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潋心已经完全乱了,在万般情急之中,他猩红着一双眸子,凄厉地吼道:
“不!”
“不要!”
但决定已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有后悔之机。
卿云在做出几乎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举动之后,便知道一切不可能再有转圜的余地。
但即便是如此,她却依旧甘之如饴。
因为,哪怕是彼此许诺过同生共死,但她却仍想再自私一回。
她想要他平安脱险,哪怕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一切也是值得的。
缪徽见金光阵被毁,君潋完全脱困,禁不住又怒上心头,咬牙切齿地开口道:
“该死的,还是让君潋那个家伙给跑了!”
缪徽几乎是一个箭步便近了卿云跟前,双掌合十,对着已经力量再次耗尽的卿云发出攻击,怒叱道: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拿你来开刀了!”
缪徽的反击卿云早有预料,然而在破开金光阵送走君潋之后,她的身体完全透支,根本是避无可避,百般无奈之下,她只好挥掌迎击而上。
“轰!”
卿云手握破风令,但却又不敢也没有时间再次肆无忌惮地吸纳力量。
因为,卿云很清楚,她这一副捡来的身体正处于崩溃的境地。
如果她再强行为之,那就真的将一切都玩完了。
卿云终究还是无力应对下去了,缪徽全力挥出的一掌让她整个人痛到一种痉挛的地步,她强行退开了数十步,站定之后哗得一口鲜血便吐了出来。
若非卿云意志足够坚定,恐怕受这样重的内伤之后早就昏迷不醒了。
但反扑才刚刚开始,缪徽步步紧逼,卿云被迫不住地往后撤退,金光阵虽破,他们三人却依旧在空中战斗着,下面君潋的人想要插手帮助却也有心无力,便只好去救援同样是身受重伤暂时脱离困境的君潋。
卿云节节败退,而一直不忍心下死手的白锦年却是不着痕迹地出现在了正专心应付缪徽的她的身后,在她尚且还未来得及反应之时亲手将长剑插入了她的后背。
“刺啦!”
两相夹击之中,卿云早知道自己不会再有胜算,能够将君潋送出去她便已然很知足。
可是白锦年长剑插入她身体的瞬间,她却还是止不住回身去望向了那个在风雨中木然而立、神色复杂的俊逸公子,失望透顶地喃喃道:
“我们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白锦年,你为何就不能退上一步呢?”
卿云颓然地垂下了手,紧握的破风令随着她最后一丝力气极速飞向了已经得到救援的君潋。
很远的距离,卿云与君潋遥遥相望,生性潇洒不羁的她头一次心中有了无限的奢望。
他们,还没有好好在一起过啊!
她还没有和他一起甜腻地秀过恩爱;还没有与他举办一场真正的大婚;还没有为她生几个孩子幸福地白首到老。
她,真的不甘心,不甘心……
卿云这一具身体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她不想就这样决绝地再次施最后的禁忌之术告别。
哪怕,她还有余力再去做些什么。
但此刻的她还想活着,还想再拖延一些时间,她只希望最残酷的那一天来得再晚一些、再晚一些……
卿云身形摇摇欲坠,眼前一阵发黑,鲜红的血染在那一柄锋利的长剑上,划过无数的疮痍和伤痛。
白锦年颤抖着拔出了剑,眸中倒出卿云几乎垂死的面容,折射出无尽的悲哀和痛苦。
他心神恍惚地摇了摇头,似乎有些害怕,又有些不敢相信,直到那也曾被他放在心尖上的人终于扛不住要倒下的时候,他竟直直地冲了上去,将她揽在了怀中,并且迅速地点了她止血的穴道,以灵力辅助她疗伤起来。
卿云神智尚存,被迫躺在白锦年怀中的时候,她还是努力地撑着自己打架的眼皮子,自嘲地笑了笑,道:
“白锦年,看来,看来,你终究还是舍不得我死啊!”
卿云用凉薄的口吻说完这些话,又开始忍不住大口大口地呕血,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一样奄奄一息,她斜着眼看向白锦年,突然间又压低了声音,呵呵一笑道:
“正好,我也不想,也不想现在就死!”
卿云落败的这一会儿功夫,流光已经带人接到了君潋,握着那冰冷沾血的破风令,君潋整个人如暴风雨的前奏,眼底是无尽的疯狂,哪怕同样是重伤,他却依旧不能就此看着深爱的女子落入他人之手。
君潋已然处在火山爆发的边缘,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骇人的威压,他在看到卿云告别的目光之后便再也无法容忍自己再眼睁睁地无能为力下去了。
他是个男人啊,如今却只能被心爱的女子拼死护在身后,他如何能够安心苟活下去?
君潋目眦欲裂,知晓金光阵被破之后缪徽和白锦年在先后的打斗之中应该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也不急冲上去直接送命,只是目光阴狠,怒气沉沉地开口下令道:
“放箭,除了太后娘娘,杀无赦!”
君潋虽然很迫切,但还是留了几分神智,因为他知道,他不能就这样将卿云苦苦为他争取到的机会就此浪费。
他不能辜负她的苦心和期许。
所以,他要救她,却又不能就这样冲过去,那样他依旧是什么都做不了。
君潋已然在这里战斗一天一夜,他手下的暗卫和沧州的兵将其实都已经集结在这里。
刚刚卿云孤身而战相救君潋的情景让他们看得潸然泪下,当然更多的是束手无策干看着无命令不能轻举妄动的焦灼,如今好不容易到了出手的时候,他们自然不会再忍着对黎国这两人的愤怒,数千只羽箭整齐地上弦飞出,如漫天细雨,射向他们的敌人。
“嗖!”
“嗖!”
“嗖!”
……
虽然这些羽箭一两只对于缪徽和白锦年来说都不算什么,但成千上万只源源不断地射过来,还是够他们受的。
此前因为金光阵可以阻挡反击,如今阵法被卿云所破,他们二人因为长时间的战斗也几乎力竭,根本无暇再孤身犯险应对这么多的大雍兵将。
缪徽挥挥衣袖,灵力扫过那一排向他疾驰而来的羽箭,有些不甘却又只能看向同样是有些难以应付局面的白锦年,吩咐道:
“锦年,按我们原计划,走!”
缪徽和白锦年互看一眼,各自确定了彼此心中的想法,而后猝然间结印,霎时间手中微光闪烁,直直地形成一个偌大的光晕,渐渐地将三人笼罩其中。
卿云浑身上下无力也不想再反抗,她瞥了一眼因为正在施术脸色不自觉变得惨白起来的白锦年,轻嗤一声笑道:
“空间转移,果然是早就备好了逃跑的后手啊!”
缪徽瞪了一眼这个时候说风凉话的卿云,而后加紧了手中的动作,顿然间那浅淡的光晕变换加强起来,直接形成了如太阳一般耀眼的光芒,而后又猝然间散开。
同一时刻,在地上看着这样异像的君潋心头猛地一紧,顿然间觉得六神无主起来。
一种无比恐怖的念头浮现而出,刹那间,再在肉眼可见之下,处于箭雨之中的三人忽然间消失了踪迹。
一瞬间,无影无踪!
“不!”
君潋的心被这样残忍的现实瞬间重击,他想要急速地冲上前,却终究因为体力不支而跪倒在地上,狼狈而又有些语无伦次地摇着头:
“不,不,不该是这样的!”
风雨混杂着血迹打在急火攻心的君潋身上,更显得无限苍凉和悲苦。
君潋整个人几乎都要发狂了,他握紧了拳头,俊美紧蹙,脸色狰狞,眸子猩红无比,整个人都处在爆发的边缘。
恐惧、后悔、自责、无力、担忧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波动冲击着君潋几乎崩溃的心。
他无法想象被带走的卿云将会面临什么样的局面,又该受到什么样的折磨。
他很害怕失去,又很自责自己无法保护好最爱的人!
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痛苦,拼命地撞击着无能为力的君潋的心,将他粉身碎骨。
迅猛的情绪郁结,急火攻心,让本就是重伤的君潋再次止不住地喷血,无力地陷入了昏迷之中。
流光也知道情况危机,虽然同样对以身犯险的卿云感到担心,但此刻看着痛不欲生昏迷过去的君潋,她还是保持着镇静,迅速地做出了应对:
“摄政王,摄政王?”
“医官,快过来给摄政王诊治!”
早就候在一旁的医官连忙上前为君潋抚脉,同样是有着一副侠骨柔情心肠的流光抬眼看着那经过一场战斗却被卿云几乎用命才护下来的沧州大坝,叹了一口气,掩去了心头对卿云的感念和敬服,很快指着旁边的副将开口训示道:
“太后娘娘被掳,摄政王重伤,如今沧州大坝娘娘用性命才护了下来,我们大雍的好儿郎自然也要以死守住我们的国和家。”
“黎国虎视眈眈,来势汹汹,沧州之地依旧是危机重重,我辈只有同仇敌忾、一致对外,才能不辜负太后娘娘的牺牲,保我大雍万千百姓平安!”
“越是如此危机之时,我们越不能丧失信心,摄政王殿下一定能够带着我们一起救出太后娘娘,是吗?”
流光此举为定军心,亦为稳大局,众将士眼看着大雍被欺辱到如此地步,亦是心绪难平,如今听主将流光如此言语,更是义愤填膺,个个都是铁血真汉子,不约而同地高声回应道:
“是!”
“是!”
“是!”
……
流光满意地点了点头,如今只有她一人主持大局,无论如何,她绝不能让沧州再出事了。
至于如何相救太后娘娘,恐怕还要摄政王殿下醒来之后再定夺了!
希望,一切还没有太糟糕,否则这大雍百年基业,可真是要毁于一旦了……
腥风血雨终于随着流光整兵处理后事而停歇,这一场足以震动天下人的战斗亦就此结束,但挑战和困难,却才只是刚刚开始。
下了几天几夜的雨忽然间停了,不知是象征着什么,那天边竟然挂起了一道彩虹,美好而又那样不真实,如梦幻泡影一般带给人希望,又无情地将人们推向万丈深渊……