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将至,即便是深夜,各家各户也依旧忙碌着,准备着各种事宜。
甚至有些人家提前贴上了窗花,虽然还有一小段时日,可是已经出现浓厚的年味儿。
唐明彻走在漆黑的路上,感受着周边的热闹,更觉冷清。
他凝着眉,半刻不曾松懈,一年不到,看上去比从前更加稳重。
最终在一处小房子前停住脚步。
那是个很不起眼的住所,甚至有些破落,门前的一颗槐树也是歪歪扭扭的。
他敲了几下门,一直得不到回应后,皱了下眉,自顾自的开门走了进去。
独一间的卧房正对着大门,点着昏黄的灯火。
打开房门后只见长庚一人坐在那里,摆着几盘小菜,悠闲的酌着酒。
见唐明彻进来似乎有些惊喜一般,招呼着他坐下来。
“正好,我一人实在无趣,你来陪我饮两杯,算是为我践行。”
他实在是个没眼力见的,也可能是故意的,这么明显都没有看出唐明彻心情不佳。
自顾自的添了一双碗筷,一个酒盅,还撩起袖子给他倒了些酒。
“埋了多年的梅子酒,你有口福了。”
其味道没有烈酒般的刺鼻,带着淡淡的梅子香,沁人心脾。
而长庚对唐明彻的态度就像是多年老友一般。
唐明彻有些出神,突然想到初见他时,自己还是个毛头小子,带着一身莽撞。
深陷危险时是他救了自己,也是他告知自己方向。
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他的容貌一点没变。
“似玉的事,你知道的吧。”
他用的不是疑问句,而是用肯定的语气阐述出这件事。
长庚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似乎并不讶于他问的问题。
拿起酒盅轻轻抿了一下,一番动作下来行云流水,说话的样子也是欠揍。
“知道啊。”
绕是唐明彻脾气再好也动了怒,一把揪过他的衣领,眼睛发红的厉声质问。
“是不是你搞的鬼?似玉在哪里?”
长庚摇头笑了笑,手上力度不可拒的拉开唐明彻,又将他按坐在椅子上,指了指他还没有喝过的梅子酒。
“年轻人总是心浮气躁。”
他不紧不慢的态度,让唐明彻胸口处如同梗了团棉花,难受至极。
泄愤一般将酒盅里的酒一饮而尽,引起一路灼辣。
长庚瞥到他那副样子,轻笑了下。
“此事与我无关,我虽知道,却不能告知与你。”
他一脸坦诚,全然不像撒谎,而且,他确实没有骗过自己。
这却让唐明彻更加憋屈,拿起酒盅一盏接一盏,殊不知借酒消愁愁更愁。
他本就不胜酒力,几杯下肚,脸色已经漫上酡红。
正要继续时被长庚拦下,一脸惋惜,说出的也不是什么安慰的话,而是...“你莫要糟蹋了我的好酒。”
刚来时的一腔怒气在此时都化作了无奈与自责,低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你可知如何解牵机蛊。”
长庚夹筷子的手停了一下,随后挑了下眉,有些恶劣的态度。
“你不是知道的吗?”
听闻此话,唐明彻浑身僵硬了一下,后突然站了起来,一句话没说就要离开。
临门一脚时,长庚又留给他一句话“此事与她也无关,她并非自愿。”
这好像是他唯一不带目的为唐星做的一件好事,想到她对自己张牙舞爪的样子,只怕也不会领情,还会说自己又没安好心呢。
摇头笑了笑,继续喝他那被唐明彻‘糟蹋’了只剩半壶的梅子酒。
回去的路不似来时热闹,处处充满冷清,便更显的他形单影只。
是啊,他知道的,他知道怎么才能救万榕,唐似玉的体质可容纳一切阴邪,自然包括牵机蛊。
可是他真的下不去手。
这一年来,她曾向自己撒娇、讨饶,也有过全身心的信赖。
甚至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这让他如何能狠的下心?
那声声的哥哥,要他如何置之不理。
可是万榕怎么办?她的痛苦与强颜欢笑,时时揪着自己的心。
她太懂事了,懂事的让人心疼。
他龃龉前行的步伐停在了那里,微微弓着腰,双手捂住面庞,偶尔流露出痛苦压抑的□□。
这于他来说,无非是最难的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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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榕姐姐,你看这样行吗?”
唐星手里展着万榕当初没有绣完的嫁衣,一双眼睛上下扫着,很满意的神色。
因为这身衣服也有她的一份功劳!
万榕如今下地都艰难,更不用说日日夜夜的缝制嫁衣。
于是这份工作就由唐星来完成,又鉴于万榕实在想亲手完成,唐星就让她偶尔的绣一会儿。
也没用太多天,终于完成了这项任务。
唐星像是没看见衣服下摆处绣的有些歪扭的凤尾,就像是这件衣服完全是她的杰作般,一脸的自豪。
万榕也没有在意那些小瑕疵,仔细的抚摸着,脸上泛着柔情的光。
或许她是幸运的,有一个人愿意从始至终陪着她,虽然她的一生有些短暂。
“榕姐姐,我给你化妆吧,一会儿哥哥就来接你了。”
万榕点了点头“好。”
于是唐星又用她那拙劣的化妆技术,在万榕脸上鼓捣着。
还好最后没有画出个大花脸,遮住了一些牵机蛊的痕迹,看上去没那么可怖,还多了些气色。
“榕姐姐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唐星跑到她面前,弯着杏眼,非常讨喜的夸着。
即便万榕知道她现在的样子根本算不上好看,可是在这特殊的日子里也难免多了些不一样的心思。
而且唐星语气天真,丝毫没有谄媚与虚假。
脸上飞了抹红霞,对着她细语的娇嗔着“似玉,莫打趣我。”
恰好此时万昭来敲门,说是唐明彻过来接亲了,接亲的轿子就在外面等着呢。
唐星又慌慌张张的帮万榕整理衣服和头饰,搞的万榕都紧张的不行,一直问自己有没有衣冠不整。
又磨蹭了一小会儿,等到万昭再次开口催促时,唐星终于给她盖上盖头,扶着新娘子打开了门。
看着站在门外的万昭,唐星掏出块酥糖,直接喂进了他嘴里。
“这一遭,就辛苦万小公子了!”
万昭虚握着拳,抵在唇上挡住轻笑,扫了一眼盖着盖头的万榕,突然俯身在唐星唇角偷了个香。
她突然这般唤小公子,实在让自己有些心痒。
而唐星则是回给他一个轻飘飘的粉拳.....
而后他背起万榕,向外走去,这次,她便是真真正正的嫁出去了。
像是曾经他们说过的那般,由万昭亲自背她出去。
“....阿...阿昭,似玉是个好姑娘,你以后要明媒正娶,要对她好。”
“...我会的。”
“阿昭,我...”
“姐姐,你不用说,我都明白。”
万昭的一句话,让她将未出口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从前她一直忌讳万昭的身份,甚至心生过怨恨,以为是他父母害的万家。
可如今种种,却□□裸的给了她一棒子,全是错的,全都是错的。
她曾经想过道歉,可是在一条条人命面前,一句对不起显的太过贫乏。
他们二人之间越发疏离的关系,也让她清楚,有些事情注定回不去。
但是眼下她行将就木,一些话此时不说,以后就永远都说不出口。
还好,万昭的一句姐姐,让她怀揣许久的顾虑消失不见,对于她来说,这便够了。
在万家门外等着的唐明彻一袭红衣,明艳的衣衫更衬的他面色如玉。
多日沉郁的面庞,此时也多了些喜色。
搀扶着万榕走进花轿,对着万昭点了点头,而后在看向唐星时顿了一下。
一句话都没有说转身上马就走了。
被无视的唐星垂头失落,最近唐明彻故意的疏远她不是不知道,也隐约知道可能发生了什么。
也许万昭也知道,就是没有说而已,可是她不敢问,因为她没有办法去解释。
像是察觉到她低落的情绪,万昭走到她身边,讨好的揉了揉她的面颊,凤眼里的星星点点成功驱散了她那些子负面情绪。
算了,她如今最想求的只是能与他相守,其余的便随缘吧。
一路的吹锣打鼓,在本就临近年关的节日里更添喜庆。
高头大马上的俊俏新郎,惹了无数姑娘的眼,不免对轿子里的姑娘生了几分好奇。
不知是什么样的佳人,能得到他的垂怜。
因几人在这临歧都已经没什么亲人,这场婚宴只有四人,只是买了许多喜糖,一一分给了街坊邻居,和来讨要糖吃的孩童。
万榕身体不好,自然也没什么闹洞房的流程,这也是几人经历过的最匆忙粗略的婚礼。
天黑后一切尘埃定,唐星坐在床上揉着四肢,今日她走了不少的路,现在才觉的酸痛。
不过一会儿,房门被打开,万昭裹挟着冷气进来,暖热了身子后过来替她揉着。
手下肌肤细皮嫩肉,骨骼又纤细无比,生怕一个用力就会断在自己手心。
“天色晚了,累了就早些歇息吧。”
他顾及着娇弱的人,哪料她是个不领情的,收回握在他手里的小腿。
动作颇快的穿上绣鞋,在地上跺了两下脚,雀跃的看着他。
“我们出去走走吧!这几天花灯节,我早就想去看看了!”
“可是....”
万昭惦记她身体,有些犹疑,想着用什么方法能打消她这份心思。
可是唐星看破他想法,直接握住他的手,摇摇晃晃的撒着娇,水润的杏眼像极了无辜的小兔子,让他顿时软了心肠。
回握住她微凉的手,只能无奈的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