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云沉沉睡去之后,停了少倾,外面突然间传来一阵粗犷的叫嚷声,紧接着有人便要破门而入:
“太子殿下这样龟缩不出是何道理?本王可是将我草原上大好儿郎都带了过来,如今胜利在望,太子殿下却非要按兵不动,真是气煞本王!”
白锦年眼底涌现出一抹的不悦,他直接迈步而出,掀开帐篷的帘子,瞥见那外面一身戎装长着络腮胡子很是彪悍的那个卡拉翰王爷,语气淡漠地开口道:
“王爷何必心急?本王自有主张,王爷想要一雪前耻,报仇雪恨,就要耐得住性子。”
“沧州有君潋亲自镇守,十万精兵强将,岂是白日里你攻破的那两个城池如此简单?”
白锦年这高傲疏离端着架子的模样,看得那北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卡拉翰王爷真真是心中气愤,他反手推开阻挡他的侍卫,怒道:
“那太子殿下想要如何?”
“本王听说太子殿下生擒了那大雍的太后,而且还重伤了君潋,现在出击不正是好时机吗?”
“本王过来可是为了太子殿下的盟约,如今太子殿下莫不是忘了?”
那卡拉翰王爷在北狄也是风云人物,之前被君潋打得节节败退,更是在北狄上下尽失威严,好不容易得了机会想要一雪前耻,见白锦年这不慌不忙的态度,实在是心中焦灼难耐,语气也是又急又燥。
而白锦年本就心情不太好,如今更是不喜旁人对他指手画脚颐指气使,在那十年隐忍蛰伏之后,他迫切地想要得到尊位,此番听得这卡拉翰如此猖狂的语气,亦是轻笑一声回应道:
“黎国和北狄的盟约,本宫自然记得,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本宫和王爷本就是同盟,有着共同的目的,本宫亦不会忘记。”
“王爷若是有必胜之把握,那边请吧!”
白锦年真真是将生性粗犷的卡拉翰王爷给拿捏得死死的,听得这话的卡拉翰赤红着一张脸,直接指着那帐篷,又道:
“听闻太子殿下金屋藏娇,抓了大雍那娇滴滴的皇太后反倒是如此供着,这又是什么意思?”
这卡拉翰王爷生在草原,性子急,这话说得甚是畅快淋漓,满满都是跃跃欲试,几乎看着那架势都要冲进去将被白锦年护着的卿云抓出来的样子,不住地开口叫嚣道:
“要本王说,将她绑在沧州城门口,让大雍那些负隅顽抗的家伙看看下场。”
“拿她来做筹码迫使大雍兵将开城门或者打击他们的士气,似乎都不错,怎么样,太子殿下,要不要考虑考虑本王的提议?”
白锦年真真是十分不喜旁人对他下命令,更何况这个命令如今还事关他所看重的人,不免心中更加不耐和烦闷,直接冷脸回应道:
“卡拉翰王爷最好还是莫要挑战本宫的底线,大雍的皇太后是本宫的人,你休想打她的任何主意!”
白锦年这样说话,当真是霸气十足,而被从始到终都在碰一鼻子灰的卡拉翰亦是被气得不轻,直接冷眼相对,拂袖而去道:
“太子殿下为一敌国女子如此不顾大局,当真是应了那句红颜祸水,既然太子殿下如此看重于她,何必又要将她擒来?你今日如此为之,岂不是令万千将士寒心?”
“太子殿下能硬气到何时,本王且等着看看!”
这位卡拉翰王爷虽然和白锦年之间不睦,却也没打算真正翻脸,因为他很清楚他既然来了,如今也是要仰仗白锦年的兵力才能取胜,纵然二人都各自有着自己的小心思,但这看似其乐融融的大局却是不能被打破的。
闹事一番的卡拉翰王爷终于离去,而最后这句话却宛若暴击,瞬间砸在白锦年心中,逼着他不得不去多想,不得不去做出选择。
屋内,卿云真的放心大胆地睡了过去,并不知道外面这吵吵嚷嚷到底在干些什么。
白锦年没有多言什么,只是看着那卡拉翰王爷气势汹汹离去的背影,又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平静无比的帐篷,拢在袖袍中的手紧紧握着,最后又只能无力地舒展开来。
夜幕降临,军营之中灯火辉煌。远处一望无际的黑暗,浓重而又深远,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来气。
白锦年刚刚坐下,心绪不宁地坐下想要翻看一下桌子上那一沓子的公文,就在此刻通禀之声忽然响起:
“太子殿下,国师请您过去一趟,说是有要事商议,希望您尽快。”
这话说得白锦年心中突然间一紧,瞳孔猛地一缩,他深知即将面对的一切将会是暴风骤雨,虽然早有预料却也难以轻易平复,不免停了片刻才开口回应道:
“本宫这便过去。”
白锦年起身,最后远望了一眼那躺在床上还在安静睡着的女子,吩咐了暗卫守着之后便直接掀开帘子孤身一身迈入了茫茫黑暗。
国师缪徽的帐篷并不算远,白锦年却觉得走得宛若一个世纪那样长。
待到微微站定,白锦年才收起了在卡拉翰面前的疏离淡漠,转而恭敬谦卑地开口道:
“师父,徒儿来了。”
帐篷之中很快传来沉闷的回应之语:
“进来吧。”
白锦年闻声而入,态度依旧十分恭谨,他抬眸看着面前向自己走过来的那个冷傲的男人,拜谢道:
“多谢师父成全,今日初战告捷也全是师父的功劳。”
缪徽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很显然是因为经过此前的大战消耗诸多,见着白锦年过来,缪徽也很快开口道:
“今日还是失算一步,为师已然暴露底牌,在这片大陆引起的力量波动恐怕很快就要引来方外之地执事团的注意,届时若无筹码在手,恐怕为师和徒儿你都难逃一劫,更遑论这宏图霸业。”
“锦年,你可明白?”
缪徽心计筹谋亦是一流,这话说得很是意味深长,但白锦年却听得很是清楚。
他心头一阵苦涩,终究还是开口道:
“师父想要徒儿如何做?”
缪徽神色肃穆地看向白锦年,冷声开口道:
“今日沧州大坝之上,卿云和君潋的深情徒儿你应该也看到了,锦年,此次我们虽然依旧棋差一招,但依旧抓到了卿云这个绝佳的筹码。”
“想要和方外之地有谈判的能力,我们必须要抓住君潋这个身负圣血传承的筹谋。”
“如今他身处万军之中,我们想要再擒住他几乎是不可能的,唯一的方法便是用卿云作威胁来引他入局。”
“锦年,你可明白?”
白锦年当然清楚缪徽是在不动声色地逼迫他,但在这种情景之下,就算是他也不能不答应,于是他只好先应答道:
“徒儿明白,君潋此人,不得不除,只是徒儿恳请师父答应一件事!”
缪徽饶有兴趣地看了一眼面色复杂的自己这个乖徒儿,他虽然不是个好人,但收的这个徒弟他还是非常认可的,故而很快便直接在看透了他的心思之后道:
“你放心,为师不会要了叶卿云的命,为师知道你心心念念之人皆是她。”
“但为了大局,有时候还是需要一些牺牲的,所以她免不了受些苦,过后你想如何,为师都不会拦着。”
“今日卡拉翰王爷与你争辩之事,倒也有几分道理,你莫要让这三军将士寒了心才是。”
“这天下,早晚是你的!”
缪徽很显然是打个巴掌给个糖,将这其中利弊一一言说清楚,而后逼得白锦年不得不做出最适合大局的选择。
当然,那是一个很艰难的决定。
白锦年终究没有再强词夺理申辩分毫,当然他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他没有任何理由去反驳。
白锦年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非常温和恭顺地开口道:
“师父教诲,徒儿明白。”
缪徽知晓白锦年会用最理智的思考来行事,所以并不担心,很是信任地开口道:
“既然如此,那这件事就由你来办吧!”
“君潋必须要在我们手中,而沧州城也必须要破!”
白锦年并不质疑这个决定,只是用坚定异常的口吻道:
“是,徒儿明白。”
缪徽斜眼看着已经按照他的吩咐准备去做事的白锦年,又突然间叫住了他,厉声开口嘱托道:
“叶卿云来历不明,实力也是摸不清楚,你切记要小心,莫要真的被迷了心智,以至于再次一败涂地!”
“锦年,你要记住,我们已经无路可退了!”
白锦年再次回转过身,对着这个成就着他却又掌控着他的师父俯身而才道:
“是,锦年铭记。”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锦年知该当如何。”
缪徽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挥手示意着自己这个徒儿退去。
白锦年出了帐篷,身形再次没入茫茫黑暗,他抬眼看去,目之所及,无半点星辰,一如他的心,此刻如坠深远,沉溺而又不知所踪。
哪怕到了此刻,身为太子殿下让天下为之侧目的他却没有半点要达成所愿的快意和欢喜。
因为事情终究,还是到了这一步。
黎明再次到来之时,倘若他真的站在了权力顶峰,可能如意?
她,还能活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