□当过秘书。虽然是国共合作期间,由中统派过去的,但是你也要记住,凡是跟□□打过交道的,心里也都偏向□□。我所以敢用他,因为他们家在乡下是地主,农运的时候,他们家死了好几个人。他姑姑被扒光了游乡,也是那时候的事。”
    刘芳如砸了砸舌,“乡下的乱民真可怕。”又想了一想,“王素君好像一样也不占。”黄蜜道,“原先一致对外,我们和□□的间谍组织有很多合作,相互的了解也多。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正好需要几个新面孔。”刘芳如看着他,还等黄蜜说下去。黄蜜却只看着他,问他,“还不知道?”刘芳如只摇头。
    黄蜜道,“你想,我们现在需要新面孔去对付□□,□□是不是也需要新面孔来对付我们。他偏偏在这个时候回来,这就是他最值得怀疑的地方。”刘芳如道,“原来是这样!那他知道吗?”黄蜜道,“同样的话,我也跟他讲过。他当时听出来了,只装作不懂,向我表忠心。”刘芳如道,“那他城府可真是深。”
    黄蜜点头道,“你就是太没有心机了。总吃亏不说,还影响工作。”刘芳如道,“以后还要站长多指教。”他此时觉得,素君虽然得黄蜜喜爱,但黄蜜的心与他是一起的。素君是得宠奸妃,他才是贤德明后。
    黄蜜叹道,“站里我唯一信任的是你,因为你颇没有心机,是最光明磊落的一个人。可是也就是你没有心机,工作上才往往不得进展。像去抓游击队这种事我只放心给你去做,可这毕竟不是我们的主业……”
    刘芳如道,“那我们的主业是什么?”
    黄蜜叹道,“我们的任务是清除长沙城内的共谍,游击队向来只在城外活动,长沙有警备司令部,城外有驻军,游击队怎么也不是我们的事。这次派你去抓人不过是恰好他们张队长进城接头,我顺藤摸瓜才找到了,我也是你回来报告才知道是游击队。若早知道,该通知警备司令部动手的,明日你还要写个报告交给他们。”
    “原来是怕争功……”
    “倒也不是……”黄蜜道,“城内的共谍,在农民工人里面的也就罢了。政府机关,军政要员,甚至我们站里面,才是我们要抓的。”
    刘芳如道,“我看站里面每个人都……”
    黄蜜叹一口气,“你啊,真不知道将来你能够怎么办……自求多福罢。”他觉得他是保不住刘芳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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