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李兰芬没再争辩,点头顺着闫圳的意思,而后面的工作却是她在做,不是单凭闫圳个人意志就能解决的。
第一步就是约见当事人,李兰芬需要明白安拙的诉求,真正的诉求,不是落在白纸黑字上的文字游戏。
安拙接到李兰芬的电话后,马上找陈庆咨询她该不该去。陈庆的意见,全看她个人想法。离婚这种民事诉讼,当事人是可以不理对方律师邀约的,当然,也可以谈一谈,探一探对方的想法。
安拙是急迫的一方,所以,闫圳那边做出的任何反应,她都急于知道,她决定去。
李兰芬来到约定地点环视周围,闫太太很好认,她一眼就认了出来。确认后坐下,大家简单打了招呼,没有寒暄直入主题。
“是这样闫太太,我当事人闫先生的意思,他并不想结束这段婚姻。不如,我们看看是不是可能协商一下,您有什么条件可以直接提。”
陈庆有点激动,李兰芬李大律竟然坐在他面前,他吞了吞喉咙刚要说话,旁边百听不厌的天籁之声响起:“李律师,你可以叫我安拙,我马上就要不是闫太太了。”
说完这句,安拙看了陈庆一眼,陈庆接到眼神,重新面对李兰芬:“您可能有什么误会,我们没有任何条件,我们的诉求只有一个,能尽快解除掉闫圳先生与我当事人安拙小姐的婚姻关系。”
李兰芬面向安拙:“闫,安小姐,既然您带了律师来,想必他也清楚,我们现在说的话作为不了什么证据。只是个民事诉讼,又是以家庭为背景的离婚案件,您想说什么都可以说,不用有任何顾虑。”
安拙发现,闫圳是不是太魔性了,怎么连他身边的人都跟他一个毛病,自以为是,自说自话,听不懂别人在说什么,他们平常到底接触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李律师,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叫我律师跟过来是因为,对于我一个小老百姓来说,打官司是天大的事情,我一个人来见你,实在是有些心虚。”安拙说完,喝了一口饮料。
放下杯子,她接着说:“还有,您才是误会的那一个,陈律师刚才说的就是我的真实意愿,不是心理战,没有讨价还价,我什么都不要,就想离个婚。”
李兰芬审视地目光盯着安拙许久,她现在终于明白,闫总所传达的“我不离婚,没必要谈细节”是什么意思了。
李兰芬大脑高速运转,突然她想到了什么,身体猛地往前倾了一下,碰到了桌子,桌上杯子里的水跟着晃荡了几下。
她似有话要说,却突然住了口,看了陈庆一眼,再转向安拙:“安小姐,我能跟您单独谈谈吗,就一会儿。”
陈庆看向安拙,安拙点了头,他起身:“我在外面等你。”
待陈庆走远,李兰芬往前凑了凑,低声问道:“闫总,他是对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吗?比如,激烈的肢体接触。”
安拙一开始没听懂,反应过来后,她开始佩服当律师的人了,一个家暴经过她语言的加工,就变成了似是而非的东西了。
安拙现在无比庆幸,闫圳从来没有对她使用过暴力,她还什么都没说呢,对方律师已经开始把不利于闫圳的各种可能都想到了。并且看眼前这架势,如果真有这种情况发生,她恐怕也难以得到公正的裁决,很有可能会憋屈死。
虽然闫圳没有动过她一根手指,家暴什么的根本不存在于他们的婚姻生活中,但安拙还是感到了气愤,为无力的弱者。
李兰芬见她迟迟不回答,心里开始倾向于这才这位闫太太要离婚的真正原因。
“激烈的,肢体,接触?”安拙有节奏地缓慢地重复着李兰芬的用词:“李律师,这么隐私的事也要说吗?那我可得好好想想,怎样才算激烈,要接触到什么程度,您总得给个标准吧。“安拙撩了下耳边的头发,轻笑着看着李兰芬,李兰芬有一瞬的晃神,上一秒明明是在害羞,下一秒又觉她风情无边。不过,美丽迷人的闫太太显然是误会了,她不是这个意思。
李兰芬想了想,要怎么解释呢,她措辞:“我不是要打听你们的私事,我的意思是,另一种身体接触,你懂吗?”
安拙:“不懂。”
李兰芬:“就是指,打架,类似于这种。”
“您想说的是家暴吧。”
李兰芬刚想点头,看到安拙似笑非笑的表情,她一下子就悟了,这姑娘是成心的。她对自己起了敌意,不能理解她的职业素养。这种事李兰芬不是第一次碰到,但却是第一次碰到对此拿她开涮的。
李兰芬并不生气,她只是有点理解闫圳为什么不想离婚了。漂亮,迷人,有气质,内心有秩序,柔软却不失棱角,这样的妙人任谁都不会想撒手的。
李兰芬四十多了,安拙这个年纪她都是当小辈人看的,老实说,现在的年轻人她颇多看不惯,但对安拙她升了欣赏之情。李兰芬笑了:“作为闫先生的律师我不能这么说,每行每业都有规则,都是要遵守职业道德的。”
本不用讲这么多的,但李兰芬本能地想跟安拙解释些什么。
“没有,从没有家暴过,就是不想跟他过了。李律师不用担心我会突然拿出什么杀手锏。我对闫圳单方面的感情破裂是导致我们离婚的唯一的原因。”安拙干脆利落地回答了她。
“好的,我清楚了,我会向我当事人说明,目前他的意愿是不同意离婚。”
“那李律师,我们法庭上见了。”
李兰芬:“我还是不希望双方走到这一步,能协商是最好的,你们可以都再冷静一下。”
安拙拾起桌上的电话:“李律师如果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还有事。”李兰芬做了个“请”的动作,安拙站起离开,走到门口与陈庆会合。
李兰芬第一时间向闫圳做了说明,她告诉安拙,今日所谈不会有任何法律效果是真话,但私人邀约性质的谈话却是骗她的。
李兰芬录了音。
闫圳拿到后,问她:“完整的?”李兰芬给了肯定答案。
晚上,忙完一切,闫圳打开了音频,里面是今天安拙与李兰芬的全部对话。
他一个人坐在书房,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不戴面具敞开心扉,情绪与表情全部由安拙的一字一句调动着。时而抚额,时而低头轻笑,此时独处的闫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有多鲜活。
只是,听到最后,闫圳的所有情绪还是被怒气与怨懑填满。对安拙的认知,从单一的乖巧可爱转变到可爱中带着可恨的性质,他竟不觉讨厌,只觉心中痛痒,满脑子都是安拙这个始作俑者。
第39章
闫圳要求李兰芬去让对方律所知难而退,做到没有人敢收安拙做客户,但李兰芬并不同意这么做。她告诉闫圳,如运律所的负责人是个不与大众同流之人,整件事,她有全面考虑过,威胁这样的人没用,还可能起到反作用。
李兰芬说一半藏一半,威胁金宗确实会更麻烦,但他也的确有可以威胁的地方,就是他失去的律师资格。
但李兰芬没说,她只说:“离婚案件是要走程序的,如果没有家暴出轨等明显的过错,轻易不会判离。像您这种情况,最后可能会落在事实分居两年这条法理上。但分居两年这个条件不好界定,很难走得通。所以,如果您不想离的话,我的意见是采取拖字诀,逼得太紧,反而会被对方抓住漏洞。”
闫圳听完沉默了,最终他接受了李兰芬的建议。听到律师说离婚需要时间,不是马上就能离时,闫圳心中莫名松了口气。所以,安拙是怎么想的?她会不会也像自己一样,以为提起离婚诉讼就会马上判离?
如果她真这样想的话,那事实恐怕会让她失望了。闫圳解气地想,让现实来教育她吧,当她发现这条路不好走时,也许就会明白,她选错了路。
想通了这一点,闫圳觉得安拙去工作也没什么不好,在他闫家的港湾下这么多年,她哪受过社会的搓磨。慢慢地她就会体会到身在职场的辛苦,又受气又挣不了几个钱,哪有做闫太太滋润。
闫圳觉得安拙还是年岁小,单纯,她现在就像个青春期叛逆的孩子,觉得自己翅膀硬了,可以飞了,而他作为家庭里的掌舵人,有责任修枝剪叶,适当的时候可以让她走些弯路,才能知道家庭才是她最好的港湾。
总之,李兰芬说得对,这件事不用操之过急,时间会慢慢磨光安拙的锐气,教会她如何向现实低头。正好最近,公司有一个新业务要展开,他马上要投入到紧张而忙碌地工作中,安拙,就先淡淡吧。
陈庆不知为何金律师会点名要见他,说心里话,公司那几位领导,他最怵的就是金律师了。敲门进入,办公室里除了召见他的金律师,另一位老总唐律也在。
陈庆弯腰叫人:“金律好,唐律好。”
“过来坐。”金宗笑眯眯地冲他招手。陈庆小跑过去坐下来,内心忐忑。
“最近接了个新案子?”依然笑眯眯。陈庆谨慎地问:“您说的是那桩离婚诉讼?有什么问题吗?”
金宗终于不笑了:“问题?可不是有问题那么简单,年轻人不错嘛,很会惹麻烦啊。”
“金律,有话您直说,我怎么了?”陈庆屁股底下跟长了针似的,快要坐不住了。
“我们接案子的第一要律是什么?”金宗问。
陈庆答:“有把握的,好赚的。”
“所有,这个案子你有把握?”
陈庆回避金宗的眼神,还是说了出来:“我又不当这是准则,如果人人都挑案子,那普通人还打什么官司,自认倒霉得了。”
金宗一个卷宗飞过来:“学会顶嘴了还。”
陈庆接住,一页页码好,规规矩矩地放了回去。金宗跟老唐对视一眼,唐律笑了:“是个老实孩子,你别把人吓坏了。”
金宗把烟掐灭:“你接的这个离婚案子没的可打,对方是谁你都没弄清楚。”
陈庆小声反驳:“我弄清了。”
“弄清了你还……“没等金宗把话说话,陈庆抢道:“律师的职业操守就应该是不歧视客户,不畏强权,不在资本面前下跪。维护法律的尊严,守正扶弱……”
“停停停,草,比我年轻时还傻。”叹口气,金宗语重心长地说:“你可算是给我添了大麻烦了。”
陈庆一下子就萎了,他自己怎么都好,但若是因为他的个人行为给金律师惹了麻烦……想到此,陈庆底气开始不足,脑袋耷拉了下来。
金宗看他这样又笑了:“行了,不吓你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我要是怕麻烦,十几年前也不会丢了证。”
陈庆猛地抬头,唐律也冲他笑笑:“小陈啊,没事了,金律就是问问,你去工作吧。”
走出办公室的陈庆,内心受到了鼓舞,他以为老总们会让他放弃这个案子,那样的话,他怎么对得起信任他的“天籁之音”。
屋里,老唐问金宗:“真的没关系吗?对方可是李兰芬。”
金宗嘴上逞强:“李兰芬怎么了,当年的千年老二,我的手下败将。我会怕她?”
老唐摇头:“她要是不找上门来,那就还算顾念旧情。”金宗又点了一根烟,慢慢吸了起来,没有说话。
对于安拙来说,这段日子的生活还算平静,闫圳没有再来招惹她,也应该没有在背后做什么小动作。陈庆跟她联系过两回,跟她汇报案子的进展,让她安心等待,一切都在走程序。
安拙排除一切杂念专心工作,月底的时候,看着如期到账的第一笔卖版权的收益,她嘴裂得像花一样,哪有一点曾经拥有过千万存折的样子。
周末这天,安拙拒绝了郝维亚两口子的邀约,专心赶一版稿子,忙到天夜彻底黑了下来才停笔,揉着画酸了的手,安拙准备收拾收拾歇息了。
刚把头发吹干,正准备上床时,门外传来敲门声。这么晚会是谁,安拙轻手轻脚走到门口,打开可视电话,看到一团黑乎乎的人影,看不到脸。安拙问:“谁在外面?”
那人影动了,闫圳的脸赫然出现在屏幕上。
安拙虽知有一门之隔,却还是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只听闫圳说:“开门。”他舌头像是打了结,说话声音非常不清楚,安拙结合他刚才在门口毛毛虫般鼓秋的样子,判断他是喝酒了。
“你怎么上来的,哪来的门卡?”
闫圳吐出口气:“一个门禁卡,你以为可以拦住我。”说着安拙就听到门外按密码锁的声音,她真是要疯了,耍酒疯耍到她这里来了。
闫圳先是按了自己的生日,他知道安拙手机、平板以及电脑的开机密码都是他的生日,她喜欢用这个密码。
可惜,提示错误。闫圳愣了一下,聚焦目光,打起精神重输了一遍,还是不对。结婚纪念日,这个他前一阵翻衣帽间保险箱时刚查过,现在还有印象。输入,还是提示错误。
难道是她自己的生日,闫圳的手停了下来,安拙的生日,是在六月吧,还是五月?他不能百分百确定,可就算他确定了,他也不知道具体日子。
闫圳心里涌上一阵异样,他竟不知自己老婆的生日。突然间,闫圳开始觉得烦燥,这件事情令他焦躁得想要马上解决。他打给陆志强:“安拙生日是几月几号?”
这大晚上的,这个电话内容像半夜撞鬼一样让陆志强心惊肉跳,老板娘的生日为什么问他?想到上次车库里,“纯白的衣裙,微红的眼圈”……陆志强打了个寒颤,不是吧,圳哥这是来倒后账的?
“快点查,给你五分钟。”说完闫圳就挂了电话。
没用五分钟,安拙的身份证号出现在闫圳的手机里,他找到年月日一段,刚要往门上摁,就听安拙在里面说:“你再不走我报警了。”
闫圳听到她这么说,收回手,拿出一个文件袋冲监控镜头晃了晃:“购房合同,你这儿的。”还觉不够,他用手机照了里面的一页,给安拙传了过去。
其实在闫圳晃的时候,安拙就信了,闫圳这人从不说大话,不做没把握的事,把她住的这间房子买下来,然后再来找她,这种事他做得出来。
看着手机里闫圳传来的房产证正页照片,果然。
安拙一下子把门打开,愤怒地质问他:“你有病吧。”闫圳直接进屋,并把门带上。
“早点开门不就结了,现在这里,可是我家。”
安拙真是快要被他气疯了,拿过他手中的文件袋扔了出去,不解恨地上前去踩了几脚。闫圳就这么看着她闹,没有制止。他最近真是忙坏了,出了几趟门,开了无数的会,见了两个城市的领导,期间还腾出时间,把这套破房子以高出市值两倍的价钱买了下来。
他走过去,揽住安拙的肩,哄她道:“别闹,别气了,我的不还是你的。我今天不好受,你让我住一晚,就住一晚,醒了酒我就走。”安拙回手挣开他,指尖从他脸上划过。
“嘶”闫圳呼痛,紧接着安拙就看到他眼尾被她划破了,血珠冒了出来。闫圳拿手一抹,手指头上有血。他猛地抬头看向她,表情激动,安拙后退了两步,只听闫圳说:“你不晕血了。”
安拙始终警惕地看着他,没接话。闫圳又说:“我最近忙死了,今天的酒席上有贵客,妥不开,喝得有点多,现在头脑发昏,你就别跟我闹了。给我煮碗解酒汤吧,好久没喝了,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