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八。
雾蒙蒙的没天亮。
冻萌萌打着哈欠爬起来。
“瓜,该起床了,有你最喜欢吃的唰羊肉,准备了许多。”冻门趴在门边,压低声音说。
他是来喊闺女起床的,但是又压着声音不想吵醒他闺女。
矛盾得很。
冻萌萌拉开门,“很早。”
冻门嘿嘿笑,“吃过早饭要去镇上,咱们早些出发啊。”
冻萌萌哦了声。
冻门要把其他四个孩子喊起来,冻萌萌拦着他,“让他们睡。”
冻门,“咱们都去镇上他们起床了得哭鼻子。”
冻萌萌,“在睡会。”她看眼雾蒙蒙的天,木着脸,“走的时候喊起来。”没睡饱就被吵醒,这滋味是不好受的。
除了四个孩子,大人都在厨房了。
早饭丰盛。
院子外有汽车的响声,殷修寒和冻门开门去看,是唐老。
唐老来冻家,整个人就容光焕发,眼睛里都是光,“在吃早饭呢?”
从车上下来的小弟,乐呵呵的跟冻门打招呼后,把车上的东西卸下来。冻门招呼他们进屋吃饭去,“车上的东西留着稍后弄,不着急,都吃饭去吧。”
唐老,“我就是算准了来吃早饭的。”
冻萌萌看他一眼。
唐老的笑容收敛了,“大姐大,今天的封顶仪式,紧张不?说是要在台上讲话?”
冻萌萌,“不紧张。”
唐老凑到她边上,张秀兰把碗筷给他,“紧张啥,就是上去剪块布,瓜做的挺熟练的。”
唐老就笑了。
大伙吃过饭,开了两辆车到镇上。
唐老透露,“我们这次请了报社的记者,得把这事儿宣传宣传。”这记者是他从自己的地盘上带来的。
冻萌萌,“记者?”
这是什么?
唐老就给他大姐大科普记者是干什么的。
冻萌萌,“就是写段话,能让我上报纸的,我知道。”
唐老点头。
殷修寒等人知道有记者前来,都是惊讶的。
他同学偷摸着收拾自己,“记者都请来了,看看我衣服头发有没有歪?齐整不?”
冻三爷脊背僵直。
这么大的场面,他还是头一回见到过。
今天的镇上非常热闹。
冻萌萌盖的这楼叫冻家村林园小区,小区大门前的空地上,堵着一群的人,这十里八乡男女老少全都来了。
大清早,闹哄哄的堪比菜市场。
“这是楼子房啊,瞅见没有,十层楼,我要是能住进去,那得多美的事儿。”
“我也想进去。”
多美的事啊。
冻萌萌站在塔起来的台子上,咧嘴。
心里也美滋滋的。
多美的事啊。
这是她搬砖盖起来的楼。
剪红布的时间是在七点十五分。隔壁风水师算的时辰,冻三爷牢牢的记着这时辰,眼看着到点了,赶紧招呼蠢儿子给亲孙女递剪刀。
冻门紧张。
“爹,你上去吧,你上去吧。”
台下这么多人瞅着呢,他上台阶的腿都能打颤。
冻三爷绷着脸,“你今儿个要敢给你闺女丢面子,我打断你的腿。”
很好!
腿不抖了。
冻门同手同脚的上台,顺利的将剪刀递给了亲闺女。
一起剪红布的,有唐老。
和冻萌萌一人一头抓着,同时剪红布。
下面是雷霆吼声。
“好。”
“我大姐大、好!”
冻萌萌嗖的朝这吼声看过去,几个站姿笔直的汉子咧着嘴,朝他们大姐大兴奋的挥手。
冻萌萌扬眉。
当兵的汉子回来了。
年前还寄了军贴和一封信回家,就一个意思,表示今年没时间回家过年。
唐老笑呵呵的,能跟大姐大站在一个台子上剪彩,心里美滋滋的,他凑到大姐大身边,低声说,“大姐大,说两句?”
台下都是十里八乡的邻居啊。
都是未来买他们楼房的潜在客户。
必须说两句。
冻萌萌,“很好,都回家过年了。”
气势很足。
唐老,“……”
记者,“……”
一群闹哄哄的人,“……”
只有站在最外围握拳头振奋喊的兵哥们回应,“回家了。”
在外闯荡好几年,终于能回家啦。
赖强咧嘴。
拍拍身边兄弟的胸膛,“咱们回家了。”
冻富生阴着脸往边上挪了挪。
但在看着冻萌萌的身板时,眼睛里装满了星辰和希望。
曾经只到他们大腿的小身板,现在目测到他们肩膀那么高了,在也不是曾经的小身板了。
冻富生咧嘴。
…
“老村长,你说这得是什么价钱?贵不贵?咱们买得起不?”
冻家村老村长被人围在里头,动都动不了。
这些个人不敢去问他们村长,不敢去问唐老,把他堵着是个什么事?
老村长的衣服都被扯开了。
“帽子,帽子别扯我帽子,你们这群个,都急个啥子我的帽子。”
老村长扯得嗓门都哑了。
不远处的空地上,冻萌萌和头号小弟们蹲着看这热闹,边上是个小桌子,桌子上摆满了瓜果。
冻富生,“都盖楼了啊。”
他去看那几栋十层楼高的楼房,还有楼房边上的小洋房,眼睛里都是光。在部队里这么多年,身上阴冷的气息变成了更重的煞气。
让他整个人看着更让人不易靠近。
冻萌萌看他一眼,啃着哈密瓜没吱声。
赖强和他的小弟们嘴巴没停过,“大姐大,咱们这回有半个月的假,有需要咱们帮着搬砖的不?兄弟们有的是力气。”
冻萌萌眨眼睛,“嗯。”
…
冻萌萌带着头号小弟们在镇上逛逛。
钻进了一家米酒店。
点了两盘烫豆腐,十个鸡蛋,一盘炒花生。
赖强喝了一大口的酒,满足的叹气,“好几年没这么过瘾的喝酒了,真爽快。”在部队,不算滴酒不沾,但也差不离。
赖强几个小弟热泪盈眶。
冻富生不沾酒。
冻萌萌也不能沾酒。
两个人直勾勾的盯着几个汉子喝得畅快。
几个人喝了三壶酒。
冻萌萌的眼珠子黑黝黝的。
赖强挠头,“大姐大,可不是我不让你喝酒,你知道你滴酒不能沾的。”
嘴巴被捂住了。
赖强的小弟们扑倒他身上,死死摁住他的嘴巴。
这种话是能说的吗?
赖强被酒精刺激的大脑清醒了那么一丢丢,他僵硬着脸看两眼幽幽看着自己的大姐大。
赖强默默咽口水。
将手里的酒壶递过去。
冻萌萌,“你喝。”
赖强很不好意思。
冻富生两手咔吧咔吧的剥花生,将花生粒给大姐大,冻萌萌看眼头号小弟,虽然还是阴沉脸,但她很满意。
慢腾腾的啃着花生粒。
冻门跑掉了一只鞋,总算找到了亲闺女,粗糙的手莫把脸,“瓜,那头都快打起来了,趁着他们还没找到这,咱们赶紧着回家?”
冻萌萌眼珠子动动。
是久违的蠢蠢欲动。
打架!
冻富生眼底有笑意。
他大姐大就算长到他肩膀高,也改不了对打架的热衷。
冻门,“咱不过去了,老村长的衣服裤子都被扒干净了,这些人凶起来,太吓人,咱归家去吧。”
街头隐约能听到哗然的闹腾声。
冻萌萌是要出去凑热闹的。
冻富生按住大姐大的手,“我们赶了两天的路,都累了,回去吧。”
赖强要说话。
嘴巴被死死的捂住。
两眼睛瞪得溜圆。
别听他胡说,什么叫赶了两天的路,明明是赶了四天的路,是累死累活回来的这种的。
冻萌萌看看小弟们,又看看热闹的另一头。
沉默。
“叭叭!”
短促的两声车响。
大家朝门外看,坐着车上的人,直勾勾的盯着这种每天晚上都出现在他梦里的脸,缓缓的勾勒唇角。
冻萌萌眼睛发亮,朝车上的人扑过去。
“小白脸。”
神霭打开车门下去,接住扑过来的人儿,“轻了?”
冻萌萌挂在他的身上,“没有。”她竖起两根手指头,“九十斤了。”
这是年前村里杀过年猪的时候,她借着称年猪的秤称的体重。
神霭抱着她,就像抱着一片树叶。
轻飘飘的没有一点重量。
“以后多吃点肉,猜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冻萌萌抽抽鼻子,捧着小白脸,认真的和他的眼睛对视,“你用了什么麻袋包起来?”
她都闻不到味道。
神霭含笑,“不透风的模。”
冻萌萌惊讶。
开车的人终于忍不下去了,“有媳妇的人了不起是吗,你们两个要考虑下我们这群大老爷们吗?”
大白天的搂搂抱抱的,不怕造孽吗?
冻富生、赖强盯着敢抱他们大姐大的家伙,眼睛里的光直飚两千伏有没有。
妈的。
几年没在家,大姐大都有人敢抱了。
神霭漫不经心的扫了这群人一眼,冻富生赖强绷直了身子,面无表情。
神他妈的看。
有啥好看的。
神霭将内定媳妇抱车上,系好安全带,内定媳妇看他一眼,神霭神色如常,“坐车系安全带,有规定。”
冻萌萌扯扯安全带。
神霭跟傻在车边的老丈人打招呼,“冻叔,您上车。”
冻门目光幽幽,打开后车门要钻进去,想起什么来,赶紧喊,“瓜,你跟爹坐后面,咱坐后面。”
冻萌萌咧嘴,“坐前面。”
动摇不了亲闺女的冻门心塞塞的坐后面了。
冻富生和赖强没车。
赖强要钻进小白脸的车一起回去,被冻富生给拧起来丢开,自己钻进去了。
冻富生,“开车。”
赖强,“……”
你他个爷爷的,那是老子要坐的位置。
车子走了。
赖强愤恨,一拳头朝空中砸了砸,转头就踹,“走,去开那辆车走。”
那车是唐老的。
唐老被十里八乡的人围在中间出不来了。
“别挤,挤什么啊,我这楼不卖,不卖。”
十里八乡,“听说这楼里不少菜,今天剪红布有水果,我长这么大没见过的瓜果,不拿白不拿。”
唐老,“谁他妈的在往前挤一个,我剁了他的脚。”
没人理。
人群里朝大楼门口拥堵着往里。
唐老,“……”
嘶!
头发又被那个龟孙子扯了一把,疼得他这把老骨头的眼泪都要砸出来了。
一万个后悔,没把所有的小弟都带出来。
这群暴民!
暴!民!
拼死拼活挣扎着从人群堆里活着爬出来了,唐老身上皱巴巴的,成了酸菜腌渍,来之前梳得得体油光发面的头发,现在蓬松松乱糟糟的,衣服扣子被扯没了,裤子拉链被拉到了一半…
冷风中,低头。
盯着露出头的两个脚指头。
唐老,“……”
心口堵着一口气。
同样从十里八乡的人群里挤出来的小弟们,抹着辛酸泪,头发竖天,心里拔凉拔凉的。
然后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空地。
小弟们颤颤发抖,“大、大哥不好、不好了。”
唐老他现在就想揣口气。
小弟们,“大、大哥,完犊子了。”
唐老现在要是有力气,他能把这几个小弟摁地上打一顿,从那疯窝里活着出来,还能好?
小弟们拔高身上,“娘希匹的,谁他娘的把老子的车给偷走了,龟孙子龟儿子给老子滚出来——来——”
唐老嗖的抬头。
咔嚓一声。
脖子咯着了。
唐老,“……”
…
回去冻家村后,冻门才愧疚,他把亲爹和婆娘给落镇上了。
冻门对自己能有这么粗糙的心,恨不得给自己两耳光。
“瓜,爹上镇上接你爷和娘,爹就回来啊,就回来。”
都到家了,没想起来要换过一双鞋,就穿着一只鞋急哄哄的跑了。
冻萌萌,“你别去了。”
她爹嗖的跑没了影。
冻萌萌闭嘴。
神霭将死活赖着要跟自己来冻家村的家伙扔上车子,给了他任务,让他把冻爷爷等人安全送回冻家村。
曾经的小胖子跟班不是很情愿,“这是你要讨好你未来老丈人,你得自己去办这事,才显得有诚意。是不是兄弟?”
他转头跟自己一起坐后座的兄弟拉阵营。
得同意他这话。
冻富生面无表情,“老丈人?”
阴沉脸。
被仍上车毫无人权的曾经的小胖子跟班趴车门上乐滋滋的喊,“我兄弟,嘿嘿,冻村长男人,冻大叔不就是老丈人?”
挤眉弄眼,贱兮兮的。
冻富生浑身冒冷气。
看着小白脸的眼神,能将他给冻成冰库。
神霭没给他机会,车门砰的关上,“赶紧走。”曾今的小弟贱兮兮的闹腾两下,跟冻村长招呼,“嫂子我去送叔了,嫂子想吃点啥?我回来给你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