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陶颖之静坐在监室中,听见门响,抬头望去,对黄蜜刘芳如二人一笑。黄蜜道,“陶先生怎么不填担保人?再不出去怕误了课。”
    颖之点头道,“颖之不知道该以什么名义请人来担保。”内心腹诽道,我又不能送信出去,又不能打电话出去,我能够请谁来担保?
    黄蜜点头道,“倒也是。已经调查清楚了,陶先生是清白之身,与□□并无瓜葛。我这里不留你了。”便做了个送人的手势。颖之点头一笑,“黄站长是个明白人。”起身告辞。
    才走了几步,刘芳如拔出□□,“咔哒”一声开了保险,从后面指着陶颖之。颖之不为所动,仍在往前走。黄蜜走过去,一只手搭在颖之肩上,“陶先生慢走。我送你——”
    刘芳如耸着肩,腰以上都斜伸出去,双腿一前一后分得很开,脚趾顶在了靴子里。像舞台上滑稽逗人笑的丑角。他并不觉得,只是僵硬着。他僵硬过几分钟,又长吸一口气,身子软下来,却发现腰上太紧,快要不能动了。刘芳如左手撑在墙上,慢慢曲膝盖,终于是跪坐在了地上。上半身仍旧是僵硬的,向前凸。右手还拿着枪。
    刘芳如用左手按住心口,大口吸气。渐渐身子能动了,他关上保险,将□□轻轻放在地上,身子缩起来,双眼紧闭。
    我在做什么?我杀了一个无辜的人,我差点又杀一个。我方才没有犹豫,若他要我杀,我便开枪了。那样我便杀了两个无辜的人。我方才竟然没有犹豫。不行,我要回工位上,我不能被他瞧见了这个样子。不然下一个死的便是我。
    刘芳如又撑着墙壁站起身,去厕所用冷水激在脸上,水进了眼睛,眼睛红红的。
    黄蜜送走颖之,回到办公室,又看了一阵子资料刘芳如才来。黄蜜问他去哪里用了这么久,刘芳如道,“有些犯困,去厕所洗脸了。”黄蜜见他脸上果然带着水,点头道,“这些天陪我一起看口供对资料是辛苦了。今天晚上早点下班。”
    刘芳如道,“站长不累,我便也不累。”黄蜜勾起嘴角算是笑了,“也并非要特意给你放假。除了这几个,别的都没有价值。口供说红墨水印戏妆油彩的肩上有伤,那次接头才两个星期,这个陶先生倒真不是那一个。”看向刘芳如,刘芳如想了一想,“他太过镇定,像是有备而来。”
    黄蜜点点头,“正是。不是那一个,也可能是别的。不是和这个人接头的,也可能与别人接头。不是要负责接头的,也可能有别的任务。”
    一个小兵在门口喊“报告”,是上午和高铁行出去的人,“报告站长,三号失踪了。”黄蜜一愣,“高科长呢?”那小兵回道,“高科长还在追查。”黄蜜道,“这次又是和马科长一起追丢的?”先头白棠和他出任务查电台,白棠使计,放走过一个。
    那小兵说,“这次马科长没有去。”
    白棠在和素君说李景仁的不是,“假如他不知道紫色帽子,那便是巧合,也倒罢了。若他知道……我真不知该如何安慰你。”素君道,“不用安慰,钱宪同我讲过了,他一定有他的理由。最多借此把我抓走,再把我救出来,那时我必不能在长沙站工作,就当作他要我离开这里的是非。”
    白棠想了一想,“这样也说得过去。但是黄蜜素来心狠手辣,抓进来是好好的人,放出去就不知道了。”又道,“可是也不好。他不想你在这里做,可以同你讲清楚。你自然有你的道理和思想,他应当尊重。若你一意要在这里做,他也不得不支持。像这样使手段,还欺瞒着你,将你投入未知的危险,让你担惊受怕,又蠢,还显得他自己不够光明磊落。”
    “我知道他这样不好,可我没法子和他说。就像我心里的一个结,膈得我难受。可要我解开它,又要将我的心剖开,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
    白棠握住素君的手,“不管怎样,至少我和云章你一定能相信。除李景仁外,黄蜜一定怀疑你,今夜我去除了那个叛徒,还有个你表现的机会。将来,在很久很久,或许不太久的将来,你一定可以和他说清楚你有不得不在这里的意义。那时候你也能够告诉他,你是有主见有思想的女人,不再是那个火场中他救出来的小孤女,教他尊重你的意志。”这个将来要等多久他们不知道,但他们都憧憬着。
    夜深月小,树影朦胧,长沙站的惯例是加班。十几盏六十支光的大灯泡忽然同时灭了,这才像是天真正黑了。众人一阵埋怨,“要你把窗户开大一点,电扇不要总是吹。”“你怎么又把台灯的线和电报机的线接到一个插座了。一定是保险烧坏了。”
    黄蜜的办公室和大办公室只隔了一条走廊,他听得吵嚷,吩咐刘芳如在办公室内守好,去外面盯住众人。他知道断电自然是为了搞鬼。
    白棠道,“我去电闸看看。”向来这些电工活都是白棠做的。
    审讯科罗科长带两个人正在给那人录口供。罗科长问话,副科长钟师作记录。电灯一灭,那人道,“今天黑得早,不做了。”钟师道,“今天再写一个罢,我给你点蜡烛。黄站长说一天要写三个。”那人道,“这几年的说完了,再以前的我都记不太清楚。谁晓得那些人还在不在,说不定早死了。”
    罗科长道,“你把记得的都说出来。”那人见钟师捧着本子,端坐在烛光前,不由笑道,“你这样给你们长官卖命,一个月能赚多少钱?”又问罗科长,“你知道我这几天赚了多少钱?”
    罗科长摇头道,“不知道。”那人十分得意,“也不会给你们知道。”又拿过钟师的本子假意看一眼,“你的字写得这么好,等我出去了,你跟我干。一个月给你开两万块。”
    罗科长笑道,“你知道他这支笔多少钱吗?”那人大胆猜了几个数,都不中,“总不会要几千罢!”罗科长看一眼钟师,钟师笑道,“一万三。”那人咂咂舌,“这么贵?我看也不过是根管子嘛。你知道你们站长给了我多少吗?”罗科长道,“今天不写完三个,我怕他今后不给你了。”
    旁边有个小几,上面几盘熟菜,那人拈了一个鸡腿,啃了两口,又扔在地上,“冷了——那你就写,星岛歌厅的一个舞女,耳朵上爱戴羽毛的,我和他接过头。”
    罗科长道,“前天你说了湖大的一个女学生,李景仁他们去调资料,被胡校长狠训了一通,省政府市政府都打电话来站里责问。你以为歌厅的舞女都是没背景的?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哪位要员的情人?胡校长是君子,责问了也就罢了。有些人你若得罪了,黄副站长都保不了你。”那人奇道,“你们一个说黄站长,一个说黄副站长,他到底是站长还是副站长?”
    罗科长道,“这些事情你不用管,你做好你的本分便是。”那人咂嘴说道,“一定是了:你是站长的人,你只叫他副站长。他呢,”又指钟师,“是副站长的人,所以叫他站长。”罗科长道,“大家替党国效忠,都是三民主义的战士,分什么是谁的人呢?你快说罢,再不说,你怕是要当阎王的人了。”
    那人拍拍手,手上有油,便去水池边洗,“你们这里的肥皂好用,油一洗就掉,不是国产的罢?要我说,站长就是站长,副站长就是副站长,你们大老板既然安排他当站长,那一定是站长有过人之处,副站长再威风,也是给站长办事的……”话音未落,忽然一阵抽搐,倒地上死了。
    用站内的专线电话打到黄蜜办公室,黄蜜听说死人了,吩咐大办公室内众人留在原地,互相监督,一个也不许出去。去到那里尸体还在原地,罗科长钟师等围在一边。黄蜜派人去医务科请人过来验尸,又问他们,“临死前说了什么?”
    钟师与罗科长面面相觑,都不敢说。黄蜜拿起钟师的本子看,上面没有字。黄蜜又问,“都说了什么?”
    钟师道,“说站长就是站长,大老板既然安排他当站长,一定是有过人之处……还说你很威风……”黄蜜看向罗科长,心底也有数了。
    刘芳如在黄蜜办公室内等了不到十分钟,听见有人过来,却不是黄蜜。刘芳如十分谨慎,将那死□□之前的口供抱在手上,不妨那进来的人直接干脆,劈手去夺口供。二人扭打在一起。
    刘芳如顺手抄起一个摆件猛砸那人。那人也硬气,一声不吭,拼命只去抢口供。大办公室内众人听到声音,有一个女译电员要过去看,旁边有人拉住他,“你过去了一会儿就说不清了,现在留在这里才安全。”
    终于来电了。黄蜜跑到大办公室, “我听说办公室有打斗?”众人得了他的示意,这才跑过去。刘芳如刚从地上站起来,“站长,口——”黄蜜道,“不怪你。”没让刘芳如说完。又问大办公室内众人,都说并没有人出去过。
    又问马白棠去了哪里。译电科袁梦娇轻声道,“这里——”指着窗外,“马科长一直举着手电在那里修电闸。看不到人,但影子和光一直都在。方才来电了,他才又跑过来的。”袁梦娇素来与白棠不合,这次众人都看在眼里,黄蜜迟早要晓得,他出头说,正好要个风度。
    问白棠是怎么回事,只说是线路老化,一时间电流过大,有根线烧断了。又问门口值班的,都说没有人进出。
    口供在院子里找到了,就扔在地上。没人敢去捡。黄蜜上去捡起来,“这么快就看完了,看来是个极聪明的人。”他对一个译电速成班出来的译电员笑道,“是你罢?速成班入学考试你考末等,结业考试考了第一,当时我就说你底子虽然差,但人聪明。学译电要背很多东西罢,这过目不忘的本领站里没有别人了。”
    那个人吓得身子发抖,颤声道,“站长,我刚才就在办公室内,所有人都看得到……”
    黄蜜问众人,“你们谁看到他了?”大家都不敢说,怕今天作了保,查出他果然是□□,自己也要论了同党。
    黄蜜又笑道,“你们依次说说,站在你们旁边的都有谁?”
    众人便轮流说,只是惊惶之下都记不住。有人说了两个人名,“我旁边就有他们两个。”另一个人便说,“我也在你身旁,你不记得了?”一个不敢应承,一个生怕没有认证,便嚷了起来。连说几个都是这样。
    听他们嚷了一阵,黄蜜忽然问道,“马科长好像不在。我倒忘了,马科长也是高材生。”
    白棠笑道,“我没有办法证明,不如站长将我禁足一个月,派人严密看守我。即便是我偷的,我传递不出去也没有用。”
    黄蜜笑道,“这怎么好意思呢。今天晚上大家都辛苦了,明天休息,咱们出去游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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